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感官世界》
看到後臺有朋友留言「阿部定」。
「阿部定事件」指的是女傭阿部定於昭和十一年(1936年)5月18日在日本東京都荒川區尾久的茶室,將情人絞殺並切除其生殖器的事件。該事件的審判結果,被定為痴情所致。阿部定接受了服刑6年的判決,於1941年刑滿出獄。之後,阿部定過著普通的市民生活,但在1971年突然行蹤消失,以後去向不明。
渡邊淳一的長篇小說《失樂園》深受「阿部定事件」影響,成為男女主角久木和凜子雙雙殉情的催化劑。在某種意義上,完成了阿部定在絞死情人吉藏後,最初設想的自殺,即男女雙方,愛到無法自制,雙雙殉情的完美情節。
電影《失樂園》
渡邊淳一在《失樂園》中,藉助久木的身份,借來了阿部定的刑偵檔案,內容為警署和阿不定的一問一答。詢問中,阿部定非常冷靜清醒,講出了一番外人無法想像得到的炙熱情慾導致的殺人事件。
問:為什麼起意殺害吉臧?
答:我喜歡他喜歡地受不了,想單獨佔有他,心想他和我不是夫妻,只要他活著,就能接觸別的女人,如果殺了他,別人就休想碰他一根指頭,所以殺了他。
問:吉藏也喜歡被告嗎?
答:也喜歡,但用天秤量地話,是四六分,我喜歡他多一點。石田(吉藏)老是說,家庭是家庭,你是你,我家裡還有兩個小孩,我也有些年紀了,不可能和你私奔,但我會給你一個窩,兩個人永遠快樂下去。可是我受不了這種不清不楚的情況。
問:被告為何如此愛慕執戀時田?
答:要說石田哪裡好,我也說不出來,石田的外表和心地無可挑剔,我沒遇到過那樣的美男子,不覺得他已經四十二歲,看起來頂多二十七八。他很單純,一點小事也會高興半天,感情豐富,有事便馬上會表現在態度上,像嬰兒一樣天真,無論我做什麼他都高興,愛撒嬌。而且石田非常懂得房事技巧,很了解情事當中女人的感覺,他自己能夠長久忍耐,讓我得到充分的快感。另外,他的精力非常充沛,哪怕剛剛開交媾過一次,很快就又能大起來。
我曾經試過,看他是不是喜歡我才和我做愛,而不是只靠技巧。這件事情實在令人臉紅,說出來有失禮貌。四月二十二號,也就是我從吉田家跑出來的那天,因為來月經,我的那裡有點髒。儘管如此,石田仍然不停撫摸,舔舐,一點都不嫌棄。
二十七八號前後,我們住在旅館「田川」的時候,我做了香菇湯,對石田說:「聽人家說,如果兩個人真正相親相愛的時候,會把生魚片、香菇蘸著前面的那兒吃。」石田說:「我也會為你這樣做的。」然後就真的用筷子把湯裡的香菇夾出來,塞到我前面的那裡去,蘸上汁以後放到矮桌上,等我們嬉戲了一番之後,石田吃了一半,我也吃了一半。看到石田這樣真是可愛極了,我拼命抱住他說:「我真想殺了你,讓你和誰都幹不成好事。」石田就對我說:「如果是為了你,我願意去死。」
問:你再說說在那之後你切掉石田的陰莖陰囊,在他左胳膊上刻自己的名字,又在屍體和被單上用血寫字後逃離『滿佐喜』時的情況。
答:我殺了石田以後徹底放下心來,感覺就像卸下了肩上的重擔一樣心情開朗。我喝了一瓶啤酒後趕緊躺到石田身邊,感覺他嘴唇好像有點兒幹,就用舌頭舔了舔,幫他潤溼,然後又幫他擦了擦臉。我並沒有覺得自己是在死屍旁邊,石田看上去比活著的時候更可愛,所以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我都一直和他躺在一起,把玩著他的陽物,有時候還放在自己前面比試比試。我一邊做著這些事情,一邊還在考慮,既然已經殺了石田,那我自己也必須死,然後又想,無論如何我必須先離開這裡。
撫弄著石田的陽物,我忽然想到乾脆把它切下來帶走。原先說要切石田的東西時比劃給他看過的那把牛刀還藏在畫軸後面,我把它拿出來在根部試了試,一下子切不動,花了好長時間,中間牛刀還滑了一下,把大腿也割破了。後來又想切下睪丸,可是更難切,所以陰囊應該還留下了一點兒。我把切下來的雞雞和睪丸放在手紙上,看到從刀口流出了大量的血,於是我一邊用手紙按著刀口,一邊用左手食指抹著血擦到我自己穿著的長衫袖口和襟口上,然後還在石田的左腿上寫上「定吉二人」兩個字,在被單上也寫了。接著用牛刀刻上我自己的名字「定」。
我用窗邊的臉盆洗了手,撕下枕邊雜誌的包裝紙,用它把寶貝的東西包起來,將脫在衣簍裡的石田的兜襠布纏在腰上,再把重要的紙包塞進去。然後我穿上石田的襯衫和短褲,外面穿好自己的和服紮好帶子,收拾好房間,把沾上血的手紙等統統扔到二樓的廁所裡。準備好了之後,我只帶上用報紙裹好的牛刀,和石田吻別,給屍體蓋上毯子,用手絹蓋住他的臉。早上八點鐘左右,我下樓對女侍說「我出去買點兒東西,不到中午不要叫他,讓他睡吧。」然後坐上自己叫來的計程車。
問:為什麼切下石田的陰·莖、陰囊帶走呢?
答:因為那是我最最喜歡、最寶貴的東西,如果就那麼擱著的話,給他清潔屍體的時候他老婆肯定會碰到,一是我不想讓任何人碰它,再就是因為我必須把石田的屍體留在旅館裡逃走,只要我帶著他的雞雞,感覺就像石田在我身邊一樣,我就不會寂寞了。說到為什麼要在石田的腿上還有被單上寫「定吉二人」的字樣,那是因為我想告訴別人,我殺了石田,他就完全屬於我了,所以才從我和石田的名字裡各取一字,寫上了「定吉二人」。
問:為什麼在石田的左胳膊上刻上「定」這個字呢?
答:為了讓石田的身體能夠帶著我一起走,才刻上了我自己的名字。
問:為什麼要穿戴上石田的兜襠布和內衣?
答:兜襠布和內衣都有男人的味道,因為那是石田的味道,所以我才把它們當作石田的紀念物穿戴在身上的。
問:被告對本案有什麼想法?
答:在警視廳時我還高興地訴說石田的事,晚上則想夢見石田,夢到他可愛的樣子就高興。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心情也有些改變,現在就後悔為什麼非那樣做不可,如今只有儘量忘記石田的事。因此今後,我不會再談再想這件事,能夠的話,與其把我放在眾人面前問東問西公開審判,不如由法官偵詢後直接判刑,我絕無不服,我會虛心受刑,不需要律師。
問:還有其他想說的話嗎?
答:我最遺憾的是世人誤解我是色情狂,對這一點我想申訴,我是不是變態性慾者,只要調查我過去的經歷就可明白。我也曾不收費和人燕好,在男女關係中不會忘記自我,有時也會顧慮時間情況而和對方斷然分手。我也有理性戰勝感情、不為男人痴迷的時候。但是只有石田,我認為他無一壞處,勉強要說,只能說他稍微無品些,但我反而喜歡他的單純,全心全意地迷戀他。
我的事情公諸社會後,被人當做笑話傳誦,但女人喜歡心愛男人是理所當然的。有人本來討厭生魚片,但老公喜歡,自然也跟著喜歡;穿上老公的棉袍就高興;喝喜歡的男人喝剩的茶水也覺甘美;男人嚼過的東西放進自己嘴裡更覺得幸福。男人替藝妓贖身為的是自己能獨自佔有,像我這樣因太愛男人之餘而做出這種事的女人,這世上一定還有。當然女人有各式各樣,也有人重物質甚於愛情,就算我因為愛得過火做出這種事,也不能認定我是色情狂。
《感官世界》法語版海報
1976年,日本導演大島渚與法國紙片人德曼聯手打造《感官世界》(のコリーダ ),影片改編至1936年發生在日本的阿部定事件,國外資本的注入使得本片得以擺脫日本電檢制度的束縛,大島渚為追求真實感要求演員做真正的性交,對各種生理、心理的變態行為毫不避諱地直接表現出來。
《感官世界》的女主角阿部定由松田英子飾演,有張不出色,但是很會撩撥人的臉蛋,身體年輕、緊緻,男主由騰龍也飾演,如阿部定所描繪的那樣「是一個天真可愛的人」,笑起來的時候會有酒窩。據說為了表現身體被榨乾,騰龍也還專門減肥,所以在影片中略顯瘦削。
阿部定真容及報導
天生的性慾強烈加上後天的毫無遮攔,註定阿部定有和別人不同版本的人生。阿部定的現實版的另一種敘事——
阿部定生於東京都千代田區神田多町,長在一個富裕家庭,早在十歲的時候便從姑婆們的交談中知道了男女之事,並在十五歲到朋友家玩的時候和朋友哥哥的同學初試雲雨。初嘗禁果似乎打開了阿部定對自己身體認知的潘多拉之盒。不久,她周圍鄰居的男人們就成為她的第一批情人們。
父親在一怒之下說出了:「你那麼喜歡男人,乾脆去當娼婦好了」。十八歲的阿部定倒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選擇,離開了父母,開始闖蕩男人的世界。
1936年2月26日,雪後的東京銀裝素裹,激進的「皇道派」策劃了一場軍事政變震動島國。此時,剛滿三十二歲的阿部定已經離家出走,獨立生活十四年。這些年,她輾轉橫濱、大阪、名古屋,在這些大城市做過女招待,高級妓女,還身為人妾,她在這個世界如魚得水。從一家女院出逃後,來到東京,在一家飯館當起了女招待,這家賣鰻魚飯的「吉田家」老闆——石田吉藏是附近聞名的好色之徒。兩個人乾柴烈火,一拍即合,最終導致了「阿部定事件」的發生。
法國女作家杜拉斯曾說過,如果我不是個小說家,我會成為一個妓女。阿部定和杜拉斯一樣,對男人有著最熱烈最完整的愛,這種激情不是毀了她就是成全她,不可能有折中的辦法。
也只有縱情如杜拉斯,才能寫出男人對女人如此驕縱持久的愛意——
——我已經上了年紀,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裡,有個男人朝我走過來。他在做了一番自我介紹之後對我說:「我始終認識您。大家都說您年輕的時 候很漂亮,而我是想告訴您,依我看來,您現在比年輕的時候更漂亮,您從前那張少女的面孔遠不如今天這副被毀壞的容顏更使我喜歡。」
杜拉斯小說改編電影《情人》
杜拉斯七十歲的時候,認識了大學生揚·安德烈亞,那時她真正擁有一張「備受摧殘的容顏」,她精疲力盡,在法國文壇上有些名氣,但並不為人欣賞,而且長期酗酒,性情乖僻。她很孤單。揚的出現,對杜拉斯來說,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她處處控制他,把他封閉在一個小世界裡,成為自己的專屬產品,她蔑視他,又離不開他。
杜拉斯離世後,揚寫作了《這種愛情》。他把和杜拉斯所有的生活景況都說了出來:酗酒,寫作,乘車沿河散步,毫無目的地東遊西逛,瘋狂的嫉妒,絕望的情慾,無法把握的歡樂……
1971年,在位於千葉縣的勝山酒店裡,六十五歲的阿部定用「香」的假名工作了一段時間,期間嘗試通過用錢來引誘年輕男子與她發生關係,但在事情被發覺之後留了一封信就消失了,之後音信全無。
你看,即使到七十歲,阿部定這樣的女人,杜拉斯這樣的女人,還是熱愛男人,被炙熱的情慾支配,需要男人絕對的愛,和她們在十八歲時沒有區別,她們淫蕩作樂的基因寫在骨子裡,她們旺盛的生命力使得她們一輩子都不會安生,除非死了。
杜拉斯和阿部定,是兩個有著相似靈魂的女人的不同人生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