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汪汪和兔兔兩隻姐妹貓來我家定居之前，我們家曾經有過一隻名叫小豆子的混血貓。
小豆子的血統已無從考查。它在街上出生不久，就被人發現送進了動物庇護所。適逢我朋友女兒。
傑西卡在動物庇護所做義工，當她第一眼看到小豆子時，便情不自禁地愛上了它，馬上決定辦離領養手續，把小豆子帶回家。
小豆子仿佛是上帝派往人間的天使，專為人們的生活帶來愉悅。它一身白毛，體態豐腴，眼神清亮，個性隨和，人見人喜。它和傑西卡很快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小豆子陪她哭、陪她笑，撫慰著她順利度過了高中生涯中學業壓力最大的一段時光。
可惜，二年後，傑西卡高中畢業上大學，不得不離開小豆子。朋友經不住我女兒的央求，讓小豆子入住了我家。那年小豆子三歲，正值豆蔻年華。
2。
初來我家，聰明的小豆子便知首要任務是訓服我家老狗麥吉，建立霸主地位。
我帶著小豆子剛進家門時，還沒等小豆子從便攜包裡鑽出來，天性好客的麥吉，馬上迎上前來大聲吠叫著打招呼。我怕嚇著了小豆子，趕忙拉開包蓋，把小豆子抱了起來。可小豆子並不領情，她不想要我的保護，掙扎著離開了我的懷抱，飛奔直入廚房，瞄準了廚房的櫃桌，迅速地跳了上去。站穩腳跟後，她一個轉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麥吉。一雙深綠色眼珠悠悠發光，莫測深高，充滿了警惕。麥吉拚命地搖著尾巴，楞頭楞腦，三步二顛地想衝到小豆子跟前示好。眼見著麥吉快挨到桌邊，小豆子悄悄地抬起了前爪，準備全力出擊。我見大勢不好，忙喝令麥吉停步。麥吉見自己的滿腔熱情沒有被認可，又嫉妒又委屈。悻悻然地走開了。
小豆子於是明白了身居高處的優勢，也知道了麥吉可以「欺負」。小豆子常把桌子做為自己的地盤，若見到遠處麥吉搖著尾巴可憐兮兮地看著它，它就會惡作劇。它會故意找個桌上可及的小物件推到地上，引起麥吉的注意。麥吉以為小豆子想和它玩，興奮地忙屁顛屁顛地過來搶小物件，翻來翻去地用嘴、用腳拔弄掉下的物件。這時候的小豆子，兩前爪搭在桌邊，斜躺著身子，歪著腦袋，眼睛饒有興致地隨著麥吉骨碌碌地轉。似乎在說：「哈，瞧這傻東西，真好玩。」 小豆子有時侯還會無理取鬧，若見麥吉一直在主人面前躺地打滾爭寵, 她就會走到麥吉身邊，然後乘其不意，猛地伸出前掌拍它一下。麥吉吠叫一聲，起身考慮如何還擊，小豆子卻早已飛奔逃離，躲得遠遠不見身影。
麥吉以前有個屢教不改的惡習，喜歡偷吃東西。只要我和家人忘了及時收起桌上的點心或肉類食品，麥吉就會趁我們不注意時把它們吞食。每次我們為此教訓它時，它就會老實地一聲不吭地縮著頭趴在地上不動，呈現出一付後悔自己做錯了事的可憐樣。可過後又經不起誘惑，一如既往地、不顧後果地享受著偷吃的快樂。我們為此傷透腦筋，煩惱不已。
可自從小豆子成了桌子上的「女皇」，麥吉偷吃的技倆便難以實施了。也怪，小豆子除了自己的貓食，對人類的食品絲毫不感興趣。小豆子對桌子把守嚴密，麥吉幾次偷吃嘗試都遭到了小豆子毫不留情的嚴歷打擊。有次麥吉鼻子甚至被小豆子的利爪抓出了血，讓我擔驚受怕了一陣子。但自那以後，我再也不用擔心桌上的食品會不翼而飛了。
3。
小豆子不但幫麥吉徹底改掉了從桌子偷吃的壞習慣，還使我們家避免了老鼠的侵入。它的機智和玩性，在與小老鼠的打鬥中更是盡顯無遺。
我家座落在郊區，四周是草地和灌木林。冬季常會有小老鼠闖入地下室。都說老鼠是貓的天敵。傳說中十二生肖排序時，老鼠欺騙了貓，讓貓睡過了頭，沒有趕上廟會的排名集會。而老鼠自己耍了滑頭，坐在牛背上到達目的地，並在老牛邁入殿堂之前搶先跳進一步，故得以在十二生肖裡排名第一。貓的祖宗氣不過，發誓要讓子孫後代與老鼠世世代代為敵。讓它們在有貓的地盤上不得安生。其實呢，貓的後代衍繁至今，估計已不再糾結先輩們的情仇恩怨。貓鼠的關係因生存現狀不同而早巳變得多樣化。曾聽說過我朋友家有隻嬌生慣養的貓，不但不能滅鼠，還被大老鼠追著跑。謝天謝地，我家小豆子雖然沒有了祖先的強烈愛憎，可至少沒讓這種違背常理的事情發生。
我第一次帶小豆子去地下室，便碰到一隻小老鼠正從我腳前橫穿而過。我差點尖叫起來，因為我對老鼠這種生物有種本能的憎厭。卻見一旁的小豆子，突然飛奔，一霎那就擋住了老鼠的去路。我悄悄地立在一邊，希望小豆子能幫我儘快滅了這老鼠。可是，小豆子可能一生中還沒見過老鼠，她似乎不急於行動，她眼裡透著迷惑和好奇。只見她蹬下身子，兩眼不眨地瞪著這個小老鼠，似乎想先研究研究這個小生物是哪方神聖？
小老鼠呢？見到體態龐大、動作敏捷的貓，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在小豆子凌厲目光的注射下，瑟瑟發抖，不敢動彈。小豆子有些猶豫不決，不知該怎麼對待眼前這個直喘粗氣的東西，她突然輕輕地伸出了爪子，非常溫柔地碰了碰小老鼠。老鼠開始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小身子。小豆子憐憫之心頓起，她歪著頭停了停手，又換了個動作，想用前爪子撈起小老鼠。小老鼠卻終於沉不住氣了，開始不顧一切的四處亂竄。小豆子猛然醒悟，不能讓它跑了。於是，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正式開始上演。
讓我沒想到的是，小豆子竟無意傷害小老鼠，每次小老鼠一停，她也跟著停。有時候伸爪抓住了，她又故意鬆開放跑。如此來來回回。警惕地絕不允許小老鼠竄出她的視野之外。我生怕小老鼠設計逃脫了，大聲疾呼全家人前來關注事態。兒子見狀非常興奮，居然在一旁喊起口號，助起陣來，命令小豆子「快滅了它」。可憐兮兮的小老鼠，十幾分鐘後，便被小豆子折騰的奄奄一息。最後乾脆不動了。小豆子等了一會兒，確信小老鼠不再能「玩」了，便宣告勝利般地用嘴叼著它放到兒子附近。兒子忙過去「收屍」。以後，每天去地下室巡視便成了小豆子的日常活動之一。久而久之，家裡就再也見不到小老鼠的身影了。小豆子就這樣在兵不刃血的娛樂狀態中輕鬆地幫我們解決了鼠患問題。
4。
小豆子似乎深知自己的使命，它知道我女兒和Jessica 一樣，學業重，青春期煩惱多，它要千方百計地以自己的方式讓我女兒快樂。
小豆子是女兒忠誠的＂陪讀」生。女兒放學一回家，只要在桌上坐下，打開計算機和作業本，小豆子就會乖乖地在書本邊躺下，不動不吵，時不時地還會眯膖著眼睛監督著女兒的專注力。她會非常耐心的等著女兒做完作業。女兒情緒低落時，她會跳到女兒的腿上，請求抱抱，以此安撫女兒的情緒。或者，它會幹脆選擇蹓走一會兒，偷偷地躲在箱子裡、書包裡、甚至水池裡，然後時而會「喵…」上幾聲，故意逗女兒找它。
女兒對小豆子自然也是百般寵愛。每天晚上睡覺前，她都會和小豆子玩上一會追逐「雷射」的遊戲。隨著雷射筆打出的光束，小豆子或前撲丶或後腿站立揮舞前爪、或翻跟頭，使出渾身解數想要抓住那束會遊走的亮光。可惜每次她堅信她成功地抓住這束光時，發現這束光又奇怪地消失到了別處。小豆子很納悶，但它明知道抓不住也從不放棄。它不亦樂乎、始終不知厭倦地配合著女兒玩這遊戲。也許它深懂「樂趣在於過程而非能否達到目的」的哲學原理。
有趣的小豆子特別喜歡水聲，女兒洗澡，她常常會蹲在浴室外，瞇著雙眼，豎著耳朵靜聽。似乎它也很想享受洗澡的樂趣。但貓性使然，小豆子天生是怕洗澡的。每次女兒若有意圖讓它進澡堂，它就會害怕地躲到床底下。洗澡，對小豆子而言，絕對是只敢想不敢做的事。
有了小豆子，女兒性格無形中變得開朗樂觀起來，逐漸擺脫了青春期情緒波動及時而抑鬱的折磨。每次我聽到朋友們抱怨青春期孩子的情緒問題，我都會忍不住建議：「養只小貓吧。」
5。
小豆子雖然我行我索，非常獨立，但它晚上卻不喜歡獨處，總要懶到床上和主人同享一床。我為了讓它不打擾女兒，晚上總是把它抱到我的臥室。它很享受床墊上舒軟的被褥，常常一等我躺下，便急不可奈地跳上床，找一個我腳底處附近的空間，安靜地陪我入眠。早上，只要我一有起床的動靜，她則會迅速起身跳下床等著跟我去洗手間討水喝。
小豆子喝水的習慣很獨特。它會先蹭蹭你的腿，引起你的注意，然後跳到水池邊，「喵」上一聲，意思是：快打開水龍頭，我要喝水了。等到水龍頭裡流出了細細的水柱，這時的它會先伸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快活地變換著身姿，立於不同的方位，伸出舌頭，歪著頭，慢慢地、優雅地舔取流水。當然，它同時也會趁此機會，用前爪子抓抓流水玩一玩。水杯裡靜放了很久的水，它是不屑一顧的。好像那樣喝水太沒有儀式感，太無聊了。
就這樣，在有小豆子的日子裡，新一天的生活總是以這樣的方式開啟：我們一起面對鏡子，我刷牙洗臉，它玩水喝水；我整整衣裝梳梳頭，它伸伸懶腰舔舔毛。這似乎巳經成了我們彼此默契、鐵打不變的規律。直到半年後六月初的一天。
那天晩上，氣壓很低，天氣格外悶熱。半夜裡，沉睡中的我似乎感覺到小豆子在我腳邊突然奇怪地蹬了一下，感覺像是想掙扎翻身。我便把腳往床中間挪了挪，以便在床的另一頭的側邊給她留出更多的空間。
第二天起床，出乎意料之外，小豆子沒有跟著我下床。我一邊走進洗手間，一邊對在洗手間的先生嘟囔著：＂這小東西今天怎麼這麼能睡，居然沒醒。＂先生若有所思地一楞，沒搭話，走出了洗手間。
等我刷完牙，先生已回來，站在我身邊，沮喪地說道：
＂小豆子死了。＂
我震驚地瞪著先生。半晌回應到：＂怎麼可能？你開什麼玩笑，她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我不騙你，小豆子好像咽氣有一陣子了。舌頭伸在外面，嘴邊流著髒沫，不忍直視。你別過去檢視了，我已經用床單把它蓋上。＂
我呆若木雞，難過得再也說不出話⋯⋯
獸醫說：小豆子可能死於心臟病猝發。
獸醫解釋道：「貓類生物不同於人，它們習慣於隱藏不適，所以往往人們很難觀察到疾病徵兆，防止死亡。」
可是知道這些知識又有什麼用呢？它已挽不回小豆子年輕的生命了。它就這樣在我們毫無防範的情況下，無聲無息地突然離開了我們。
多希望她能再陪伴我們十幾年啊。
那天，我陪著嚎啕大哭的女兒想盡辦法安慰。得知噩耗的Jessica也非常傷心。都說貓有九命，卻未曾料到，它們的生命也是一樣脆弱，一樣生死無常。
也許每條生命都有它特殊的使命，也許就像傑西卡所言，小豆子想用她短暫卻精彩的一生告訴大家：「life is notabout how long you live, it is about when you alive, you do wonderful things。」（生命不在於你活得多久，而在於你活著時，你做的很好。）
小豆子，謝謝你的付出，謝謝你曾給我們的生活帶來無數的歡聲笑語。
我們相信，小豆子一定去了通往天國的「彩虹」橋。據說那裡有充足的陽光和食物，可以治癒一切傷痛和病患。小豆子，祝你在那兒重新找回健康和快樂。
作者簡介：
倪曉敏祖籍中國浙江，現定居美國麻州。三十多年前出國留學。先後在英、美求學、工作。工科博士，喜好人文社科。想以自己的感悟記述生命中因緣而遇的人和事。文不求精彩，只為延伸記憶。
曉敏的作品有散文小說等發表在簡書上。是簡書銅牌會員。現為美國美華書會，美華讀書期刊特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