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渾源的特色美食五花八門,數不勝數,有的還跨洋過海,聲名遠揚。今天,我要介紹的這一道美食卻名不見經傳,甚至聞所未聞,它的名字直白通俗,一目了然,就叫汆飯。
汆,入水之意。簡單點說,投食物入水即為汆飯。但要真正做起來,卻遠不是那麼簡單。汆飯名字聽起來陌生,但在家鄉卻家喻戶曉。更為不同凡響的是,汆飯只在特定的時段呈現,平時鮮少吃到,好象有一種特供飯的感覺。每年過了大年二十九,從年三十開始一直到正月十六,家家戶戶每日的早晚餐,必有一餐是喝汆飯。好一點的人家可能要延續整整一個正月,對於我那個年代來說,會惹得人人豔羨。
記得小時侯的冬天奇冷,手一旦從袖筒裡抽出來,就好象有人用鞭杆棍敲打似的,又冷又疼。沒有好穿的,小孩子難得有一雙手套,不冷才怪呢。營養豐富熱氣騰騰的汆飯正好抵禦這透骨的嚴寒。
北風呼呼地吹著,但人們的熱情高漲,因為年關將近,大人們開始釆辦年貨。他們騎上自行車一趟趟地往縣城跑。扯布料,買大豆核桃棗子,買豬頭,買紅燈籠,買香紙,不一而足。尤其是做汆飯用的整片海帶和黃花菜是必須買上的,因為一個正月汆飯幾乎是重頭戲,有了海帶和黃花,汆飯醇香濃厚的味道才能徹底被調動出來。海帶顏色要深且厚的,這樣煮發的海帶切絲才出貨且味濃,西坪的黃花最好。綠豆芽和粉條是自家生、自家壓的,也是做汆飯的必需材料。其它的如豆腐,乾菜等等等等,隨個人口味,自行添加。
食材已準備就緒,第一步是初加工。先得把整板海帶在大鍋裡煮軟煮透,刷洗乾淨,然後細絲切段,攥成一個個圓糰子,放在篦子上凍在院裡。黃花熱水泡發,摘洗乾淨切段,其下程序同海帶一般。還有茴子白切絲,紅白蘿蔔擦絲,用水焯過,同樣的圓糰子整齊地碼好。一會的功夫,院牆上,炭倉上就擺滿上了好幾篦子的花花糰子,紅紅綠綠的,煞是好看。
喜歡吃葷的,還需要煮上幾個豬肚子或羊肚子,肚子要用鹼面反覆搓洗,直到搓洗到沒有異味,再用五香調料烹煮,晾涼切絲備用。燴汆飯臊子和燴大燴菜類似,操作簡單。臊子的軟硬,各種菜的比例,依個人口味和習慣而定。但燴汆飯臊子一定要用麻油,不然的話味道會差很多。並且底油和調料,一定要放足,這樣汆飯的味道才濃厚。話是這樣說,但各家做出的汆飯又千差萬別。
菜準備好啦,還要做一盆小米飯,我們當地人叫它撈飯。鍋中水開下入小米,煮至小米剛剛爆開肚,即刻用笊籬把米湯控幹,盛入黃色的陶瓷盆子裡,用鐵匙把上邊高出來的小米拍成一個圓錐的形狀,頂部插一個大紅棗兒點綴。遠遠看去,活脫脫一個裝滿糧食的大糧囤,這其中也寄寓了農民對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期盼。
年說來就來啦。三十晚上,媽媽在灶上支一口大鍋,鍋上坐水,水開後加入適量的撈飯和汆飯臊子,再加上大年二十九吃剩的接年餃子,添火反覆滾煮。煮好後灑上切碎的蔥姜蒜,再配上翠綠的小菠菜,熱麻油熗鍋。一鍋熱氣騰騰,米麵菜兼有,色香味俱佳的汆飯上桌啦。一碗汆飯下肚,全身頓時暖和通泰起來。湯水順便還衝淡了年來積下的胃腸油膩,卻又和這些天嘗多厚重濃鬱的味蕾相諧和。時不時就上一塊軟筋軟筋的米麵黃,或者切成片結著冰渣的玉米面飯饃饃,感覺這就是最美的人間美味。屋外寒風凜冽,屋內飯香四溢,歡聲笑語。
媽媽老了,眼神不好了,已經好幾年沒有親自下廚做汆飯了。去年,我也準備了這些材料,嘗試著自己去做汆飯。時間也在正月,老習慣,似乎感覺只有正月才適合做汆飯,也只有在正月才能吃出地道的汆飯味道。手藝欠佳,不是海帶絲煮硬了,就是小米放多啦,種種原因總不能如願。
倒是又想起了那時媽媽和表姐的對話。
媽媽: 「過年有什麼好,忙死個人,還費錢"
怎就不好,到底還好哩,每天還能喝上肚絲汆飯」表姐咬著小白牙,回答的堅定乾脆。
汆飯的味道,是醇厚甘甜,意蘊綿長的味逍,是幸福的味道,是美好的味道。汆飯的味道是媽媽的味道,是家鄉的味道,是一方水土的味道。
----李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