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根 李 自 傳（17）
進 靜 淨
《三》 碉堡下的抗日烽火
（4）鐵成哥回來拜年
——大年初一，天蒙蒙亮，爹就把大哥搖醒：「狗小、狗小，快起來，趕快起來接神！」
—聽說「接神」，剛睡下不一會的大哥一骨碌爬起來，揉著惺忪的眼睛問：「爹，有鞭炮了？」
看見大哥的這股機靈勁，爹有點納悶了：「我說話聲音並不高，怎麼他聽的那麼真，難道他的耳朵好了？」
去年剛立秋沒幾天，大哥說耳朵疼的厲害，爹媽一看，真的紅腫了，於是媽領上去找中醫王先生，先生一看就說中耳炎，立馬開了方子，可他把方子捏在手裡，想給媽，又似不想給，看得出，實在是難為情：「他嬸嬸，實在對不住，本來孩子這不是什麼大毛病，吃上幾付藥就好了，現在卻沒辦法，你看，我這藥櫃櫃都是空的，沒地方進藥！原來張蘭、介休、平遙都能進，現在這些地方誰敢去？日本人看得死死的，弄不好會治你個 『私通八路』，說你給八路軍買藥！他們殺個人比弄死個蟲子都容易！他嬸嬸，這方子就別給你了，給了也是假的，誰敢出去抓藥？你乾脆回去給孩子抹點香油試試吧，吃飯儘量清淡點，尤其要戒辛辣，多喝點湯水，能喝點綠豆湯更好，記住，綠豆湯最多熬三四袋煙的功夫！」原來家裡有點香油都給了我叔叔抹燒傷用了，只能在吃喝上照先生說的去做，儘管爹媽都很盡心，大哥卻還是落下個耳背的毛病，有人乾脆叫他聾子……「爹，你尋思啥？」「沒啥，你把手臉洗得乾乾淨淨的就有鞭炮了！」
趁大哥洗臉的功夫，爹在柜子裡摸了好一陣，終於摸出了三個炮，一小截鞭，顯然是去年剩下的！
——自爹記憶起，大年初一從來沒有這麼冷清過！「有錢沒錢，響亮過年！」，再窮的家庭，過年也要放放鞭炮，把臘月二十三送上天的「爺爺（神祇）」 再請回來！沒有人追求真假，人們只希望通過此舉帶來個好兆頭。家境好一些的還要在院子裡壘旺火點旺火 ，以期帶來家庭興旺，亨通長久！村子裡也要在重要的大街路口點旺火，以求全村興旺發達！所以，大年初一的清晨，鞭炮聲此起彼伏，咚咚啪啪、噼裡啪啦，接連不斷。而今年，好像人們忘記了是在過年了，沒有一點生氣！
爹也是個童心不老的人，他先自己點了個炮：咚！——啪！「 嗯，痛痛快快過個年！」 剩下的兩個由我大哥放：咚！——啪！「 嗯，響響亮亮過個年！」大哥再點最後一個：噗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半天也沒動靜了！「 嗯，平平安安過個年！」 過年最忌諱的是說不吉利的話。過了一陣，大哥把啞炮又摳出一點捻子來，爹提溜過個高凳子，凳面上擺了兩塊磚頭夾住，捻子這面露在外面，大哥用一根長香哆哆嗦嗦地把捻子點著，趕快扭過頭去。咚！——啪！「 嗯，好痛快響亮通暢呀！」最後，大哥又用棍子挑著那一小截鞭，點著後噼裡啪啦了一小會。沒有幾家放鞭炮的，全村都顯得有點冷寂悽涼，一九四一年的年，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爹和哥接神回來，媽已經把供獻擺在了家聖（神？）爺頭，一個很小的不起眼的棗山山、幾個點著紅的饃饃。爹和哥上了炕，媽先端上五小碗紅糖水，二姐才幾個月，大哥用湯勺餵了幾口，剩下的代喝了；大姐也沒喝完，剩下的給了爹，桌子上還有一碗，那是給鐵成哥留的！媽調了一盤豆芽、一盤豬頭肉、一盤炒豆腐、一盤炒粉條，往年還有炒雞蛋的，今年怕鬼子搶雞惹麻煩，早把雞燉了肉，大部分給了我叔，讓他快點恢復燒傷。熱了一壺酒，爹喝了一盅，給媽喝了一盅，給大哥喝了一點點，然後一個人仔細品起味來，大哥大姐則耐著性子等媽下餃子……
——等下餃子的功夫，大哥紅著臉看著爹媽說：「爹、媽，我們今年不想今天去拜年了，我們想出去找個人！」好像聽到晴天霹雷，爹直勾勾地盯著我哥，有些驚疑，還好，記得是過年，沒有發作。媽則不以為然的問了句：「因為甚？」「這已經是前年的事了，我們在薛家堡堡牆上耍，鐵成一骨碌就滾下堡牆去，把我嚇呆了，他掉到小路上還在滾，總共才一步寬的道道，再滾就掉到深溝裡了，正好有個人走過來趕緊用腳把他擋住，沒掉下去。我後來才打聽到這個人姓郭，我想和鐵成找找這個郭叔叔，給郭叔叔拜拜年！」爹聽後眨了眨眼，想說啥，又沒說出來。「好炫呀！應該去，那你為甚不早說？」「怕你們打我們！」「這來大的事情瞞了爹媽一年多，人家還以為大人們不懂事，以後不能這樣了！薛家堡也沒幾家姓郭的，是你吉兒爺？還是郭延棠叔叔？還是……」 雖然事情有驚無險，已經過去，可媽心裡卻五味雜陳：這麼小就會瞞大人，大了還不知成了啥！不過小小的就懂得感恩，曉得知恩圖報，心裡又覺得有些欣慰！爹也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大哥，給他夾了塊豬頭肉：「嗯，懂事了！」
——媽先下了些紅麵餃子，滾起來後又下了些白麵餃子。熟後先撈出一小碗供獻了家聖（神？）爺，然後連餃子帶湯撈到盆裡，弄了點蘸水水，開始正式吃飯。媽看了下窗戶上的卍字，念了聲阿彌陀佛，先嘗了個白麵餃子後，就吃起了紅餃子；爹的酒也喝完了，也先嘗了個白餃子，然後也吃起了紅餃子。媽對爹說：「你就吃白的吧，紅的我吃吧！」「紅的白的差不了多少！」爹邊說邊吃著。大哥聽說讓爹吃白的，也跟著媽吃起了紅的。等了一年的年飯，總算正式開始了！還好，碉堡上的鬼子沒下來攪和，外面的鬼子也沒來襲擾，大年初一的餃子總算安安然然地吃上了！
——剛吃完飯，爹媽正收拾鍋碗瓢盆，鐵成哥就上來了，一進院就喊上了：「姨夫、二姨，過年好！」小孩語氣，卻吐字真切！一聽弟弟上來了，大哥趕緊先出了院，從肩上接過一個小褡褳袋，一起進了家。爹問怎麼上來的？「俺爹送到我張源村，我讓他回去了！」「袋子裡是啥？」「幾斤棗，幾斤花生！」一聽說棗和花生，媽也來了精神，有辦法補報恩人了：「那就不用動了，和你哥到薛家堡拜年去吧！」鐵成哥有些懵懂，大哥趕緊告他：「我把你從堡牆上摔下來的事說了！」鐵成哥立刻紅了臉沒有啃聲！爹又開口了：「走吧，我引上你們找人去！」媽給鐵成哥暖的喝了紅糖水，爹就領著兩個帥氣的兒子找恩人去了。薛家堡是本村的一個村內小堡，在村的東南角，總共沒有幾家姓郭的，讓爹猜對了，第一家就是。「老郭，過年好！」郭叔一聽有人登門，趕快迎出來：「啊！是冬牛哥，過年好！這是你的兩個調皮鬼！快進家！」「 弟兄倆怕挨打，瞞了我們一年多，今天才說了實話！……」
爹千恩萬謝，讓兩個哥對著郭叔就地下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郭叔說什麼也不收東西，爹硬是給放下了，然後領著兩個哥到伯伯家拜年，其他親戚他們自己去……
作者：進 靜 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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