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狼」:誰製造了美國史上最大槍擊案?

2021-02-18 三聯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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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擊發生後,奧蘭多警方在附近警戒

12日凌晨2點正是「脈搏」(Pulse)夜店打烊的時間。夜店已經開始通知狂歡的人群離場,但舞池裡還是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就像酒吧推特帳號上承諾的一樣,「雷擊頓音樂(Reggaeton )-巴恰塔舞(Bachata)-梅倫格舞( Merengue)-莎莎舞( Salsa)」,人們舞得正酣,意猶未盡。6月為「美國同性戀月」,這個晚上,夜店為這個特殊月份舉辦「拉丁之夜」派對。

2004年,為紀念死於愛滋病的同性戀弟弟約翰,芭芭拉·波瑪和朋友羅恩·萊格勒在奧蘭多開辦了這間夜店。「脈搏」一直致力於推動這個地區對 LGBTQ(女同性戀者、男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與跨性別者)群體的關注和權益保護。十多年來,它是奧蘭多地區最受歡迎的酒吧之一,以主題表演和每月一次的 LGBTQ教育活動聞名。

DJ雷伊·裡維拉突然聽到一個聲音:「砰砰砰。」是爆竹嗎?裡維拉調低了音樂聲,接著又聽到了同樣的聲音。

幾秒鐘前,40歲的藥店職員斯託貝裡·法爾肯和兩位好朋友正在舞池裡。法爾肯覺得夜店裡太熱了。它幾乎是密閉的,由兩個主要的房間組成。前門左側是用於表演的房間,一個大舞池在右邊,連著一個露臺。空間緊湊而狹小。

法爾肯決定出去透透氣。「我走到外面,幾秒鐘以後就聽到了槍聲,」她回憶:「那槍聲似乎踩著音樂的節拍,人們開始四處狂奔。我在門口還能看到他們兩個,他們正好在舞池的中央,靠近VIP坐席的地方——那也是他們(的屍體)最後被找到的地方。」


夜店外,傷者在接受救治

人們說,槍聲似乎持續了一首歌那麼長。裡維拉和好幾個人一起蜷縮在DJ間裡。突然有一陣,槍聲停止了。他猜想,兇手是在換彈夾。「趕緊!我們走!」大家飛快地從DJ間後面的出口衝了出去。

舞池中手持 AR-15步槍的男人繼續掃射。這種阿瑪萊特公司設計的半自動步槍彈匣容量10發至30發不等,售價不足700美元。那些站在出口附近,得以在最初的時間裡脫身的人們成了幸運的生還者。夜店常客漢森從後門連滾帶爬的逃了出來。街道上已經到處是血。一個人躺在地上,漢森過去幫助他,將自己的圍巾堵在他後背的一個槍眼上,但是他「分不清他是死是活」。

特警隊很快包圍了夜店。一些圍困在俱樂部裡的人們開始使用社交網絡向外傳遞酒吧裡的信息。警方獲悉,槍手在酒吧內做好了隱蔽,有5到8名人質和槍手在同一房間,另有15-25個人在酒吧內另一被隔離的房間。


夜店外的救援人員

夜店外,人們開始為尋找親人和朋友聚集過來。米娜·賈斯蒂斯告訴美聯社,她在嘗試聯繫自己的兒子艾迪。早些時候,他給她發過信息。他告訴母親,自己和幾個人一起躲藏在夜店的廁所裡。「他來了。」他在信息裡說。那時是2點39分。「我要死了。」這個年輕男孩說。一個叫JeffXcentric Lords的人在臉書上寫到自己中了槍:「失血中,愛你們所有人。」

令人窒息的對峙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5點,警察決定開始解救人質。熊-貓(BearCat)裝甲車撞牆打開了被隔離的房間,把裡面人轉移到安全地帶。槍手打開酒吧的大門開始向外射擊。他受到11名警察和3名治安官的阻擊。5:53分,奧蘭多警方發布消息:「『脈搏』槍擊案:夜店裡的槍手已被擊斃。」

在殺死50人,製造出美國歷史上最大槍擊案之前,槍手奧馬爾·馬丁撥打了911報警電話,表明自己效忠「伊斯蘭國」。馬丁持有武器,也知道如何使用它。 2007年起,馬丁在佛羅裡達G4安全公司工作。這家公司為聯邦機構提供安全保障服務。馬丁擁有隱藏持槍執照。在美國,持槍分公開持槍和隱藏持槍。所謂公開持槍指的是將槍放在任何人都能看得見的位置,如像警察一樣別在腰帶上,而隱藏持槍則相反,是指將槍藏在身上,如內兜裡。在佛羅裡達,公開持槍不需要執照,但隱藏持槍需要。


奧馬爾·馬丁

29歲的馬丁出生於紐約一個阿富汗移民家庭。他是一個3歲男孩的父親,在2011年有過一次持續數月的短暫婚姻。「他打我。他回到家裡,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衣服沒有洗完等等而打我。」他的前妻回憶。但那時,她並不覺得他有強烈的宗教信仰。

但是馬丁的家庭並非與宗教無關。馬丁之父塞迪克·馬丁(Seddique Mateen)在一家在美國境內的阿富汗衛星電視臺中主持一檔名叫《杜蘭會議》(DurandJirga)的節目。他還在Youtube網上有著自己的專屬頻道,從2012年9月起,他在那裡上載了100多個視頻。塞迪克·馬丁在一些節目中公開表達過對阿富汗塔利班的支持和對巴基斯坦的批評。「我們在瓦濟裡斯坦的兄弟們,我們的塔利班武士兄弟們正在起義」 塞迪克·馬丁曾在一個視頻中稱,「但願杜蘭線問題將很快得到解決。」1893年9月,在英國壓力之下,阿富汗被迫接受了杜蘭協定,同意了英俄關於阿富汗東部邊界的安排和英國劃定的阿南部邊界。這條邊境將數百萬什圖人被劃入英屬印度一側,造成爭議多年的」普什圖尼斯坦」問題。在巴基斯坦活躍的許多塔利班正是普什圖人。在不久前的一期節目中,塞迪克·馬丁還扮演了阿富汗總統,宣布將數名政治家羈押起來。


警察在奧馬爾·馬丁父親的家附近

奧馬爾·馬丁並不是一個無來由的槍手。一名曾於2014至2015年跟馬丁在一個高爾夫度假村工作過的同事則稱,馬丁很反感同性戀,經常發表種族歧視言論,也曾說到要殺人。他稱馬丁「精神錯亂,情緒不穩定」,並跟公司反應過幾次,但是公司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馬丁是馬庫斯·德韋恩·羅伯森(Marcus Dwayne Robertson )開創的原教旨伊斯蘭在線神學院的註冊學員。而羅伯森是一名備受爭議的黑社會老大兼銀行搶劫犯,去年才出獄。現年47歲的羅伯森曾在美國海軍陸戰隊服役,後來又曾做過跟1993年世貿中心爆炸案有關的布林德謝赫(Blind Sheik)的保鏢,還是紐約臭名昭著的 「阿里巴巴和40大盜」銀行搶劫團夥的老大。檢察官表示,2011年的竊聽記錄證明,羅伯森曾指導一名他的跟隨者,通過欺騙手段騙取退稅,以便得到前往西非國家茅利塔尼亞接受恐怖主義培訓的旅費。這名學員在去茅利塔尼亞之前跟羅伯森學習了一年,後來去茅利塔尼亞學習殺人、自殺式襲擊,以及辨別和謀殺美國軍事人員。2012年,這名學員被判10年有期徒刑。


馬庫斯·德韋恩·羅伯森

事實上,2013年和2014年,聯邦調查局(FBI)曾兩次因「恐襲威脅」調查過馬丁,但是沒有發現可以提起訴訟的足夠證據。2013年的調查中,馬丁因對同事進行「煽動性言論」被問話2次,警方懷疑他跟國際恐怖主義有關,但是也因「無法證實」言論而結案。2014年,警方懷疑他和已經在敘利亞死亡的自殺式襲擊者薩哈(Moner Mohammad Abu-Salha)有聯繫,薩哈是一名來自佛羅裡達州的美國公民,也是一名極端穆斯林。但是因為最後發現他跟薩哈的聯繫「很微小」,所以結案了。

儘管奧馬爾·馬丁表明自己效忠「伊斯蘭國」,「伊斯蘭國」也已經宣稱對襲擊負責,但尚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和「伊斯蘭國」之間有直接的聯繫。這起慘案,再次向國際社會拉響了「獨狼」襲擊的警報。

自「9·11」事件爆發以來,美國大力強化在本土反恐的力度,並將反恐戰場部署在恐怖主義的滋生地,恐怖組織頭目被逐個「定點清除」,包括「基地」和「伊斯蘭國」很難針對美國本土發動有效的恐怖襲擊事件,這使得大規模有組織的恐怖襲擊在美國本土幾乎絕跡。去年,在「9·11」14周年紀念日之前,紐約警察局局長William Bratton在國會聽證會上提醒人們注意恐怖襲擊的變化,他指出,那些通過網絡被極端組織吸引,獨自完成恐怖襲擊的「獨狼」恐怖分子尤其令人警惕,「在很多方面,我們遭遇襲擊的可能性比過去這些年更高。」從上世紀70年代到2000年之前,「獨狼」襲擊一共發生了30起,佔所有恐怖襲擊數量的2%。他們最早是美國白人極端主義者在他們的組織被取締之後的應對辦法。但從2000到現在,這樣的襲擊發生了超過140起。


執法部門通過多消息源信息去辨識嫌疑犯、認識他們的特徵和犯罪動機。在一次襲擊計劃中捲入的人越多,警方越有可能發現蛛絲馬跡,順藤摸瓜地找到與襲擊相關的嫌疑人。而獨狼襲擊者幾乎沒有合作者,這意味著襲擊的計劃和信息沒有洩露的渠道。「獨狼」常常會在襲擊前發布具有極端言論的博客,有時候他們會暗示要採取暴力行動,但是這些信息常常是在他們即將發動襲擊時發布的。執法部門很難及時打斷他們的行動。即使執法部門發現了這些潛在襲擊的線索,他們也很難區分言論發布者是真正的恐怖分子還是言語洩憤者。網際網路一方面使得極端主義思想的宣傳材料唾手可得,孕育著「獨狼」,一方面又為他們提供了完美偽裝,掩身於芸芸大眾之中。

「獨狼」是恐怖組織對面正面戰場受挫後開闢的第二戰場。去年「9·11」14周年紀念日,蓋達組織發布了一份「殺戮名單」,號召獨狼式恐怖分子以美國的巨富人群為目標,實施襲擊。蓋達組織列出的人物包括沃爾瑪創始人山姆·沃爾頓(Sam Walton),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Bill Gates),彭博社創始人、前紐約市長麥可·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以及著名投資人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工業家查爾斯·科赫和大衛·科赫兄弟(Charlesand David Koch)、甲骨文創始人拉裡·埃裡森(Larry Ellison)、博彩業大亨謝爾登·阿德爾森(Sheldon Adelson)、美聯儲前任出席貝南克(Ben Bernanke)。這份名單登在蓋達組織宣傳極端主義思想的內部在線電子雜誌《Inspire》最新一期上,名單一旁配有其中一些人血淋淋樣子的圖片和一把滴著血的手槍。有證據表明,正是在這份雜誌上的號召下,19歲的焦哈爾·察爾納耶夫(DzhokharTsarnaev)2013年發動了對波士頓馬拉松的致命襲擊。


就在奧馬爾·馬丁發動襲擊之前,5月底,ISIS的媒體分支於在網上發布了31分鐘長的新音頻。ISIS發言人阿德納尼(Abu Mohammed al-Adnani)在講話中呼籲那些不能前往敘利亞和伊拉克的ISIS支持者們在歐洲和美國發起襲擊:「你們在他們的土地上發起的最小規模的行動也比我們採取的最大規模行動更珍貴」。阿德納尼鼓勵支持者在6月初開始的齋月期間行動,以獲得「殉道者的榮譽」。這一鼓動的背後是ISIS在正面戰場的連連失利。

5月,美軍駐中東地區的新任最高指揮官沃特爾(Joseph Votel)秘密訪問了敘利亞。他也是自2014年發起打擊ISIS行動以來,訪問敘利亞的最高級別美國官員。在結束訪問後,沃特爾稱他確信美國找到了正確方法與當地武裝力量合作來對抗ISIS。打擊ISIS聯盟正在計劃奪回ISIS的「首都」拉卡。拉卡的清真寺已經發布消息,宣布平民可以提前離開該市。上周,打擊ISIS聯盟軍的飛機在拉卡上空撒傳單,警告當地市民會有武裝行動,提醒他們提前撤離。伊拉克政府也宣布開始從ISIS手中奪回費盧傑的軍事行動。費盧傑是除了摩蘇爾之外,ISIS在伊拉克唯一所剩的大本營。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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