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是一本閨閣中的奇書,雖不免脂粉氣,到底明清小說中很多赤裸裸的兩性描寫極少涉及。但「食色性也」,像賈家這樣的豪門日常生活,不可能沒有兩性的情節。曹雪芹在這方面不隱晦,也不張揚,往往寫得非常巧妙。
比方第七回「送宮花賈璉戲熙鳳」,從周瑞家的來到王熙鳳院子外遇到攔門的丫頭豐兒,就已經透露出賈璉與王熙鳳在「午嬉」。奈何現代人根本沒有這個經驗,不像周瑞家的一看就懂,。所以直到平兒出來叫打水,很多人還莫名其妙,這就完了?其實這就是《紅樓夢》中的風月描寫,是謂「柳藏鸚鵡語方知」之法,讓人自行體會而不白描。
當然,除了這種巧妙寫法,也有賈璉與多姑娘的醜行,那是唯一一段赤裸裸的白描。相比《金瓶梅》已經是乾淨了,也就《水滸傳》的水平不到,但也是不可再多了。
《紅樓夢》中相關風月描寫,大多與賈璉有關。偷情多姑娘後,他的行李回來就被心細的平兒發現了一綹多姑娘的頭髮。由此又引出了一樁賈璉與平兒的日常風月描寫,也是非常精彩。
(第二十一回)平兒咬牙道:「沒良心的東西,過了河就拆橋,明兒還想我替你撒謊!」賈璉見他嬌俏動情,便摟著求歡,被平兒奪手跑了,急的賈璉彎著腰恨道:「死促狹小*婦!一定浪上人的火來,他又跑了。」平兒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誰叫你動火了?難道圖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見我。」
賈璉與平兒同在無人房中,美妾當前,賈璉最初並無其他想法。王熙鳳悍妒,嚴禁平兒與他有床笫之歡。長久以來賈璉也習慣了不去單獨騷擾平兒。哪怕平兒是他名正言順的通房丫頭,可以光明正大的夫妻歡好。
平兒發現賈璉偷情證據,在王熙鳳跟前替他遮掩,賈璉後與平兒在撕扯爭搶頭髮的過程中產生情動,原文就寫了賈璉「彎腰」動火的醜態。
脂硯齋【庚辰雙行夾批:醜態如見,淫聲如聞,今古淫書未有之章法。】
脂硯齋認為賈璉醜態令人作嘔,覺得他不堪的樣子有辱斯文。按照賈璉日常所作所為,確實不冤枉了他。但賈璉這裡「彎腰動火」,其實也不能說不可原諒,完全是醜。
賈璉不過二十出頭年紀,大不過25歲左右,正是年輕人血氣方剛的年紀。平兒又是他的小妾,平時害怕王熙鳳,兩個人「一兩年到一起一次」,王熙鳳知道還不依不饒。
俗話說「妻不如妾」,平兒又是那麼美麗可愛,賈璉又有合法的權利,他與平兒在一起情動,產生生理反應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也是任何夫妻情侶日常在一起會遇到的「可愛」的煩惱。
在脂硯齋那個時代,看待這個問題是醜,但現代人,也要從另一個角度去考慮問題。就是賈璉和平兒的合法權益不能保障是誰的問題?自然是王熙鳳的。而賈璉只對平兒有「欲」卻不想辦法改變平兒的生存狀況,才是平兒的悲哀。
(第四十四回)賈寶玉忽又思及賈璉惟知以淫樂悅己,並不知作養脂粉。又思平兒並無父母兄弟姊妹,獨自一人,供應賈璉夫婦二人。賈璉之俗,鳳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帖,今兒還遭荼毒,想來此人薄命,比黛玉猶甚。想到此間,便又傷感起來,不覺洒然淚下。
賈寶玉能理解平兒的痛苦,卻解決不了實質問題,賈璉、王熙鳳又無心去解決平兒的問題。等待平兒的只是像周姨娘那樣蹉跎了歲月和青春,到老了無兒無女孤獨一生!
曹雪芹這裡寫賈璉「彎腰動火」,是要告訴讀者平兒的尷尬處境。如果她有正常地位,何至於如此防著賈璉「動火」,又害怕王熙鳳發現。正常的夫妾關係,又何至於讓賈璉出現如此醜態!
所以,不能只看賈璉「彎腰動火」的醜,也要看平兒的悲,更要看到王熙鳳的兇,您說是不是?
文|君箋雅侃紅樓
本文資料重點引自:
《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80回本 ;
《紅樓夢》程乙本·啟功校訂;
《紅樓夢》繪全本·清·孫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