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疫情，所有新電影都集體「冷藏」，所以最近熱起來的幾乎都是19年國外上映的電影，前有美國口碑票房大爆的《隱形人》，後有西班牙驚悚大尺度的《飢餓站臺》。
《飢餓站臺》於19年9月6日在多倫多電影節上映，但要不是疫情壓制住了猛烈的新片大潮，估計這部電影就沒什麼出頭之日了（論運氣多重要）。目前豆瓣9萬人標記，打出7.8分，我覺得這個分數偏低了，以這個質量絕逼可以上8分的好麼。
故事發生在一所虛構的垂直牢房裡，牢房中間鏤空，上下都深不可測，看不到底。男主葛蘭抱著戒菸的目的自願進入這所牢房呆6個月，出來就可以拿到一張文憑（不知道是什麼文憑）。很傻很天真的葛蘭把牢房當做休養生息之地，帶了一本《唐吉坷德》進去（《肖申克的救贖》看多了吧）。
第一天醒來時，葛蘭在第48層，他的室友是個肥胖矮小的老大爺叫崔瑪什。崔瑪什告訴葛蘭，不要跟上層的人說話，也不要和下層的人，48層已經是非常走運的層數，未來的每個月都會變換一次層數。
隨後，一個站臺緩緩下落，上面堆著藏羹剩飯。初來乍到的葛蘭算了下樓層和人數發現，這桌子飯已經被之前的94個人吃過了，下不了嘴，只拿了一顆蘋果。
站臺停留時間到了就自動去往下一層，吃飽的崔瑪什往上面吐了口水，葛蘭無法理解為什麼這樣，崔瑪什告訴他，可能上面的人也已經吐過口水了呢。
接下來，牢房溫度開始升高，葛蘭一臉懵逼，原來是因為葛蘭拿了蘋果沒吃，觸發了自動報警功能，這麼看來，這個監獄的管理還是非常智能的。
第二天，葛蘭還是下不了嘴。通過和崔瑪什的聊天，葛蘭知道了崔瑪什因為誤殺了一個非法移民，已經進來1年，去過最高132層。
葛蘭繼續保持自己的紳士風度，聲稱食物應該定量分配，這樣才能保證每一層的人都不會餓肚子，但崔瑪什給的反應是：直接對著下層尿尿。
第三天，葛蘭開始吃東西，但突然站臺上多了一個女人。崔瑪什告訴他這個女人每個月都會出來找她的兒子。只見這個女人隨著站臺下降到49層時，被兩個壯漢拖走，難道是要強暴？葛蘭恨不得飛身下去拯救失足婦女，可沒過多久就輪到了男人尖叫，女人直接捅死了男人，看得葛蘭懷疑人生。
接下來，葛蘭似乎接受了這個牢房的制度，開始好好看書，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和室友和平相處，沒事還能打個飛機。
好景不長，一個月後，葛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全身被綁，嘴裡塞著布條，無法說話。他們來到了171層，綁他的人就是室友崔瑪什。崔瑪什也不算太壞，至少給了葛蘭多活8天的時間，還承諾可以分肉給他吃，餓了吃自己的肉，這個操作也是很無敵。
就在崔瑪什割了葛蘭的肉準備飽餐一頓的時候，找兒子的站臺女（不是站街，看清楚）再次出現，捅死了崔瑪什，救了葛蘭一命。有福當然要同享了，他們享用了崔瑪什的肉。沒錯，葛蘭吃了20幾天崔瑪什的肉才保住命。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就到了33層。這層她的室友叫伊莫吉裡，帶著一隻狗。這個人也算是葛蘭的老相識，當初就是她招的葛蘭入獄。作為管理人員，他們管這裡叫「垂直自我管理中心」。
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只要每個人都只吃自己需要的食物，那就不會有人餓死，也不會暴亂，一切都井然有序，這個就是自我管理。
伊莫吉裡給下層的人分配好食物，囑咐下層的人也給他們下層的人準備好食物，結果當然是沒人理他，該糟蹋的糟蹋，該暴飲暴食繼續暴飲暴食。她努力了兩周，葛蘭對這種傻逼行為實在看不下去，決定教她做人，對著下層說：不照做，老子就在食物裡拉屎。果然下層人就乖乖聽話。這也就是電影中說的「屎比自發性團結有用」。
文明。呵呵，如此不堪一擊。套用中國的話來說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在一個大家要靠搶和運氣才能吃到好東西的地方，你居然還敢講文明，你怕是讀書讀傻逼了。
身患癌症晚期的伊莫吉裡心靈受到強烈衝擊，最後上吊自盡。
之後，葛蘭來到了第6層，這裡碰到了黑人巴哈拉特。這個層數讓巴哈拉特很興奮，試圖一層層爬出這個牢房。他請求5層人的幫助，結果被拉了一臉屎，差點連命都沒了。
經過各種挫折，葛蘭醒悟過來，決定打破這個體制，他粗略計算牢房有250層，成功說服巴哈拉特一起跟著站臺分配食物，同時規定食物從50層以下開始分發。
計劃和手段有了，最後目的不夠明確，總不能每天都給大家發一輪，那會累死。在其中一位智者的點撥下，葛蘭和巴哈拉特決定在站臺上留一道原封不動的食物，傳遞給頂層的人，告訴管理者，他們不是野獸，他們是有自控能力的。他們選了一盤奶凍，好好保護。
隨著樓層往下，他們見識到了越來越殘酷的事情，沒有食物吃的獄友們要麼自盡，要麼等著殺室友吃。當然也有人不聽勸告，來搶葛蘭的食物。
在一次爭鬥中，葛蘭和巴哈拉特身受重傷，糟糕的是樓層根本不止250層，直到他們來到了313層，食物早已經分發殆盡。但這一層居然出現了一個小孩子。難道這個小孩子就是站臺女就是孩子？可是伊莫吉裡告訴過葛蘭站臺女是沒有家人的，而且才進來10個月，更不可能是後面生的。
眼看著宏偉計劃即將破產，葛蘭把奶凍送給了這個孩子，而巴哈拉特最終也因失血過多而死，最後，葛蘭把孩子放到了站臺上，自己留在了監獄最底層，故事就這樣結束。
說完了故事，我們來看看故事的背後到底《飢餓站臺》想表達什麼。
關於階級的隱喻。
階級的隱喻是最直接，也是最容易看懂的。一層層監牢其實和現實社會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上層的人吃肉，下層的人喝湯，底層的人挨餓。在電影開篇的時候，有這麼一句臺詞：這個世界上有三種人：上層人、下層人和掉落的人。
真實的社會也是這樣的，會有種族歧視，會有學歷歧視，會有顏值歧視，會有身高歧視，會有性別歧視，會有各種各樣的歧視，你可以不歧視別人，但這不影響別人歧視你。錢和權構成了階級的差異，階級導致了資源差異。只不過在《飢餓站臺》裡面簡化成了食物的滿足程度。
今年橫掃奧斯卡和歐洲獎項的《寄生蟲》也是表現階級差異，不過在我看來，《寄生蟲》對階級的理解還是很膚淺。奉俊昊讓窮人基澤一家以各種狗屎運騙過富人，享受他們的生活，這樣的設定相當烏託邦。《飢餓站臺》則更符合現實的邏輯，要打破階級的差異是非常非常難的，特別是在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裡，窮人翻身做主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它設定了自由調換層數，這個調換雖然是隨機的，不過在調換之前會被管理人員迷暈，相當於是一場社會實驗，看看在不同的層級，人類是如何面對食物的自己的。
結果當然很糟糕。在管理者看來，這裡是「垂直自我管理中心」，只要自律自愛，大家都可以相安無事，只不過管理者不是受害者，他們壓根不知道在面對生存還是毀滅面前，人類和動物其實是一樣的兇殘，暴力，人性會退化到看不見。
關於文明的隱喻。
我覺得撕破文明的詭計是比展現階級對立更重要的主題內核。
自從大航海時代之後，歐美就從黑暗的中世紀坐上火箭跨越式發展出了啟蒙時代、工業時代和文明新時代，過上了富裕的上層人的生活。只不過，他們忘記了航海時代伴隨著大量的屠殺和掠奪，殖民時代伴隨著對其他文明的毀滅式打擊。
他們的原始積累讓他們擺脫最底層的溫飽，開始思考更加形上學的問題。這一點崔瑪什也對葛蘭說過：在上層，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但你沒有任何盼頭，而且要思考很多事情。西班牙不會告訴你，他們是第一個日不落帝國，摧毀了阿茲特克帝國、印加帝國和瑪雅文明，收刮當地的財富；美國不會告訴你，他們接管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把南美洲變成自己的後院；法國也不會告訴你，他們在西非長期佔地殖民地。這些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作為上層人，就是靠血腥和暴力完成財富的第一桶金，又以宗教裡的福音奴化殖民地的下層人。
如果歷史上的教訓太過久遠，那身邊的例子就更加比比皆是了。其他的不說，光是《飢餓站臺》中對屎和文明的討論就已經足夠一針見血。
如果我們放下對歐美物質的崇拜，把亞洲人、歐洲人和美洲人一起放到這所監獄裡，你會發現，他們本質上是一樣的，面對生死抉擇的問題時，誰都不能免俗，誰都是自私自利。
文明不如屎有用。
關於人性的隱喻。
這裡的人性其實和我上面說的相反，也是結尾這個處理非常棒的地方。
基本上，我們可以認定葛蘭並沒有到達133層，也沒有見到小女孩，他們在受傷之後就已經死在站臺上。
佐證這個結論的是：
第一、管理者伊莫吉裡明確表示，監獄不會收留16歲以下的孩子，你要是說管理者亂搞，那跟主題就是另一個方向了，明顯不對。
第二、在133層時，他們拿走站臺上的食物給孩子吃，可沒有觸發警報。
第三、在故事的片段中，有廚師長拿著奶凍詢問的場景，這兩個奶凍應該是同一個，意味著奶凍被成功送出。當然還有一個解釋是，這個場景是發生在送食物到牢房之前，說明廚師長對食物的挑剔。不過以這部電影的主題來看，後一個解釋的概率不高。
搞明白了後面的故事都是不存在的之後，我們才可以回到人性的隱喻這個話題上來。
對人類的不信任是歐美影視題材裡面司空見慣的了，動不動就有人出來想改造人類的弱點，讓他們趨於完美，中國的《三體》也是從不信任人類才開始的故事。
《飢餓站臺》裡當然也有很多展現，比如黑人被拉了一臉屎，崔瑪什要殺葛蘭，不過最後葛蘭並沒有真正被體制同化，他選擇了反抗，他的反抗是代表文明的反抗，是拯救牢房中的人不變成野獸的反抗。
自我管理是不可能自我管理了，但是人類文明延續靠的就是區別於動物的人性。
最後，套用《指環王》中山姆對佛羅多說的話來結尾就是：我想我懂了，佛羅多先生，傳說中的這些傢伙，打過無數次退堂鼓，但是他們都沒有退卻，他們繼續前進，因為他們心懷信念，這個世上仍有美好存在，佛羅多先生，值得我們奮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