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訊 《毒戰》前日在香港電影節首映後，有許多內地記者睡不著覺，熬夜在微博上交流觀感，因為太H igh了。「依然杜琪峯，越往後越是杜琪峯，重口味得高級，酷到死，荒誕到死」，「我寫《毒戰》的稿寫到凌晨快4點，我太愛了寫也寫不完」。在看到電影之前，很多人有這樣的擔心：被內地一些條條框框束縛手腳的杜琪峯，還是《槍火》、《P T U》、《暗戰》的那個杜琪峯嗎？他的這次嘗試，在接地氣、保持風格、商業考慮之間的平衡會做得怎麼樣？從首批反響來看，他這部內地首部警匪片已獲得認可。
前日下午，杜琪峯在發布後接受了南方都市報記者獨家專訪，述說創作這部公安題材合拍片的心得：在他看來，內地警察與香港警察有何不同？要遵循什麼樣的規矩？規矩之外，他嘗試做了什麼？ 南都記者 陸欣 發自香港
首映直擊
最贊：古天樂、孫紅雷飆戲
過癮：重口味、槍戰夠火爆
南都記者 陸欣 發自香港 前日晚間，杜琪峯新作《毒戰》在香港電影節舉行隆重首映,4月2日全國公映。對於杜琪峯導演在內地拍攝的第一部警匪片，外界最為關心的是：面對內地不小的限制，老杜會交出怎樣一部作品？「過癮！」「好勁啊！」入場觀影的多位記者稱讚不已：「這是目前為止香港導演拍出的最優質的合拍片，有所有你想不到的大尺度和重口味」。放映結束後，觀眾致以熱烈掌聲。
雙雄 孫紅雷V S古天樂，鬥智鬥勇
兩大男主角孫紅雷與古天樂的表現，最受觀眾稱讚，抓捕、審訊、施誘，鬥智鬥勇，二人上演的貓鼠遊戲，看點一個接一個，各自將「戲中戲」演繹得引人入勝。比如，毒販古天樂在配合公安孫紅雷破案的過程中，舉止亦真亦假，老謀深算得讓人擊掌。又比如孫紅雷與毒販周旋時，在短短幾分鐘內轉換截然不同的性格，亦讓人叫絕。但亦有觀眾認為孫紅雷讓人出戲。
槍戰火力全開+戲中有戲，精彩火爆
槍戰，是警匪片不可或缺的。《毒戰》裡的槍戰場次不多，但場場精彩。嚴格來說，片中只有兩場槍戰戲，一場是警察抓捕「啞巴二人組」郭濤與李菁，火力全開；另外一場是結尾部分的對決，成為全片最高潮。結尾這場槍戰不僅僅是開槍那麼簡單，警察與毒販在火光、分秒之中鬥智鬥勇，讓人大呼過癮：「第一部內地警匪製作，集銀河映像各種經典風格於一身，尤其槍戰，《PT U》+《槍火》！」不過在觀眾群中亦有不同的意見出現，有觀眾會覺得「這場戲太趕了，節奏快，有點暈」。
配角 配角出彩，驚喜非常
杜琪峯戲中的配角時常出彩，《毒戰》也不例外。比如，「啞巴二人組」郭濤與李菁，相貌平平，但每每出場都有驚喜，比如拿出真錢當紙幣祭奠親人，穿著防彈衣洗澡等。這個組合的耀眼程度險些蓋過林雪和盧海鵬領銜的「銀河組」。
「銀河組」當然也不是吃素的，盧海鵬、林雪、葉璇、林家棟等組成的香港毒販團夥，每個人戲份不多但個個性格鮮明，其中尤以林雪搶眼，他在片中臺詞不多，卻是一個「金句王」，冷不丁冒出「H igh risk，H ighreturn……H ighreturn，H ighrisk」(高風險，高投入)，「笑」果非凡。
看清尺度
「一下子挑戰底線的話，先死的一定是你」
南都：導演，兩年前你與韋家輝選擇《單身男女》試水內地，當時你說你們是在對的時候做對的事情。現在拍《毒戰》，你們認為這個時機適合在內地嘗試拍警匪片？
杜琪峯：那時我們覺得，香港電影的趨勢是會有越來越多的合拍，所以決定做。拍警匪片的話，我們很熟悉香港的，但不熟悉內地，那時連送審都不知道怎麼送。我們在內地拍攝的經驗少，於是我們用《單身男女》和《高海拔之戀2》作為(合拍片的)開始。其實，在這兩部戲進行之前，我們就開始做《毒戰》的資料搜集，開始醞釀這部電影。很幸運的是，劉總(海潤電影公司老闆劉燕銘)做過很多公安題材的電視劇，他懂得送審的尺度是怎麼樣的，就算有時候我們會覺得有問題，他也會鼓勵「先拍了，先做了」，到時再談。他給了我們很多意見，很多東西都是我們很陌生的，大家聊起來就很合拍。聽說去年也批了幾部公安電影，以前就很難批。目前確實是時機成熟，可以做到這部電影。
南都：警匪片比愛情片對社會的思考程度肯定更深一些，在片子的調查過程中，你覺得有加深對內地的了解嗎？
杜琪峯：其實我了解了很多，但很多都沒有寫進去。因為一定通過不了的，所以我們不寫那些，而是寫一個使命，一個公安的精神。調查過程中知道的就算了(笑)，你擺出那些東西來，問題就會很多，你一下子挑戰底線的話，先死的一定是你。不應該一開始就那麼激烈，慢慢地來。我們拍完，有人跟著去拍，很多人再去拍，慢慢地改變會比較好，一下子很難做。
南都：片子上映之後可能很多人會把它當成標杆來看，看尺度。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杜琪峯：這部電影是從商業角度去寫劇本的，也是目前公安題材電影裡開槍最多的。可能十年後內地會出現很多警匪電影，可能這個電影就是一個參考。我們之前要找一些公安電影來看來參考，看看以前別人是怎麼拍的，都找不到，只有電視劇，電影幾乎沒有一部可以拿來看，有些一看就知道不好，整個都太主旋律了。所以這部電影也是一個開始。
南都：關於尺度，你之前心裡有沒有過最好和最壞的打算？
杜琪峯：最好就是不要剪太多啦。最壞就是他認為整個劇本、整個電影都有大問題。因為小問題我們可以解決，像槍戰不要太多太長啊這些，都容易解決，但是整個方向有問題那就很難改。
我們希望告訴大家，真正的警察是什麼樣的。至於這些是不是真的發生，可能不一定。
當時真的怕會剪很多，但最後他們都說算了。
講點方法
內地警察抓毒販「不能打，只能用頭去撞」
南都：在電影資料搜集過程中，你發現內地警察和香港警察有什麼不同，有什麼樣的規矩是不能在電影中涉及的？
杜琪峯：在香港，警察是不理你拍什麼的。香港的警察形象很好，不管電影怎麼拍，人們都不會說警察不好。所以我們在拍電影的時候，你說警察貪汙也行，說警察強姦也行，警察殺人也行，在內地就一定不行。可能他們擔心會影響到警察的形象，也可能是市場不夠開放。所有這些東西都會影響寫劇本，你就不可以寫那麼多正反面的人物在裡面，但這也不代表沒得做。
警察最重要的是維護法律，保護所有人的財產，捉拿罪犯，這裡邊的東西也足夠寫一些公安題材的電影了。當然，如果可以讓範圍更廣一點，創作上就會有更多不同的層面。但不可能讓這種情況一下子、馬上就改變。今天已經讓你們拍了，有可能以後會再放一點一點，再放一點點，我當然希望向好的方向發展啦。全球不同的國家都有很多警匪片，為什麼中國內地那麼少？我想，內地的觀眾也很喜歡看警匪片，這也是中國電影未來發展的其中一個方向。
南都：具體來說，內地警察做事方法、工作方式或者想法跟香港警察有什麼區別？
杜琪峯：香港警察很講法律，不可以亂抓人去打，不能使用暴力，除非罪犯對人有生命影響或者攻擊他人或者拒捕，你才可以動他。警察只是拘捕你去警察局，落案控訴你，審判的人是法官。香港警察的紀律性很好，你看他們穿衣服、走路、每天時間安排都很有規矩，幾點鐘在哪裡吃飯、在哪個地方休息，這些都要上報給總部說清楚。你在香港看不到警察抽菸，我們在內地看到很多公安都抽菸。像這些規矩、紀律以及訓練等各方面，香港和內地警察有很大差別。你寫劇本的時候把內地公安寫得太好，好像有點不像。(笑)
南都：片中有個鏡頭是毒販用百元大鈔祭奠親人，警察就只有幾十塊錢，你相信嗎？
杜琪峯：那你信嗎？(笑)其實我們很希望給公安一個正面的形象，希望電影可以用一個正面的角度，讓警隊、讓公安明白他們職位的神聖。就像電影裡，鍾漢良他們從粵北一路跟蹤罪犯，沒日沒夜，很累，連錢都快沒了，還是追。這些人是值得尊重的。我們希望通過這些東西告訴觀眾，告訴公安，真正的警察是什麼樣的。至於這些是不是真的發生？可能不一定。(笑)但我很想說，真正的警察就是這樣的，他會犧牲，為了正義犧牲，是英雄。你看美國片裡也常是為了一個真理和正義而犧牲。我們的民族也是有質素的，不能空講反貪汙反腐敗，而是要去做。像燒錢這個鏡頭，可能大家會不太相信，或者覺得可笑，但從創作者的角度來說，是希望借這部警匪片告訴警察，你們是有使命的，維護正義是天職。
南都：像孫紅雷、黃奕這些演警察的內地演員有沒有給你提出一些建議？你們的看法有無不同？
杜琪峯：演員沒有什麼意見。他們（審查部門）說公安不能打人的，其實很諷刺的，其實都有的嘛。所以黃奕去抓毒販的時候，絕對不可以叫她用拳頭去打，只能用抓的方式。孫紅雷也不能打他，只能用頭去撞，儘量做一些其實是不正常的東西。這個你必須要聽他們講，你不聽他們的意見可能將來就剪掉了，警察要打人可能是他們不希望看見的。
留有個性
「黑社會七十年前已經搞選舉」
南都：香港「七人幫」的設計很有趣，他們做決定還投票。這個設計初衷是什麼？
杜琪峯：其實在《黑社會》裡面已經是這樣的了，黑社會七十年前就已經用選舉這種方式。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我個人認為，人權是最重要的，權利是最重要的。在某種情形下，自由的選舉是重要的，可以有一點這樣的東西，也是我自己想講的。
南都：你在發布會上說，只要政治正確就一定能過審，是不是能理解成只要大方向正確，放這種小細節進去完全沒問題？
杜琪峯：我覺得這是一種方法來的。要是你連做都沒得做，你就什麼都沒啦。如果你能容忍到某些程度的限制，你就在那裡發揮。但你開宗明義，你就不可能去挑戰人家，因為你一去挑戰他，他就一樣不給你挑戰，那你就沒了。話題要清晰，你的目的要清楚，還有你要相信自己，你相信自己這樣做也行的。
南都：香港版和羅馬版相比，有改動嗎？
杜琪峯：沒改。當時我們真的怕他們剪很多，但是最後他們都說算了。像我們第一版的時候，槍戰太多的時候，他們也希望不要太多，沒有可能開槍開成這樣。後來是我們自己修剪的，主要是長短的問題，現在的短一點，之前的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