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親朋,感謝您的一路相伴與相助!我先下車了。祝您旅途愉快,生活幸福!
Baby,never give up cause of the warmth from your everywhere!」(親愛的,因為愛和溫暖,我們永不言棄!)
12月24日晚,他因病離世,享年51歲,根據遺願,他的親人將這段話發布在了微信朋友圈。
第一條回復來自馮老師愛人周雨萍。
她說,「平安往生,有緣再續。」
馮老師得的是腸癌。
大姐馮麗霞回憶,2017年下半年已有徵兆,「阿斌那時候總是說自己肚子脹,到了2018年上半年,又出現便血……專家號給他掛了好幾回,他說,『姐,我來不及,我今天有6節課……』然後又跑去新登了……」
「大家平時有個頭疼腦熱,老師們都是咬咬牙忍過去,不敢耽誤學生。」學校英語教研組組長李文科老師深有體會。
他和馮老師一起共事15年,是同事也是朋友,馮老師以前坐他對面,去年兩人同帶畢業班,朝夕相處,並肩戰鬥。「到了高三,學生時間寶貴,老師也緊張。這麼大工作量,又是最後臨門一腳,換老師,肯定會影響學生,大家沒有時間再去適應別的老師了……」
「說起這件事,我就很自責。我看他臉色總不太好,來一次,我就心疼一次。我說,『阿斌啊,你要注意身體。』他總是說,『我棒棒的啊,身體好好的啊……』我自己就是學醫的,怎麼就沒有看好他……」馮麗霞說,「再催他,他都是那一句『再等等,等學生進考場……』高考剛考完,我一問才知道,他一天只吃一個蘋果,什麼都吃不下,我急了,這樣身體怎麼撐得住,馬上盯著他去醫院檢查,一檢查,已經是晚期,錯過了最佳治療期……」
提起這些事,大姐的眼圈又紅了。
「我父母都是老師,我們兄妹四人從小就在校園裡長大,阿斌1992年大學畢業後,從杭州回新登教書,我父親很高興……老師這份職業,似乎是生長在他血液中。在工作上,阿斌和我父親是一脈相承,都是一心撲在工作上,每天早出晚歸,再正常不過的事……不想別的,就想踏踏實實做一名好老師,找個愛人也是老師。兩個人一個忙高三,一個忙初三……」
這一做,就是27年。
女兒看到父親病了,去年高考第一志願填得就是醫學院,想著學好了就能治爸爸的病,「只差了一點點,現在上海外國語大學讀小語種,特別優秀。」
「我先下車了,祝您旅途愉快……」每次看到這裡,洪申建總要哽咽。
他是新登中學語文老師,和馮亦斌是高中同窗,畢業後兩人又前後回到新登,「阿斌最後這一番話,我好像又重新認識了一回我這位老同學。」
在洪老師印象裡,老同學永遠是那副樣子,大個頭,有些胖,不抽菸不喝酒,沒見他發過脾氣,同事有事讓他幫忙代課,他從無二話,「可在病魔面前,面對生死之際,他表現出驚人的堅強、豁達,讓我欽佩。」
「我第一次去看他,那時候剛剛確診,他就跟我說,『校長,我不怕死,就怕孤獨。』」 新登中學校長周喜軍說,「他腦子裡想的全是學生,還要問我們,『成績出來了沒有?學生考得怎麼樣?』」
不過,在姐姐眼中,阿斌從小就是硬漢。
「我們幾個哥哥姐姐都在外面,父親去世得早,家裡全是阿斌在照顧,母親患病的日子,他醫院學校家裡幾處跑,什麼都自己扛,可自己有什麼困難,總是不想麻煩別人。」
馮麗霞眼見他被病魔折磨得一天天瘦下去,「到最後階段,阿斌還要擠出笑容,安慰我們說,『沒關係的,沒事的……』你要知道,癌症那種疼啊,真的撕心裂肺的疼,他就只能抓住床杆,咬牙硬扛著……我哥跟他說,實在受不了就叫出來,他說,『我如果這麼叫,會影響別的病人……』」
得知馮老師生了重病,學校同事們想發起募捐幫他渡過難關。可他知道了之後,堅決不同意,他說:「經濟上能扛得住。自己這樣子,已經拖累了學校工作,不能再增加大家的負擔了。」
今年過年後,病情似乎有所控制,馮老師馬上向學校申請,想回到學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這一點我是堅決不同意,我同阿斌講,忙了一輩子,在家歇一歇不好嗎?他說,『我一個人在家,感覺就是等死,我在學校有同事有學生,很開心……』」馮麗霞聽到弟弟這麼說,也只能「放手」,「他這麼多年一直在學校,哪怕是病情復發再苦再累,也沒有遺憾了。」
校長周喜軍考慮再三,安排他在圖書館工作。遇到分書搬書這樣的事情,他總是不顧同事的勸阻,樂呵呵地爭著幹,搶著幹。
馮老師最後的崗位上,還留著他的教案和筆記
可是不到半年,病情復發,馮老師不得不回到醫院。他微信裡專門跟周校長請假:
這個暑假生不如死,化療沒有效果,腫瘤把吻合口堵死引發多次腸梗阻,吃不下拉不出,疼痛啊,動手術放腸支架才能短暫解決問題。人又瘦了20多斤,躺著骨頭痛,站著肚子痛,除了吃止痛藥外,有時候痛起來晚上要打4針才能入睡。開學了,特向領導請個假,望批准。
要不是馮亦斌朋友圈這番令人動容的話,你在網上搜索他的名字,除了2018年被評為富陽區優秀教師外,一無所獲。
「我總說他『不上進』,可他說,『普通老師最適合我。』」周喜軍說,就是這樣一位最平凡不過的普通教師,卻收穫了一屆又一屆學生們的喜愛和尊敬。
因為在課堂上,馮老師常常是「手舞足蹈,憨態可掬」,孩子們就喜歡叫他「大熊Bill」,也一直延續到今天。
比如網友「董」,在TA寫給馮老師的話裡,就有道不盡的遺憾——
「Bill,我也成為一名在讀教育學的研究生了。雖然對英語還是很害怕,雖然高三每周讓你給我批額外的作文,高考還是沒有很好的分數,雖然……有很多遺憾,可能最遺憾的是當時沒有去看你,希望成為真正老師的我,也能像你一樣,做個不為名利只為學生的老師。」
長大後,我就成了你。
馮亦斌對每一位學生的影響,不僅在課堂上,更在無形的言傳身教中。如今也在新登中學教物理的陳棟強老師,就曾是馮亦斌2003屆高三(一)班的學生。
「我英語水平一般,馮老師讓我當英語課代表,激勵了我的學習。我那時挺淘氣的,馮老師脾氣特別好,講課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手舞足蹈,很有激情。但後來馮老師講課要帶小蜜蜂(隨身擴音器),我問他怎麼了,他說嗓子受不了,後來才知道他聲帶做過手術。」
大學畢業後,小陳又回到母校,和馮老師成了同事。
「能安安心心工作,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我是多麼想念大家,病痛又是多麼無情……我還是非常希望能夠回來跟大家一起工作……」
今年過年回來第一次教職工大會,校長周喜軍特地請來馮老師給大家講幾句,陳棟強就坐在臺下,聽到老師這番話,淚流滿面。
要知道,曾經還有學生自製紅色獎狀,上面寫著:你是最時髦最man的瘦子,你擁有一顆有趣的靈魂。在課堂上帶我們幾多笑點,用你特殊的方式激發我們學習的興趣,提高我們的英語。真的很幸運,在這個不羈的年紀遇上不羈的你。
馮老師去世後,校長周喜軍寫下這樣一段話:
2018年4-6月,因為怕耽誤學生高三衝刺,耽誤了最佳治療期。平凡的老師啊,總是用實際行動踐行奉獻精神。敦厚樸素、敬業勤勉的馮老師在直面生死之際,表現出驚人的堅強、平淡與大局觀,還有對親人、學校、教育與生命無限的眷戀。堅持回來上班、堅持不要捐款、堅持不打擾學校,並對自己無法效力學校而反覆道歉。臨走還祝福所有人,品德高尚,體現出一個共產黨員崇高的黨性。
文字丨孫鑰 駱炳浩
編輯丨孟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