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深圳年輕人都不知道
在華強北一座筒子樓的角落裡
有一家叫做「華星」的歌舞廳
它是疫情之後,深圳僅存的一家
依舊保持著90年代裝修風格的歌舞廳
你很難在深圳再找到一個如此純粹的舊地,剝落的牆皮,褪色的藍色招牌,沒有一個金光閃閃的自動大門,門口僅有「舞廳」兩個字,這就是深圳的最後一家歌舞廳。
進門一個小型的帶弧度的樓梯,牆壁上有幾年前的舞蹈海報,多年的海報被撕掉又粘貼,層層疊疊是這個舞廳的歲月。
拾級而上,是一個小小的收銀臺面,臺後是一個高腳凳。這裡坐著的,有時是歌廳的老闆,有時是老闆的朋友,舞廳的顧客。
十幾年過去,桌面上的唯一變化增加了一個微信收款碼,不過許多人還是有拿著現金支付的習慣。
華星歌舞廳開於2003年。17年的時間,深圳有著日新月異的改變。但在華星歌舞廳,似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斑駁的扶手,粘著卡通貼紙的塑料板凳,走廊裡狹小的天窗,等候區古樸的藤椅。還沒進入舞廳內,一股年代感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在這裡來往的人,都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每到七點半,提早到達的人們從舞廳出來,來到收銀臺付款,然後再進去跳舞。
歌舞廳沿襲著低消費的傳統,女性10元,男性15元,可以從七點半跳到散場。掀開一層灰色門帘,就進入了五彩燈光的世界。
華星歌舞廳只有一個舞場,和年輕人聚集酒吧不一樣的是,這裡沒有酒,只有茶。沒有高分貝的音樂,只有閒適的絮叨。沒有荷爾蒙充斥的曖昧,只有久處相熟的默契。
在未被媒體翻牌之前,這裡就有著一群特定的老顧客。很多都是堅持了好幾年甚至十幾年的中老年舞蹈愛好者,有些從舞廳開業就開始跳,一直到現在。
這些老主顧一般有著固定的舞伴,他們之中很多並非專業舞者,也不精細地摳動作,隨著音樂舞動,更多的,只是熱愛。
每到周六,老劉和舞伴會準備好禮服和舞鞋,在上場前換上,這是他們的儀式感。
當他們舞動的時候,整個人都端莊起來,腰板挺直,手臂抬起,頭輕輕偏著,輕而優雅,旋轉,跳動。有時候,我會從這些飛揚的裙擺中,讀懂翩翩這兩個字。
吳定祥總來跳舞,他一般不開車,坐著地鐵,穿上白襯衫黑褲子,拿個小布袋裝舞鞋,一路走到舞廳,跳完幾個舞就回家。
他在大學時接觸了舞蹈,畢業後來深圳,從自己寫程序到創辦公司,不斷奔波到現在,跳舞這件事情倒是一直堅持了下來。
吳定祥對於舞蹈的種類如數家珍:華爾茲、探戈、狐步、快步、維也納華爾茲、倫巴、恰恰、桑巴、牛仔、鬥牛。
正如歲月沒有帶給華星歌舞廳太多改變,時間也沒有帶走這群已然過了「知天命」年紀的叔叔阿姨們,年輕的心態和活力。
跳舞十多年的楊姐不願透露自己的年齡,她哈哈一笑說:「反正很大啦」。她剛吃完飯,喝了點酒,臉色紅撲撲的,笑聲爽朗。
楊姐住在龍華,距歌舞廳要一小時的路程,但只要有時間她就過來玩。對她來說,不管心情有多鬱悶,只要一跳舞心情就會變好。
她眨了眨眼睛,頗為自信地說:「沒有靠其它減肥產品,該吃吃,該喝喝,跳舞我的體重就保持住了,有好多人看不出來我有110多斤。」
老汪今年已經七十歲了,他從舞廳開業就來跳舞,十幾年如一日,他自信地說:「估計我還可以跳二十年。」
面對「闖入」的年輕人,他也絲毫不顯得羞澀,會直接走上前禮貌詢問:「跳一支舞嗎?」
打著簡單的拍子,一搖一晃就是一個舞步,循環往復,跟著音樂結尾,跳完之後不忘誇獎手忙腳亂的初學者:「跳得不錯嘛,有天賦」。然後聽下一個曲子,尋找下一個舞伴。
舞廳內側牆壁下有一排昏紅的燈光,設有茶座,坐著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大爺。聽老闆說,是這裡的常客,70歲高齡。
他的力量已經不足以跳費勁的舞蹈,如果人少,音樂十分輕柔,偶爾也會上場活動一下,但更多時候就坐在那裡喝茶觀賞。
華星歌舞廳的復古氣質,有一部分屬於環境,一部分屬於交誼舞這個古典的舞種。
當音樂響起,精緻妝容的臉煥發出生機,皮鞋高跟鞋敲擊著地板,好像回到了20十年前。
身為歌舞廳的老闆,邱先生卻並不擅長跳舞。辦這個舞廳的初始目的是提供娛樂。20年前深圳的娛樂場所實在不多,當時附近有很多公司俱樂部,他便開了這個舞廳。
當年開業的時候舞蹈比較流行,來的人以中年人為主,主要是白領,公務員以及機關的工作人員。直到今年四月份,有人發現了這個還沒被時代改變的角落,這裡才開始出現年輕人的身影。
除了每天晚上的舞池之外,歌舞廳和培訓班合作,提供場地給教學機構的舞者,增加額外的收入。
疫情期間,華強北的另一家名叫「天樂」的歌舞廳倒閉了。沒人想到疫情之後,這個被主流遺忘的歌舞廳會因其「舊」和「時代感」而在網絡流行起來。
對於老闆和跳舞的熟客來說,年輕人的復古情懷,他們是不懂的。
但是既然大家喜歡,他們便展現出好客的熱情,歡迎著初來乍到的年輕「入侵者們」。
歌舞廳不準備再裝修,老闆說:「大家都是為了這個氛圍過來的,就讓這個環境保持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