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金瓶梅》，大家都會心一笑，它以「不可明說」的內容，而被熟知。
但其實，這樣的打開方式，不太正確，作為「明代四大奇書」之首的《金瓶梅》，其實講的是「愛」的事。
▋領悟《金瓶梅》中愛的沉淪
初讀《金瓶梅》，並不覺得它是色情小說，因為它完全無法勾起人們的情慾。書裡描寫的，皆是可怕的性愛場面，彷佛原始禽獸的纏鬥，毫無羅曼蒂克可言，只是身體的碰撞，讓人感受不到愛。
在纏綿時刻，女方一邊呻吟，一邊對西門慶說：「某某人有件漂亮的裙子，你什麼時候，也給我買一件？」這簡直讓人不可思議，直接打破了腦袋裡，那點不可描述的幻想。
再讀《金瓶梅》，年紀稍長的人，忽然有些領悟，曾經有評論家說，《金瓶梅》是一本哀書，仔細想想，確實如此。
當西門慶一步步拾回人性，逐漸明白愛的真諦，準備捨棄一切酒色財氣，因愛而活時，卻最終失去了至愛。他又被打回原來空虛的世界，只能徹底墮落到底，整日沉迷於男女之事。
《金瓶梅》的故事，十分簡單，講的是，一個叫西門慶的痞子，「逆襲」成為官員的故事。
為追求酒色財氣，西門慶先從小生意做起，生意規模變大後，他又渴望權利。於是，他便想盡辦法，由小官開始，一路買通至宰相家，希望能得到好官職。看來，這西門慶還是個「力爭上遊」的，無論是生意，還是官職，他都要大的。除了在生意和官職上，他要「爭上遊」，就連性愛方面，他也希望自己，能成為舉國第一、境內無雙的高手。這西門慶還真的是「積極奮發」，什麼都不想落後啊！
《金瓶梅》中最關鍵的女性角色，並非人們熟知的潘金蓮，而是金、瓶、梅當中的「瓶」——李瓶兒。李瓶兒本是富商人家的少奶奶，丈夫的叔叔是當時宮中得權的太監。她生活富裕、衣食無憂，內心卻十分空虛。她不愛自己的丈夫，所以當她邂逅西門慶後，猶如乾柴碰上烈火。西門慶能在性愛上滿足她，更在精神上滿足她。最終，她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對方。
▋人常無知地活著
《金瓶梅》裡，最值得人玩味的，便是書中人的「不自知」：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爭奪、為什麼痛苦、為什麼死去，最後只落得渾渾噩噩。現實裡的人，不也是如此？又有幾人，能不像書中人兒一般，清醒地過好這一生？
西門慶便是，「不自知」的代表人物。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愛的何人。算上李瓶兒，西門慶有6位妻妾。李瓶兒深愛西門慶，但他到底還是負了她：為了處理家族中的事，將自己與瓶兒的婚事擱下；在李瓶兒患病染疾時，竟每晚與她「一夜無話」，使她病情加劇。可謂大寫的「渣男」。
若說「愛情是一種病」，那李瓶兒一定是「病入膏肓」。她對西門慶說：「你是醫奴的藥，一經你手，奴沒日沒夜，只是想你。」這句話，不僅僅表達了她的情慾，更表達了，她對西門慶深沉的愛。幾經波折，李瓶兒最終進了西門慶的家門，但她遇上了難擺平的潘金蓮，婚後生活，也實不算幸福。
相比李瓶兒，潘金蓮是另一類型。雖然從表面上看，她們都不守婦道，與西門慶「有染」，但潘金蓮年少坎坷，有著無窮盡的欲望，需索無度。她將欲望，發洩在性事上，若西門慶無法滿足她，她便餵以大量春藥。在故事的最後，西門慶便是如此，死在潘金蓮手上。
▋從色情，升華到愛情
李瓶兒為西門家，產下一子，這是西門慶的第一個兒子。孩子一落地，他便升了官，於是他便為兒子取名——官哥。西門慶喜獲麟兒，更加疼愛李瓶兒。這引得潘金蓮十分不快，眾人都搶著看望孩子，只有潘金蓮，倚在門邊，邊嗑瓜子邊說風涼話。之後，她更設下計謀，用貓害死了官哥。
李瓶兒自此病情加重，咳血不止，整個人消瘦而憔悴。儘管西門慶還是會尋花問柳，但他每日返家後，必要走進李瓶兒房間，在她的榻邊陪著。即便李瓶兒驅趕他，他也不走，只想與她相伴，相擁而眠。
這哪裡關乎情慾，這分明是愛！但西門慶，始終不明白。
李瓶兒將死之際，西門慶求助於命理。算命師坦言，瓶兒福分已盡，並提醒西門慶，在瓶兒過世之際，萬不可進她房間，否則將危及官途，甚至有性命之憂。然而，在李瓶兒即將離世當晚，西門慶還是踱進她房間。李瓶兒讓他出去，但西門慶就是想見她、與她說話。李瓶兒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對他說：「我死了不要緊，只是擔心此後，丟下你孤零零一個，無人疼愛照顧。」
誰會認為西門慶孤身一人？只一個李瓶兒而已。世人都認為，西門慶擁有眾多妻妾、奴僕、酒肉朋友，哪裡談得上孤單。但僅有李瓶兒，清楚地看見他的孤獨。她知道西門慶的身邊，除了自己，沒有一個真心愛他的人。
李瓶兒去世之後，西門慶極端失控，只要見到姿色尚可的女人，他就立即撲倒，把她當做瓶兒，已到了一個極度病態的地步。最終，他在潘金蓮的身旁，度過了最後一夜，確實再也無話了。
重讀《金瓶梅》，想像著西門慶在暗夜中，推開李瓶兒的房門，這是一扇榮華富貴之門，也是他要搭上性命的愛欲之門。他步入房間，仿佛步入地獄，在死神大張的羽翼之下，除了令人掩鼻的血腥臭味，再無其他，但他依然義無反顧。如果這不叫做愛，什麼才是愛？
可惜的是，西門慶直到最後，仍未發覺，自己曾經深深愛著李瓶兒。倘若李瓶兒未死，他是否會因為這樣的愛，而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呢？
魯曉芙，財經作家，旅居歐洲。
中國經濟已經國際化了，不了解歐洲，有時候，你就不了解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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