潘金蓮的情愛毒藥——《金瓶梅》裡的女人們之一

2020-12-24 作家鬼譚

《金瓶梅》被列為明代四大奇書之首,歷來被視為「淫穢」之書,一直遭到歷朝歷代的封禁。直到今天,大多數人能看到的,都是「潔本」。所謂「潔本」,即經過刪減的版本,裡面有關性描寫的淫穢橋段都被刪除了。而金瓶梅之所以著名,更多便是因其「淫穢之極」的性描寫。看過正版(全本)金瓶梅的人都知道,這本書裡有關男女性事與欲情的描述,真的是「奇淫」,被禁的理由,也是因其「渲淫」、「誨淫」。

不過,剔除了那些「淫穢」的性事描述,《金瓶梅》同時又是一部藝術價值很高的文學作品,在中國文學史上,《金瓶梅》的藝術地位,甚至被認為要高於《紅樓夢》,是一部現實主義文學的巨著。作者蘭陵笑笑生借宋代的背景,描述的其實是明代當朝的現實。所以,被封殺的原因,還有一部分就是因為其揭露了現實生活的荒唐淫亂與黑暗。

《金瓶梅》是以西門慶的小妾潘金蓮、李瓶兒和龐春梅三個女人的名字各取一個字,組成書名,圍繞大官人西門慶與他的七個妻妾之間的故事,刻畫了明代市井世相生活,從最底層的販夫走卒到達官貴人,都有描述。對市井生活的描述之細膩,對世相人物刻畫之精確,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金瓶梅》最出名的人物當屬大官人西門慶,而他的女人裡,最有名就是潘金蓮。多少年來,在民間傳說,在文人墨客嘴裡,西門慶與潘金蓮一直都是「淫夫蕩婦」的代表人物,特別是潘金蓮,更是被人們所唾罵,所鄙視。

但其實,潘金蓮並不是一生下來就是「淫婦」,她只不過是底層社會裡,一個被壓迫和歧視的女性代表人物。她的一生就是一個悲劇。

潘金蓮的父親是一個小裁縫,在家裡排行第六,又稱六姐。在潘金蓮還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了。母親迫於生活壓力,把她賣給一個叫王招宣的府上去學藝,學習吹拉彈唱。十五歲時,王招宣死了,家人又把她轉賣給一個姓張的大戶人家做使喚丫頭。張大戶看上了正值二八年華,聰明漂亮的小金蓮,想把她收作小妾,但是遭到張大戶老婆的強烈反對。張大戶就偷偷佔有了潘金蓮。潘金蓮從開始的被動,到後來心甘情願淪為張大戶的「情婦」。與張大戶的野合,可以說是情竇初開的潘金蓮的第一次「愛情」。從小流離失所,被賣來賣去的小金蓮,得到了張大戶的寵愛,頭一回感受到了人生的「幸福感」。可惜好景不長,張大戶的老婆發現了他們之間的偷情關係,怕威脅到她的正室地位,最後懼內的張大戶只好把金蓮賣給了清河縣城賣炊餅的武。

這樣,潘金蓮就成了賣炊餅的武大郎的老婆。武大郞人稱「三寸丁谷樹皮」,個子矮小,長相醜陋,潘金蓮自然不可能喜歡武大郎,結婚後仍然與張大戶保持著「情人」關係。張大戶還時不時對給予潘金蓮錢財上的關照,接濟她的生活。而武大呢,開始對他倆的關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去。一個有夫之婦與別的男人保持婚外情關係,當然為世人所不齒,這是潘金蓮頭一次被世人視為「淫婦」。但是在潘金蓮眼裡,張大戶對她的關愛,對她生活上的照顧,被她視為一種「情愛」。後來在張大戶老婆的幹預下,再加上武大最終也忍受自己的老婆與他人這種半公開的偷情關係,被世人恥笑,於是就搬離了清河縣,來到陽穀縣,繼續賣他的炊餅。

潘金蓮遠離了張大戶,雖然不甘與武大郞這麼個粗鄙的男人一起生活,但漸漸也安下心來,過著清心寡欲的平淡日子。但想不到,過了不久,又出現了一個讓潘金蓮動心的男人。

這個男人便是武大郎的二弟,打虎英雄武二郞,又名武松。武松在景陽崗上酒醉打死猛虎,一夜成名,在縣衙當上了都頭,在街上偶遇哥哥武大郎,便隨哥哥來到家裡。潘金蓮一眼看到武二,馬上就被吸引了。武松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勇武強壯,一身英雄氣概,與武大郎簡直是天差地別,怎能讓正值青春年華,對自己「三寸丁谷樹皮」的丈夫根本看不上眼的潘金蓮不動心呢?

武松的出現,讓潘金蓮心旌搖動,芳心,難以把持。可以說,潘金蓮的第二次愛情不期而至。

於是,潘金蓮拋開女人的羞恥,不顧了倫理,不要了臉面,主動去引誘武松。但是最終引誘失敗。因為武松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哪裡可能不顧人倫,與自己的嫂子行苟且之事呢?武松對潘金蓮不但斷然拒絕,且一通怒斥,讓潘金蓮無地自容。

很多人這時候看到的是,潘金蓮的無恥,可恥,淫亂之心,哪兒能理解她作為一個女人,一個萌生愛戀之情的女人,一個對婚姻極度不滿而且絕望之極的女人,那種傷心、痛心和悲傷呢?

潘金蓮的第二次「愛情」就這樣夭折了。

第三次愛情的到來,是西門慶的出現。

西門慶是當地一個大戶,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慣於勾引良家婦女。潘金蓮因為開窗晾衣,一支晾衣的竹竿打在西門慶頭上,結果成就了一段著名「姦情」。

西門慶對年輕貌美的潘金蓮一見傾心,收買了隔壁的王婆,在王婆的下,與潘金蓮「勾搭成奸」。書裡有一個細節,竹杆掉到西門慶頭上之後,潘金蓮朝下看了一眼,看到西門慶在底下抬頭看她,不禁突然紅了臉,急忙收了窗戶,縮了回去。根據一般常識,見到男人會臉紅的女人,一般都是保持有羞恥之心的女人。可見潘金蓮在此之前,並非「淫蕩婦人」。

常年混跡於風月場上,有財有貌又會哄女人的西門慶,最懂女人心。自然讓很少見識過風流男人,又寂寞難耐的潘金蓮不能把持。她很快就淪陷了。

淪陷後的對西門慶是日思夜想,茶飯不香,恨不得分分秒秒與「情郞」相廝守。她不知道這「愛情」原是一劑毒藥,讓她走上不歸路。

武大郎得知潘金蓮與西門慶的「姦情」,不自量力去捉姦,結果反而被身高力大的西門慶一腳踹傷,臥床不起。淪陷在與西門慶的「愛情」之中無法自拔的潘金蓮,在西門慶的教唆之下,用毒藥「餵」死了武大郎。她不知道她給武大郎餵下的毒藥,正是她日後必服的「情愛毒藥」。

武大郎死後,嫁給西門慶做小妾的潘金蓮,在西門慶的眾多妻妾中排名第五。這時候的潘金蓮,一心想討得西門慶的歡心,好讓自己的「愛情之舟」能夠靠岸。比如《金瓶梅》第三十九回裡寫到西門慶在潘金蓮處過夜,「話說當日西門慶在潘金蓮房中歇了一夜。那婦人鑽入他腹中,在枕畔千般貼戀,萬種牢籠,淚搵鮫鮹,語言溫順,實指望買住漢子心。」看來,潘金蓮確實是想要收攏西門慶的花心,但不料西門慶卻又勾搭上了韓道國的老婆王六兒,花一百二十兩銀子在獅子街西橋東邊,為她買了一套房子,「與王六兒打的一似火炭般熱。」

潘金蓮在西門家的日子過得並不舒心,每日幾房妻妾爭風吃醋,勾心鬥角,人也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狠毒狹隘,還害死了李瓶兒與西門慶的兒子小官哥。因為在西門慶這裡得不到幸福和快樂,最終與西門慶的女婿陳敬濟「勾搭成奸」,搭上了小鮮肉。到此時為止,潘金蓮從一個嚮往愛情或者追求男女情愛的嬌羞女人,已經蛻變為一個地地道道的淫婦,惡婦。

西門慶生性風流,一生都在風月場上,最後也是死在女人的身上,過度服用春藥,「精盡而亡」。

在西門慶死後,潘金蓮與自己的丫頭春梅,還有「情人」陳敬濟一起,被吳月娘趕出了西門家族,落得無家可歸。最後武松回到陽穀縣,為兄尋仇,她與王婆一起被武松殺死。

潘金蓮的一生,從十五歲開始,其命運都與情愛有關,卻最終沒有得到一絲真情真愛,一直活在被男人的玩弄之中。唯一真正愛慕過的男人,其實就是小叔子武松,但最終卻死在這個男人的刀下。一位哲人說過,美貌就是女人的過錯。也許,生得漂亮確實是潘金蓮的錯,追尋真情真愛也是她的錯。回想她一生,其實最好的日子,就是與武大郎在一起的時候,武大郞每天去賣炊餅,她在家裡安靜地做女紅,沒有任何奢望。雖然日子貧苦,但心是安寧的,平靜的。所謂的歲月靜好,就是那樣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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