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泓 羅春勇 曾春瓊
曾承勇 曹 緣 王吉軍 胡馨元
王吉軍詩八首//王吉軍
◎北方更北
習慣夜半醒來
啃半截肉夾饃或饅頭
風時不時揭開窗簾
侵入肺腑
蚊蟲比棉被更清楚
秋的深度和廣度
九月後,每一寸肌膚
都無法倖免
鬍渣滿面的人們
臉抽蓄得像一張張
皺巴巴的鈔票
車輪滾過十米外的國道
夜鳥的落魄
光禿禿的樹丫知道
◎煙火
在老家,聽雞鳴、狗吠
馬嘶、牛哞;看山泉撕咬頑石
冷露剝繭抽絲,螞蟻啃食月華
蛐蛐兒把晨昏搬進草叢
老井裡,影子
肥了瘦,瘦了肥
風吹熟了玉米、吹皺了池塘
吹破了老屋,吹舊了泥牆、犁鏵
香火牌位、祖母、父親和我
燭火中
家常是一鍋煮開的小米粥
清香把我們刑拘於一張木桌
先人們住在族譜裡,以石頭 泥土
山泉 草木為伴
修陰功,積德行、堆砌血脈
點燃骨頭,光耀門楣
細小的文字像螻蟻一樣
在脈管裡爬行
燈光暗黃,照不到他們的心肺
◎命裡如是說
算命先生說,孺子命奇
五行缺金,火旺 木枯 土瘠 水竭
煞重 比劫 無印 帶牆內桃花
關隘重重;性貪 情燥 心狹
財薄 富貴多磨
六親無靠 兄弟少力 少偏財
家業難守,妻子無望
需別土離鄉,移居改姓
方可安家、屯田、座財,六畜興旺
妻賢子孝,享晚來福
孺子笑笑:晚來有福,可享
也算祖上積德,雖未蔭佑
生不逢其時,不得其志
亦可得其閒 逐其趣 身心可安
既命中已註定,奈何於天?
土雖貧瘠,是鄉土;財雖稀薄
雙手刨來;姓為族有,名乃祖賜
男兒雖身貧命賤福薄緣淺
亦當品端行正 以身守土
鑿穴為家,坐不改姓行不更名
◎致成波兄
你一直堅持
洗腳溝的水
有母親的味道
我側耳傾聽,凌晨一刻
某類鳥的肺腑之言
不如一壺老酒
老母親在溝裡浣洗舊衣
捶揉雲朵。腰彎下去
就直不起來。好些年了
順場的燈火
燻黑了她的胸襟
你把水聲和星光
夾在書頁裡。自己卻像
一片被日子榨乾的樹葉
任憑晨鐘暮鼓擺弄
◎客來
他用即將下種的馬鈴薯
款待飢腸轆轆的我
我羞愧難當:春三月的
別芽的馬鈴薯
不該種在我的腸胃裡
他笑笑,春三月了
別芽的馬鈴薯
不種在腸胃裡
就無處存放
◎除夕
大年三十。晚
一隻煮熟的公雞
姓啥名啥,無從稽考
只模糊看見
雞鳴泡在湯裡
年三十的,不該討論
一隻雞的現在或過去
應好好聽聽
鞭炮的咆哮,和門外
不緊不慢的風
如何敲打去歲今昔
◎崇洋主義
那個把自己比作太陽的老頭
躺在隔壁病床上
他說,面對天花板時
沒必要揣測陰 晴 雨 雪
赫爾墨斯的博士帽
藏不住哥德巴赫猜想
卸下衣裝
我們都是自由落體
傑森·斯坦森那小子
油膩得像剛出籠的粉蒸肉
恰好符合某個漢字的韻義
剃光鬍鬚,我們都是宿醉漢
喜歡用頭顱撞擊非主流
雪梨 紐約 多倫多或巴黎的
鬧市區,正買著狗不理包子
老乾媽 傻子瓜子 和華為手機
大鼻子的喬治夫婦
把狗拴在店門口,精心挑選
漂洋過海的義烏小商品
◎冬至
尖刀 案板 滾水 垃圾桶
你 我 他
一群互不相干的
在某個時間點,齊聚
我們無的放矢
以明月為靶心
白的 褐的 黃的狗群
逐個倒下
我是狗肌體裡的竹釘
雞鳴時,狗的疼痛
與我無關
我的困頓與貓無關
夜半三點
月牙割開雲翳
能否看見
風正在揉洗一地狗毛
王吉軍,80後,回族,農民,貴州水城人。做過環衛,下過礦井,進過工廠,幹過建築,擺過地攤。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文蔚水城」沙龍成員,閒暇之餘,喜歡塗塗寫寫,用文字記錄顛沛的生活,慰藉疲累的靈魂。有拙作發表於《星星詩刊》《散文詩》《貴州作家》《江西散文詩》《湖州晚報·散文詩月刊》《烏蒙新報》《黔中文學》《香港詩人報》《威寧詩刊》《貴州作家·微刊》《水城文學》等刊物和網絡平臺。曹緣詩二首//曹緣
◎火車拉來的城市
這座城市的由來
或許是因為火車
一聲口號
好人好馬上了三線
蒼茫的荒原
瞬間變成開發的熱土
綻放的青春開出了嬌豔的花
蘊藏著巨大能量的地底
閃耀著烏黑的光芒
江南煤都耀眼了大西南
歷史的車輪急馳向前
時代的畫手
繪出一幅幅壯美畫卷
城市湛藍的上空
飛機划過天際
載著六盤水的夢想
在五湖四海綻放
建市四十二年
煤都變成涼都
清涼世界成了旅居人的宜居之城
◎雨季
又是雨季
灑落一地往事
千絲萬縷
理不清的是繁亂心事
悠長的街
傘下落寞的魂
仍高傲地昂著頭
害怕被歲月戳穿軀殼
一滴雨
不經意間滑落心底
溼潤了眼睛
曹緣,80後,資深營銷策劃人,貴州薯食食品有限公司總經理,薯食9℃薯片品牌創始人。作品散見於《夜郎詩歌》《長江詩歌》《草風文學》《勝境文藝》《涼都詩人》《貴州作家》《西南文學網》等平臺。
羅春勇詩二首//羅春勇
◎鄉村的夜
拉上天窗的帘子
降低呼吸聲
以免驚擾熟睡的山村
我久久不願睡去
寧靜撫慰著我不安的心
夜色覆蓋了斑駁的世界
簡約數得清你的顏色
此刻,不用顧及無數跳動的心
因為,它們都很默契
各自儲蓄什麼能量
都將在明日釋放
而我,打坐,調息
在這鄉村的夜
繼續找回流放的靈魂
◎半途
一個怦然的衝動
將我們推上汽車
一腳油門
已是千裡之外
過了貴州的隧道和架橋
便只聽得見發動機的聲響
是電話失去了信號
還是我失去聽覺
我們似乎已沐浴在西藏湛藍的天穹
聽說那裡是神靈居住的地方
一路向前
將雜亂心事放在菸頭燃燒
但,始終繚繞不盡
腳步翻越山巒
疲憊的是身體
和稀薄的氧氣一樣柔弱
最後停靠在新都橋旁
一覺醒來
西藏的藍,西藏的綠
從車窗裡掉進來
欣喜地奔跑在寬闊的草地
提前將存儲得滿滿的心事
一傾而出 ,釋放
而就是這一次釋放
將我們的旅程
終止在半途
羅春勇,男,80後,貴州水城人,詩詞愛好者,作品散見《中國詩詞網》《青年作家網》《貴州作家網》《涼都詩人》《新聲代文學》等刊物雜誌及網絡平臺。胡馨元詩二首//胡馨元
◎韭菜坪
海嘎湖畔的歌
唱出了悠悠歲月
太陽聽到了一個來自大山深處的聲音
湖水的淨
如孩子們那雙無憂的眼睛
透著希望
韭菜花來了
她們穿著紫色的裙子迎風淺笑
抬眼望
遠山比昨天透明
沒有一絲雜念的天空
藍得如此的純粹
這是誰鍾愛的顏色?
問大地
她不語
她只知道土豆的味道
沉睡了千萬年的石頭
有著一串不變的記憶
依然默默地守著那句諾言
路
隨心去了遠方
轉身
遇見更好的自己
又將夢想輕輕收藏
在山頂撫摸夕陽
心已暖
忘了高處不勝寒
◎慢時光裡
陽光輕撫大地
我在夏季盼那秋天裡的金黃
樹葉在風中淺唱
這世界就是這樣簡單
舊街道漸行漸遠
一切都是如此安然
塵土在歲月裡蹉跎
又悄悄地隨時間去了遠方
地磚越來越清晰
低下頭
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模樣
我看著這個城市慢慢長大
這個城市陪著我和慢時光
慢慢老去
駐足愛心驛站
感受這份和諧
亦溫暖了每一個晨曦與黃昏……
胡馨元,女,穿青人,出生於貴州省六盤水市,自由職業者。用心去感悟生活,讓詩意伴我餘生。曾春瓊詩五首//曾春瓊
◎為母親送行
天剛剛拉開帷幕
一長串送行車
跟著靈車緩緩前行
早起的村民那一聲感嘆
打得我心疼,閃爍的車燈
仿佛母親的目光
還在溫暖大地
送行的隊伍一點不喧鬧
只有一顆顆沉重的心
壓平通天的山路
除了磕頭
一切從簡
只借一陣春風 送母親一程
◎安放靈魂
稀裡糊塗活到中年
落魄的靈魂
似海中的一葉浮漂
依靠風衝浪
多想明天人生得以周全
可海的平靜一到
鷗鳥輕描淡寫離去
我的靈魂接著游離
咬住一塊暗礁
任憑日子遍體鱗傷
當擺渡夢的他
出現在岸上的腳印裡
我把靈魂
安放在陶碗的遠方
◎兩個小皮球
跳進暑假大門
像兩隻蝴蝶快樂的飛了幾下
風的腳向他們踢來
東風忙著給高考生吹涼
將兩個小皮球踢給西風
西風忙著收取天空擁擠的雲彩
將兩個小皮球踢給南風
南風忙著跑車數錢
將兩個小皮球踢給北風
北風乘著夜把他們趕往黑暗深處
看著兩個小皮球
被踢來踢去
我揪心的疼
其實兩個小皮球是兩個小孩
他們的父親是腦癱
母親是盲人
好在他們來到學校
天亮了
◎遇見
冬夜 一隻流浪狗
獨自在牆角舔著傷口
遇見一個憐惜的眼神
宛如暖陽
一個影子的懷抱
蓋好那隻流浪狗
有拉不完的家常
◎昨夜的雨
像銀灰色黏溼的蛛絲
織成了一張網
網住了我的世界
我像一隻飛蛾
好像在掙扎
又好像在失眠
曾春瓊,筆名阿九,貴州六枝人,任職於六盤水市鐘山區第一小學。2018年開始文學創作,創作的小說、散文、詩歌,作品散見於《春風文學》《西南文學》《六盤水日報》等刊物,現為西南文學編輯及天涯詩葉社詩人。劉泓詩五首//劉泓
◎天生橋
從雲彩中飛出
到霧裡隱去
神龍見首不見尾
仙蹤,飄緲於莽莽荒野
千萬年,苦苦尋覓
多少路風雨兼程,你在哪裡?
青山真若有意
山嶺,甘願化作橋梁?
石頭,被女媧遺失
藏在曠古,開始摺疊記憶
熔鑄一段相思,堅不可摧
息息相通,讓牽掛永恆
◎鳳池棋院
翠綠,從遠山近柳溢出
點點滴滴絲絲縷縷,在湖中流淌
飄漾,溼透了滿池波光風影
喧囂且留步,迴廊曲堤執著,退守一湖春水
棋院面朝鬧市,隱居修煉
明裡暗裡,卻為閒男靜女半開方便之門
六孔拱橋牢牢掌控要衝之地
或直截了當,或側擊旁敲,人們無不信其所指
步入庭院便身處棋盤之中,腳下棋局已然展開
儘管黑白之間尚有很多棲息之所
但每一步都得落子無悔
弈者不知去何處了,觀眾來來往往
一晃而過,最忠實莫過於席邊衛士,披甲執銳
站成陶俑,只在眼中留得殘局餘興
櫻花,一如往常地白如雪紅似火
各色心事綻在枝頭,高的朝天
笑語,低的對人愁吟
◎落別
文昌閣居高,卻不盛氣凌人,不改初心
夙願,平和而親切
每一尊神像,座下並不只是聖潔
蓮花、繚繞的祥雲,以及絢爛的靈光
比天空還高遠,信仰,在芸芸眾生接續
攀爬無休無止,困頓與厄難,順利和幸運
無窮無盡地積土成山,比天還長比地還久
香帛火化為堆堆灰燼,青煙莊嚴升起
丈量一座座陡峭的虔誠,燭光閃爍
掩隱了多少無能為力的祈禱
覆蓋了無數難以自控的欲望
佛祖正襟危坐,給幽暗的心靈帶來幾縷安慰
雙目微張,閱盡人間悲歡離合
金口緊閉卻慎言吉兇禍福,更不輕易招搖
十根手指,在閣樓旁邊菩薩底下
根須已成盤虯遊龍,在頑石厚土中悟透了
佛意禪心,蒼樹雲枝滿是道骨仙風修得金身
滴水潭,好想好想,涉過險灘攀上懸崖
重返那眼小池子,率領一窪蝌蚪和細魚小蝦,自封為王
在上遊安居,躺在平穩的河床,與丰姿綽約的水草曼舞
輕歌,還可以琢磨鮮豔的鵝卵石,玩轉圓滑的時光
然而,曾記否?當初百無聊賴
一陣陣春潮,一片片夏浪,把鬆弛的心弦拉成滿月
水,尚未死去,仍還活著,而且已拋棄休眠
舒緩的步態,逐漸走到盡頭
風,箭箭嘯過,射出一支支雪白狂想
山嶺阻擋不了,巖石嵌制不了
洞穴埋沒不了,堤壩挽留不了
峭壁威脅不了
衝鋒吧!跳躍吧!仰天長笑吧!
儘管一身泥塘味,也敢信筆疾書凌空揮毫
古往今來最奔放的行草,霎時高掛在峰巔谷底
以天地為邊框山石為印記
再回首,恍然如夢
段段玉骨冰筋,散成一瀑飄花,數潭飛雪
一路奔波,都付與青峰綠樹,彩雲鮮花
◎山海關
1.
山海關,王朝的鑰匙
龍榻鳳攆邊的幾扇折屏
一截皇宮大內外的女兒牆
2.
點將臺,天下第一把柄
屏風的拉鏈,牆頭的門鈴
將軍與戰士,從古到今
柔軟的泥土執銳披堅
背靠秦皇島,山不窮水無盡
面向大海,刀光冷劍氣寒
3.
磚頭和石塊,都仰起了龍頭
睜大眼不敢昏睡,風浪中遠眺或深窺
海上不僅生明月魚蝦,還有刀劍槍炮
4.
八卦陣,中國精製的蜘蛛網
繞一個圓圓圈,畫兩條路
或生或死,一切迷蜂暈蝶
出了清醒,陷入糊塗
5.
海神廟,神仙,古老的狗皮膏藥
法力,糊紙貼金的保護傘
廟宇,兜售虔誠的超市
善男用香燭寫封自白書
信女在跪墊搖晃白旗
紙錢是通行古往今來的綠卡
◎石生樹
1.
土在,樹種,就不會絕
七經八脈,鑽透了鐵石心腸
通達上蒼丹田,植入厚土肺腑
根須,長長短短
壓扁了風姿磨鈍了歲月
扭曲了前程,卻折不斷目光
2.
水,在哪裡?風,在哪裡?
雨露,在哪裡?陽光,在哪裡?
鐵骨鋼筋反覆較量,殺出銅牆鐵壁
一條條石縫,瀰漫刀光劍影
3.
吸吧,喝吧,狼吞虎咽吧
這裡有甜美的雨水甘霖!
唱吧,跳吧,手舞足蹈吧
那邊有溫馨的惠風暖陽!
每一枝,每一葉,掛滿了芬芳
淚花淋漓碧血,染就整座蒼翠濃鬱
劉泓,網名留一手紅,漢族,1982年11月生於木果鄉,系水城縣第二小學教師,現供職於水城縣教育局,業餘愛好寫作,在中國詩歌網和《貴州詩人》《江西散文詩》《六盤水日報》《六盤水文學》《烏蒙新報》《水城》等報刊雜誌發表詩歌和評論。
飛天遐想記//曾承勇
客車從懸崖上飛過
四壁聳立著消瘦的懸崖
公路彎沿曲折
捆綁於懸崖之間
客車替代了飛天的思想
拍下一幅幅照片
森林選擇肥胖
水源選擇森林
瘦了一圈的山脊
帶來了大地的震顫
好像外星隕石撞了一次地球
一些谷底
水和森林的世界
除了懸乎以外還有巧奪天工
這是人民的智慧
兩地之間的紐帶
用公路來聯接
我想改變消瘦的執念
醉翁亭說我不敢嗜酒
人在堤外
枯渴的心境有水源滲透出來
長途跋涉中欲望在澎漲
這一切歸屬了別人
我不知道是爾虞我詐
還是有意安排
飛車之遐想
緣於客車從懸崖上開過
使入了平坦的徵程
讓人提著的心恢復了平靜
彎路走過以後便是坦途
曾承勇,男,筆名:清溪,曾在市縣區和央企刊物發過作品,系鐘山區作協會員。鐘山區是全市最年輕的縣級行政區,且目前正面臨較大的區劃調整。正如曹緣所說,這是一座「火車拉來的城市」,生活在這裡的人大部分來自全國各地,有著較為明顯的移民城市特徵。一般來說,在「移民城市」文學中,需要寫作者完成從「他鄉」到「我城」的精神蛻變。從鐘山詩人的詩作裡,我們看到了這種蛻變。本期推出鐘山專輯第一期,詩人們基於地域、基於城市、基於情感縱情詩寫讓人心生快意。我們希望所有涼都詩人團結在詩歌的旗幟下,為腳下大地注入文化靈魂。編 輯:劉龑、陳順梅、況學東、鄧國嵐、李長元、海月
支持涼都詩人!參與涼都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