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之上，天空湛藍，你所有的夢都能成真。
第一次被這首歌感動，是在父親的追思會上。
追思會是哥哥安排的，主要是他們教會的人，大部分人我不認識，大部分人也並不認識我父親。所以，當一個並不認識我父親的牧師，借父親的追思會，布道二十多分鐘，我便感覺有些不自在。正當我不自在的時候，唱詩班唱起了這首歌。
「彩虹之上，高高之處
有一片樂土，我曾在童謠裡聽說過
彩虹之上，天空湛藍
你所有的夢都能成真「
歌詞那麼美，旋律那麼動人心弦，我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不是悲傷，而是欣慰。我彷佛看到父親，在彩虹之上，在那片煩惱如檸檬糖果般融化的樂土，對著我微笑。
後來，我在網上搜索，才知道這首歌膾炙人口近一個世紀，原諒我這個歌盲和樂盲。1939年的好萊塢電影《綠野仙蹤》裡，年僅十六歲的朱迪·嘉蘭的演唱，清純的嗓音，讓她一曲成名，這首歌被評為當年奧斯卡最佳原創歌曲。
經典歌曲，幾十年來，被無數歌手翻唱、改編。其中最有名的，無疑是夏威夷土著歌手Isreal Kamakawiwo』ole (IZ)，抱著尤克裡裡邊彈邊唱，那是怎樣的天籟之音！IZ的聲音如絲綢般溫軟綿密，有水的柔情，有山的雄厚。
夏威夷土著語裡有一個詞「mana」，大概相當於中文裡的「氣」或「氣韻」。一個人的「氣」，來源於他生活的自然環境，天空、大地、海洋，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也來源於他的內在修養，他的所思所想，他的胸襟。當一個人說話、唱歌、作畫或寫文章的時候，「氣」會自然流露，無法掩飾，也不能偽裝。
這個被稱為「夏威夷之子」的溫柔巨人，他一開口唱歌，他吐納的「氣」，能立刻震懾所有人，孩童會停止哭鬧，浮躁的心會安靜下來。閉著眼睛，聽IZ唱《彩虹之上》，你可以聽到月光下溫柔的濤聲，可以感受到祖母的撫愛，可以看到彩虹之上的蔚藍，青鳥翱翔。歌聲裡蘊藏著夏威夷的山，夏威夷的水，在夏威夷的尤克裡裡伴奏下。
想到IZ短暫的一生，飽受肥胖症折磨的一生，我不禁感嘆，他真是上天派來的天使，讓我們聽到天籟之音，但上天早早把他招回去，怕他洩露太多天機？
他唱的《彩虹之上》，在YouTube上，點擊量將近十億！十億，這是個什麼概念啊！而且，這還只是YouTube，在網際網路發達之前他的唱片發行也是常年居榜首。正如YouTube上有人留言，「他沒有死，他在彩虹之上」，他的歌聲永留人間。
最近一兩周，我又反覆地聽這首歌，這次不是聽朱迪·嘉蘭，也不是聽IZ，而是聽Jewel，因為她最近錄製了一個視頻，紀念11月27號不幸去世的年輕企業家謝家華，視頻中唱的就是這首歌。
這裡，我不想談論謝家華。最近，媒體鋪天蓋地都是關於他的不幸離世。他是一個天才，一個非常成功的企業家，他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我寧願只記住他怎樣活，他有過怎樣輝煌璀璨的人生。
這裡，我想談論的是Jewel，以及她唱的《彩虹之上》。
Jewel是我非常喜歡的鄉村歌手，阿拉斯加的童年，流浪的青春，賦予她特立獨行的性格。愛閱讀的習慣，讓她有著一般藝人所缺乏的深邃。經她改編的《彩虹之上》，我覺得比原歌更有深意，尤其是她在原歌前面加的一段：
「當整個世界陷於無望的混亂
雨珠四處飛濺
天堂打開一條奇幻之道
當烏雲籠罩著天空
一道彩虹橋
從你的窗欞
直到太陽背後
離雨僅一步之遙「
跟Jewel 的英文原歌詞比起來，我的中文翻譯太爛了啊。Jumble，tumble，這兩個詞押韻，唱出來特別好聽，中文譯不出來。
Jewel改編這首歌是2009年的事情。現在看來，她在原歌前面加的這一段，彷佛專門為謝家華而寫。「當整個世界陷於無望的混亂，雨珠四處飛濺，天堂打開一條奇幻之道」，當他迷失在人間，天堂為他敞開懷抱。
Jewel說她以前從來沒有邊哭邊唱過，這個將近12分鐘的視頻，她多次哽咽。唱《彩虹之上》時，開始還儘量克制著，後來實在控制不住，就任由淚水淌，流過臉頰，雨珠樣掛在下巴。以前，我只見過她在舞臺上的光鮮表演，如此素妝本真的清唱，真情如潮水般洶湧，美麗的歌聲穿透悲傷，聽眾也跟著不能自已，淚流滿面。
她和謝家華是多年好友，就在今年八月，她還寫信快遞直言勸誡過他。朋友發生這樣的悲劇，可以想像她的哀痛心碎。在無數的歌中，她選擇了《彩虹之上》，作為輓歌，來表達她的哀思，來獻給她的朋友。「希望你在彩虹之上，化作一隻青鳥，飛翔」，唱完歌后，她向在天國的朋友道別，送上飛吻。
「如果有人最近失去朋友親人，這首歌也是給你的，在這樣一個失去之年，讓我們一起癒合傷痛。」Jewel在YouTube這個視頻下面寫道。
今天是12月10號，我的好朋友老湯哥的周年忌日。去年的這一天，我們一行七人，擠在一輛麵包車裡，在加州的高速公路上跟死神賽跑，老湯哥在我們到達之前兩個小時離開了，給我們留下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這是怎樣的一年啊？老湯哥離去後，二月份我的公公也突然離世。緊接著，百年不遇的疫情來襲，全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停頓。九個月後的今天，我們還在低迷之中，感染人數在不斷攀升，死亡人數也在不斷攀升。
被詛咒的一年，失去的一年！《時代》周刊最近一期的封面，白紙上，大大的紅叉，叉在黑體的「2020」上，底下副標題是「最糟糕的一年」。大提琴家馬友友發起了「音樂撫慰人心」的活動。他演奏了《彩虹之上》，伴著如泣如訴的大提琴，一幅幅面孔，一個個名字，籃球巨星科比，足球巨星馬拉度納，配樂大師莫裡康內，「007」的康納利，鋼琴詩人傅聰。在這被詛咒的一年裡，因事故、因病痛、因疫情，過早離開我們的，還有許多許多。馬友友的大提琴演奏有一種魔力，讓人的心顫抖，彷佛被一股暖流包圍。
「音樂撫慰人心」，尤其《彩虹之上》這樣的音樂。歲暮，我反覆聽《彩虹之上》，聽Judy Garland的版本，聽IZ的版本，聽Jewel的版本，聽Eric Clapton的版本，聽Ariana Grande的版本，聽馬友友的演奏，讓音樂讓歌聲一點點治癒傷痛。
願老湯哥在彩虹之上，化作一隻青鳥，自由飛翔！願所有離開我們的人們，在彩虹之上，在那一片無憂無病的樂土，安詳微笑。
~the end~
「二湘空間」視頻號開播了
於珈，居住紐約長島，喜歡跑步、爬山和旅行，希望多讀書多寫字，著有《回歸荒野-穆爾山徑日記》一書。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與本平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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