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攝影評論家林路出版了《瞬間與永恆:90位攝影名家作品解讀》一書,書中選擇了近現代國內外部分攝影家的作品,分成都市、時尚等七個系列進行分類並解讀。徵得林路同意,今天起我們將此書內容整理刊發。
安德烈·柯特茲一位攝影家面對兩座不同的都市,究竟會演繹出什麼樣的悲喜劇?這裡不妨來看看美國攝影家安德烈·柯特茲(1894一1985)。這位出生於匈牙利布達佩斯的攝影家,20年代開始在巴黎從事攝影,30年代後移居美國,經歷了漫長的職業攝影生涯。面對巴黎和紐約的都市,他經歷了反差對比異常鮮明的攝影生涯。
《艾菲爾鐵塔,巴黎》(1929)柯特茲寫道:「我喜歡從高處俯拍如果處在和被攝體同樣高度,你會流失掉許多景物"畫面中鐵塔的局部底座以及投下的奇妙的陰影,連同地面上傾斜的塊面構成,使巴黎變成了一個活潑的元素,讓人們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視覺可能《上流社會,巴黎》(1926)一個白髮蒼蒼頭戴禮帽手拿拐杖的背影,將巴黎過去的繁華、當時的風流以及往後的期待一起集中在長滿法國梧桐的街頭。這是一種異常感性的語言,畫面中除這位紳士之外所有虛化的細節,都一起構成了一種情緒,一種異鄉人對巴黎的複雜感受。
先說說巴黎。經過漫長的旅途,年輕的柯特茲在巴黎的蒙馬特爾安頓下來後,馬上就透過居住的小旅館樓上的窗子,拍下了他第一張巴黎的照片,這就是《巴黎》(1925),一幅意味獨具的巴黎建築的局部景觀。這以後,他經常從自己住處的窗口居高臨下地拍攝街頭景色,並成為他的一大特色。在一種靜態的構成中,也有動態的細節,撥動了畫面敏感的神經。
《巴黎》(1925)這是他到巴黎拍攝的第一張照片:「那是1925年,深夜抵達巴黎後,我們很疲憊,然而,次日早展從窗口望去,看到了我在異國的第一個拍攝題材。」
在一個陌生的國度第一次按下快門,對於任何一個普通人來說,都會有著不同尋常的意味。
在巴黎的最初歲月裡,由於經濟窘迫,柯特茲甚至不得不自已設計製作放大機,而放大機鏡頭用的竟然是一個自行車車燈的鏡片。用這樣的鏡頭得到的照片當然有些模糊,但他卻從中悟出了「在現實生活中,事物並不總是清晰的,從美學觀點來看,焦點有些虛反而更好」的道理。他並從影像的模糊引申出意義模糊的攝影觀念,形成了不刻意追求明確意義的攝影風格。多義是他的都市攝影的特質,同時也反映了現代都市的本質。
1927年,柯特茲在巴黎舉行了首次個展。接下來,柯特茲攝影的黃金時代幸運地與30年代報導攝影的興盛期重合。柯特茲從此形成了對世界攝影尤其是對法國攝影持久的影響一他曾是法國攝影家卡蒂爾-布列松和羅伯特·卡帕以及布拉賽等人的良師益友。卡蒂爾-布列松對此由衷地說:「無論我們幹什麼,柯特茲總是先行一步。」布拉塞則說:「柯特茲具備偉大攝影家的兩項素質:對世界、人類和生活的旺盛興趣和對形式的敏銳感覺。」
《消失的行動,紐約》(1955)一些元素的疊加和切割,使觀眾懷疑是否還生存在一個真實的空間裡。柯特茲說:「我只想在今後的生活中保留一個業餘愛好者的狀態。攝影是從它的真實的印記中得到了美麗。這就是我為什麼始終戒備專業攝影家所玩弄的伎倆和技巧的原因。」
巴黎時期的柯特茲,其作品的基調是明快的,他自謙地說自己的照片記錄的都是一個個「小小的事件」。但是,在這些記錄了「小小的事件」的照片中,人們會發現張張照片都充滿了視覺的戲劇性,洋溢著一種視覺驚喜。而從對這些「小小的事件」的把握中,又可以感受到一位大師的揮酒自如與從容不迫。他創作的題材非常廣泛,從新聞攝影到為《時尚》雜誌拍攝專業的室內照片,他的風格既反映了歐洲新聞照片發展的軌跡,又體現了注重構思和空間的新視野運動的特點。他攝影的最終目的並不是為了記錄重大事件,而是要表現普通事物的令人感到意外的方面。因此,柯特茲作品的一大特點就是畫面的趣味性和完美的幾何結構,與內容居同樣重要的地位。他還利用物體的邊角、影調和線條為其影像構圖,以其非常敏銳的眼光,觀察到每一個意外的生動細節並組合成精彩的畫面。柯特茲的作品不太注重捕捉精彩的瞬間,而是強調個人的表現,並且大多帶有實驗的性質。因此,在他的作品中也產生了許多強烈的構成意味。
《上流社會,巴黎》(1926)一個白髮蒼蒼頭戴禮帽手拿拐杖的背影,將巴黎過去的繁華、當時的風流以及往後的期待一起集中在長滿法國梧桐的街頭。這是一種異常感性的語言,畫面中除這位紳士之外所有虛化的細節,都一起構成了一種情緒,一種異鄉人對巴黎的複雜感受。
然而,柯特茲的藝術生涯並非是一帆風順的。1936年,柯特茲的事業正達巔峰時期,他應美國一家公司之邀,籤下了去美國拍攝一年的契約。柯特茲後來稱此行為自己人生「悲劇的開始」。他本想藉此機會調整一下身心,沒承想因了歷史風雲的變幻,一去就是49年,把自己的後半生全部泡進了在很長段時間裡對他的攝影風格並不欣賞的美國。歐戰爆發後,柯特茲無法返回法國,於是只能靠做商業攝影來餬口,而因為常常拒絕不合口味的商業指派,或者因為他的照片經常受到冷遇,柯特茲在巴黎的盛名並沒有為他在美國帶來好運。比如他的文學味濃厚的攝影風格,似乎並不令喜歡誇張的美國人感到有趣。由愛德華·斯泰肯於1956年籌劃舉辦的世界巡迴攝影展《人類大家庭》,囊括了273位優秀攝影家,卻沒有柯特茲的入選作品。在50年代,他幾乎被人遺忘。
《鐵路車站》(1937)這幅畫面就像他剛剛到巴黎拍攝的第一幅照片一樣,以俯視的角度表現出對新世界的思緒。顧錚在他的評論中曾經說道:「柯特茲在巴黎時期的照片,基本上只為自己拍攝,攝影於他,是一種解釋他所看到的世界的手段。而在紐約,他的照片在表現他自己的內心世界方面顯得更為突出。」
有一個小故事很令人感到心酸。那天他在飛機場遇見他的老朋友、匈牙利攝影家布拉賽,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死了。你看見的是一個死人」。
當然這樣一個「死人」在美國並非是無所事事的,它以複雜的心情注視著紐約街頭。直至1964年,紐約現代藝術館安排他的個人展時,柯特茲已經年屆七十,在紐約也已經生活了30個年頭。1965年,柯特茲終於獲得了美國雜誌攝影師協會頒發的榮譽會員稱號,法國政府也曾贈送一套巴黎的公寓給柯特茲度其餘生。這時候他的攝影生涯似乎才出現了一個完美的結局]這裡我們不妨將他和著名的抓拍大師卡蒂爾-布列松相比較:卡蒂爾-布列松是以無懈可擊的技巧構成自己的藝術風格,而柯特茲則是將所有的技巧痕跡儘量化在他所感受的對象中,形成一種更為內向的、藏而不露的人格特徵-尤其是在他後期的紐約畫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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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林路
原標題:《【瞬間與永恆】003 從巴黎到紐約-安德烈·柯特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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