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的《山楂樹之戀》,與他以往推崇追求唯美畫面的風格不同,他在《山楂樹之戀》中用了自然,接近寫實的拍攝手法,他也儘量用平靜的口吻向我們講述一個真實、自然、感人的愛情故事,而真實、自然的東西才感人,才會刻骨銘心。《山楂樹之戀》改編自同名小說。小說《山楂樹之戀》,被稱為史上最乾淨的愛情。故事發生在1975年前後那段貧窮而飽含理想的歲月。張藝謀放棄了色彩上的極鮮極豔,沒有了風格上的極俗極土,沒有了大製作和轟轟烈烈的場面,張藝謀把故事推向了極純極美。喜歡走極端的張藝謀沒變,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喜歡強烈的東西,變化的是某些人的心態」。他這次做的是「極純」,他在講一個純情的故事。
影片極力渲染專屬於那個年代的青澀的愛情,娓娓道來,讓人為之動容。「每個男人都想娶靜秋,每個女人都想嫁老三」。張藝謀用這種平中見奇的手法為故事的高潮鋪墊。電影的高潮部分在結尾:無情的現實、生命的無助,最後一面的訣別,這種生命的缺失和遺憾才使得他們的愛情具有了巨大的悲愴和震顫。生活中沒有完美,就像維納斯的斷臂一樣。愛情也是有殘缺的。結尾老三在日記本的扉頁上寫著:「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個月了,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歲了,但是我會等你一輩子。」。這句經典的臺詞讓我們過目不忘!
在影片的製作上,由於刪除的內容較多,張藝謀不得不用頻繁的字幕切入來做劇情的交代,這不僅影響了影片的節奏,也會暴露敘事能力的不足,而且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影片的觀賞性。
影片對時代背景的復原是不遺餘力的:貧窮凋敝的農村生活,純樸甚至有些傻裡傻氣的人物,隨處可見的革命標語和口號,以及那種盲目狂熱的戰天鬥地的豪情,都有一種很強的時代切入感。尤其是靜秋排練的那段戲,忘我投入的革命熱情和幸福感、對領袖的崇拜之情躍然眼前。而這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一定能把特定觀眾群體拉回到那個百感交集的年代。當然,張藝謀在影片中也有意把老三和靜秋的愛情純潔化,這種純潔化並不單純是在意境上的純潔化,兩人不敢拉手、不敢約會等等情境,在那個特定的年代是真實的。兩人之間的那種若即若離欲說還休的情感正是那個時代的基本特徵,具有真實性。當年,有無數情意相合的人因為「成分和出身的問題」,因為「政策」的問題,而落得勞燕分飛、天各一方。這種過往歷史的自傷情懷不是今天這些喪失了愛情基本原則,隨意性很強的新新人類所能體會得到的。
從故事情節看,老三和靜秋的接觸和交往有很多雕琢和堆砌的痕跡。靜秋對老三的好感始於靜秋對老三的先入之見和他的「小資」氣質,老三對靜秋的接觸則是「別有用心」「步步為營」,有一些「套」,這些套是世故的人才會有的。靜秋的單純就顯得有一些「傻」,給觀眾留下些許被「算計」的感覺,這種「被算計」可能是很多情竇未開的少女所必經的初戀的感情歷練吧。
選角的問題。從我個人的角度,竇驍的選用並不是很理想。竇驍的外形有些俊朗,偏帥。如果複製當年《廬山戀》郭凱敏的形象和氣質,那將是很完美的。關鍵是郭凱敏的形象氣質很貼近那個年代,他的表演也很厚重、可靠;而竇驍沒有做到這一點。他俊朗的外形對人物的塑造來說,有些單薄,缺少一些厚重和凝鍊的東西。張藝謀力排眾議選用周冬雨這樣一個業餘演員,這樣一個高中的女孩,是看中了周冬雨在鏡頭面前的可拍性(可塑性),張藝謀做到了,周冬雨幾近懵楞、平實、本色的表演也沒有讓張藝謀失望。
當下除了火爆的商業大片以外,也不乏優秀的文藝片,這其中包含一些低成本製作的電影,也贏得了不錯的口碑。在張藝謀的《山楂樹之戀》之後,同樣也是攝影師出身的顧長衛,雲集眾多明星大腕拍了一部《最愛》。
《最愛》曾取名:魔術外傳、罪愛和魔術時代。取材於中國20世紀90年代中期發生在河南的一個封閉小村莊裡的真實故事。村裡人靠獻血、賣血賺錢而集體感染了愛滋病。影片的取材立意於社會性,通過它的無知和愚昧所帶來的無奈和悲劇性,昭示深刻的社會反思。悲劇的愛情作為濃重的一筆更加強烈地揭示了這種命運的悲愴。當然出於票房的考量,顧長衛雲集了眾多的明星大腕兒。我倒覺得影片的愛情,不是故事的主題。如果說張藝謀的《山楂樹之戀》帶給我們的是一個悽美的純樸的愛情故事。那麼顧長衛要給我們講述的則是一個悽慘、絕望的愛情故事。從而引發人們對人生深層次的思考。從這個角度說,影片取名罪愛(罪孽之愛)The love of sin倒是比較貼切。顧爺最後給電影起的名是《最愛》,大概是要說兩個命如草芥、遭受拋棄的不幸人(甚至連做人都快不夠格了),他們依然還有思想、追求與嚮往,還在希望有人能夠認可自己、喜歡自己、慰藉自己,甚至期望死了以後還能夠與那人埋在一起,——做了鬼以後,別再像活著的時候那樣孤苦伶仃。所以,他們在這種情形下找到的愛,的的確確可以稱得上是「最愛」了!顧長衛讓他們悽慘地生病,嘻哈地生活,艱辛地尋愛,短暫地狂歡,快速地死去,為的就是讓他們得到永久的幸福,成全這對草芥在陰間裡美美地享受「最愛」。在短暫的生命歷程裡,他們的愛情是那麼渺小和無助,他們必須面對死亡,而且死神會不期而至,如此迅速地迫近他們。在精神層面,他們的愛情又無視死神的存在,忘我的愛又超越了時空。現實的殘酷無情又扼殺和壓縮著他們理想主義的空間,讓他們窒息。最愛的內涵:真實的愛,不為所求。長相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海枯石爛,不離不棄————珍惜擁有。活著,真實的活著,超越時空的愛,無懼無畏。
「不能人人都生在蘇杭,但人人都能住在天堂!」「多活一天是一天」。
結局是悲劇,可是生活不需要悲劇。人情的冷暖,人們對愛滋病的無知與對病人的冷漠讓我們心寒和愧疚。有時悲劇是能避免的。
關於明星大腕
《最愛》裡有很多大腕參加,比如濮存昕、陸川、馮小剛、姜文等,顧長衛是怎麼說服他們參與的?對此,顧長衛說:"我在生活中是特別不善言辭的,我怎麼能說服得了他們,他們都是衝著劇本來的,如果這樣的故事放在我面前,我也一定會參演。" 如《立春》一樣,顧長衛在《罪愛》裡,還是把蔣雯麗拍的很醜,甚至還有一場騎豬的戲,顧長衛說:"雯麗是美女,大家都知道的,毋庸置疑,很多美女總愛盯著鏡子看,希望自己越來越漂亮,但雯麗不是這樣的美女。因為在電影裡,她就不再是雯麗了。很多人說,看她的電影,會慢慢忘記這個人是蔣雯麗,我覺得作為演員,她是成功的。"蔣雯麗飾演得了"熱病"的一個彪悍的村婦,衣著邋遢,頭髮蓬亂,不僅要舉著大掃帚瘋狂揮舞,還有一些小偷小摸的癖好,最顛覆的是,她還將在片中騎豬狂奔。談起騎豬狂奔的戲份,連蔣雯麗自己都哈哈大笑起來:"說實話,當導演跟我說要我騎在豬上時,我都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非得要騎豬啊。"蔣雯麗說,為了這事兒,她和顧長衛還爭執過,但最後導演說服了她。"他跟我說,這是一個有點魔幻的影片,所以會有不常規的事兒,後來,我看了成片,真是這樣,如果不騎豬,這個人物不會那麼出彩。"王寶強大概是與《魔術外傳》的農村背景氣場最貼近的演員了,他的角色也是最與片名貼合的,因為王寶強演繹的是《魔術外傳》中唯一一個會魔術的人,「不過我不用刻意去學,因為我演的大嘴每次變魔術,別人都能看出破綻,但他自以為表演很成功……」
陶澤如也是影視界中一位著名的實力派演員,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影帝,向來以正面人物示人的他總是給觀眾一種剛強硬朗的形象。《黑洞》中一心為公的好警察劉振漢,《生存之民工》裡落魄悲慘的陸長有,陶澤如塑造的許多形象都已深入人心。
濮存昕在影片中作為千夫所指的角色,從外形上做了醜化。刻意安裝的假牙讓他說話能做到呲牙咧嘴,走路誇張的外八字等等。他為弟弟和弟妹也是做了善事的,譬如幫他們領結婚證,為他們的後事準備了上好的棺木,當然這些是為突出故事的諷刺性,始作俑者是在挽救他的愧疚和罪孽,是對命運救贖的一種補償。悲劇的人物造就了命運的悲劇。
當然在演出陣容裡,最耀眼還數章子怡和郭富城的加入。問題是他們的加入對眾多粉絲來說,影片的欣賞性會大於《最愛》的故事性。
無論是張藝謀的《山楂樹之戀》還是顧長衛的《最愛》都是寫實的作品。尤其是張藝謀追求極美極豔和極土極俗風格,近年來他所極力推崇的商業大片《英雄》《滿城盡帶黃金甲》《三槍拍案驚奇》等作品的失敗,除了票房的收入和炒作之外,一無是處。高票房沒有帶來藝術上的高成就。他所忽略的恰恰是電影的故事性。《秋菊打官司》和《山楂樹之戀》做到了,《千裡走單騎》也做到了。
經典的作品才有生命力,有生命力的作品才會經久不衰。這讓我想起了早期我看過的川端康成的《伊豆舞女》。
《伊豆舞女》是三浦友和與山口百惠首次合作的影片。出演這部片子時,三浦友和22歲,山口百惠15歲(周冬雨第一次拍《山楂樹之戀》19歲,竇驍22歲)。《伊豆舞女》大膽用了第一次登上銀幕的山口百惠,就把一個流浪的舞女演得身世悲哀、令人堪憐;再加上她婉轉的歌喉如泣如訴地唱出了舞女的哀愁,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平心而論,山口的外貌屬於中等,並不出眾。只是她的一雙眼睛,能表達內心情感。悽楚的神韻、甜美的微笑和純情的氣質,深深打動了我們。
《伊豆舞女》先後拍過6版,而1963年的吉永小百合版和1974年的山口百惠版都是西河克己拍攝的。1974年拍《伊豆舞女》,15歲的山口百惠已是炙手可熱的歌星,西河克己說,我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她很像燻子。男主角是通過公開招聘進行的。由於川端康成原著的影響力和山口百惠的超高人氣,選角很火爆,最後勝出的演員叫三浦友和。日本人說《伊豆舞女》是對經典最完美的、無法超越的詮釋。
《伊豆的舞女》以青年學生「我」與流浪藝人結伴而行的七天伊豆之旅為情節主線,以「我」與小舞女的戀情為主要內容展開故事。作者大量描寫了旅途中所見的普通人的生活。這些與故事中的戀情一起,構成了煩惱滅盡,常樂我淨的境界,藉以歌頌東方古典的虛幻。在整個創作過程中,作品的基調始終處於一種淡淡的感傷美,飄渺的虛幻美之中。不論是對旅途景物的描寫,還是主人公與舞女之間的感情描寫,甚或是對生活美、人情美的描寫,都處於這樣一種經驗之中。
青少年時期的不幸與創傷,一旦在心靈上生根,就會激發出人的非凡意志力和自創力。人是壓抑的動物,有壓抑就需要釋放,人有自我解救的本能,釋放壓抑便是這種本能之一。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釋放方式,藝術家們善於用「白日夢」的方式來解放自己,通過創作來宣洩情感。因此,痛苦對於藝術家來說,卻並非完全不幸,因為偉大的藝術作品總是出自於巨大的痛苦。「千古絕調,必成於失意不可解之時。唯失意不可解,而發言乃絕千古。」
在《伊豆的舞女》中,作品一開始就以纏綿之「雨」來表達「我」對舞女的無限思戀,且以鼓聲一息來暗示「我仿佛想透過黑暗,看穿這寂靜意味著什麼」,「我」心煩意亂,「那舞女今晚會不會被人玷汙呢?」甚至「我」突發奇想:「就讓那位舞女到我房間來(住)吧」。當「我」要回校時,碼頭上看見舞女的那一幕「更牽動我的情思」。和她分手後,「我滿腦子空空,全無時間概念」,只能任淚水「簌簌地滴在書包上」。心裡頓湧起一股空虛的情緒,直到遇上同齡少年,感覺才稍然改之。作家追求的就是這樣一種淡淡的、抒情的、夢幻式的情感。
在《伊豆舞女》中,主人公「我」始終對那天真純潔、無邪的小舞女抱有一種美好的幻想,猶如天使一般。「我」始終與她保持著一種距離,不敢過分的奢求。在「我」的印象中,一直認為「她已經是十七、八歲了」,其實「她還是個小姑娘呢」。但小舞女見「我」時的那種羞澀感和表現出來的朦朦朧朧的情意卻總讓我思戀,至而總讓「我」嚮往著那純潔的肉體。
「莫非我是個可憐的幸福人?」(《文學自敘傳》)實質上,連日本文學家林房雄也對作家這樣評說:作者對女性的身體具有少年般的憧憬,真是不可思議。以至作家「從戀愛來說,我覺得至今我還不曾握過女性的手」,(《文學自敘傳》)也許是真的了。創作,創作幻想使川端康成直立了起來。作家這樣認為自己的創作,「宛如殘燭的火焰,行將完蛋的血突然燃燒起來,這就是作家。」
《伊豆的舞女》之所以讓讀者如此混淆現實和創作的界限,我想,在於它的美。無論是作品中的「我」還是現實中的「你」,都沒能擁有。不能擁有的美就是一種完美。薰子既天真又有風情,天真是她那個年齡的本性,風情是她的職業習慣所然。 準確地說,這只是一個忘情的故事。邂逅和告別,告別也就是永別,這中間是一個情竇初開和自持自省的過程,什麼都沒有開始就結束了。整個故事就像一朵蓓蕾,叫人不忍心又不甘心。
我們曾經少年的莫名的心動和初戀,那種永留心底的不能複製的揮之不去的情愫,那種每個人都曾經擁有的悵然和遺憾,那種「發乎情止於禮」緣分,在西河克己的鏡頭下表現的細膩而富有感染力,哀而不傷。猶如微風,宛如細雨,「潤物細無聲」。潛入我們的心田,使我們得到審美的愉悅,難以釋懷。
渡輪的分手,戀人沒有道別,沒有相約,沒有誓言,更沒有表白,只有心底的渴望,只有對愛的期許,只有這種愛的朦朧,遺憾,不曾擁有。想像的總是比現實的完美,留在心裡的才刻骨銘心。
之所以我看了《山楂樹之戀》而想到了《伊豆舞女》,是覺得同樣作為純情的愛情故事,《伊豆舞女》的情更「純」,川端康成也不愧是諾貝爾文學獎的大師。而作為導演的西河克己在鏡頭的表現力方面,比張藝謀更為細膩和多了一些韻味。
一句話:
《山楂樹之戀》就是老謀子用心的講了一個動情的愛情故事。這個故事是純情的,而沒有煽情。
《最愛》用愛情這種方式對悲劇命運的救贖,做了一種詮釋。
《伊豆的舞女》是用夢幻的方式宣洩了「我」對夢幻的愛情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