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Xiaoyu
Des milliers et des milliers d'années
Ne sauraient suffire
Pour dire
La petite seconde d'éternité
Où tu m'as embrassé
Où je t'ai embrassèe
Un matin dans la lumière de l'hiver
Au parc Montsouris à Paris
A Paris
Sur la terre
La terre qui est un astre
一千年一萬年
也難以訴說盡
這瞬間的永恆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朧的清晨
清晨在巴黎的蒙蘇利公園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顆星
--雅克.普列維爾 Le Jardin/公園裡 高行健 譯
昨天在706聽一位剛從歐洲商學院回來的男生做分享會,我問他,你喜歡巴黎嗎?他說,我喜歡巴黎對藝術和文化的尊重,不喜歡它糟糕的治安。這句話,不知為何在那一剎那讓我想起了早已記在文檔裡的此文標題,心中奔湧著一股勁兒,要在這時光裡做一場巴黎夢。
或許是因為石制建築不懼水火的天然優勢,許多歐洲城市儘管歷經戰火,卻依然保存著舊日風貌,巴黎亦是如此。倫敦市區尚有泰晤士河南岸鼎立的辦公大樓,塞納河兩岸卻幾乎難見高於六層的現代樓宇。
我住在如雷貫耳的塞納河左岸,咖啡館林立的聖日爾曼區,文藝和小資的「鼻祖」。
房東姑娘帶我走到一扇厚重的雕花大門前時,我並不知道原來這些隨處可見的雙扇木門背後都是住家。推開吱吱呀呀的大門,裡面是一個並不算小的天井。頗有些像老北京四合院的格局,不同的是平房換了樓道。樓梯極為狹窄,堪容一人身量,一圈圈盤繞上去仿佛沒有盡頭。房東姑娘租下了頂樓的一個閣樓小屋,一進門我就喜歡上了斜斜的房頂上開的一扇小小的天窗。透過天窗隱隱可見遠處教堂的尖頂,落雨時雨聲叮叮咚咚地打在窗上,總能讓人想起黑白老電影裡百年前的巴黎:短裙高跟的女郎,風衣西服的紳士,在雕花雙門前駐足躲雨,又或是共一把低調樸素的大黑傘,走過迷離夜色裡溼漉漉的街巷漸漸遠去。
在我的想像裡,左岸指的自然是河岸。左岸咖啡廳,就是河邊成排的小店。窗外的簷廊下簇擁著圓桌靠椅,一人手邊一杯咖啡,淺啜慢品。真正到了巴黎才發現,現實與想像可謂大相逕庭。
小店倒是小店,桌椅還是桌椅,咖啡兀自香濃,人影亦是翩躚。唯獨這最最重要的「河邊」,竟是換了道邊路邊。沒錯,不僅是左岸的聖日爾曼區,巴黎的許多地方,咖啡館都是在路邊擺上了露天桌椅和陽傘,顧客們對著車來車往人去人來的大馬路,吃著餐食喝咖啡。
巴黎大多數咖啡館的露天座位都擺放在臨街的雨篷下
巴黎有許多歷史悠久的老店,一百餘年甚至幾百年歷史的餐廳、咖啡館、甜品店都不在少數。有一天慕名去一家可麗餅店吃午餐,恰巧遇到兩位美國廚師來度假,相談甚歡。叫Lou的那位是海明威的粉絲,問及餐後去處,他說要去海明威曾經喜愛的咖啡館喝上一杯。當日恰巧陰雨連綿,左右無事,我便興致盎然地加入了。
這家叫Closerie des Lilas的咖啡館成立於1847年,百餘年來一直立於蒙帕納斯大街上的某個轉角處。據說海明威初來巴黎時,鎮日在此消磨時光,《太陽照樣升起》亦是在這裡誕生。
咖啡館裡文藝氣息濃厚,原木色的裝修,牆上零零散散地掛著畫作和畫像,吧檯後擺著一家三角鋼琴,旁邊還立了一把古典吉他。服務生都穿著西服打著領結,好似從海明威時代走來的故人。
時值下午,人煙稀少,我們在玻璃陽光房裡找了一個角落的沙發座,頭頂的玻璃天花板上爬了些許青藤,疏疏落落地罩著。雨聲淅瀝,我們一人一杯飲品,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聊加州的陽光波士頓的雨,聊北京城的夏日巴黎的秋。雖總說英倫多雨,可我似乎更記得巴黎的雨水。時光慢悠悠地走過,停駐在午後的巴黎。當日的海明威,是否也是在這連綿細雨裡,共一杯咖啡美酒,筆尖流瀉出情愛輾轉、惘然吶喊。
咖啡館裡文藝氣息濃厚
咖啡館的歷史久了,留下的足跡就多了。聖日爾曼區和拉丁區的眾多咖啡館見證了法國文學和藝術的發展和起伏,也記住了許許多多先人的身姿與印跡。譬如從Lilas往南走上大約十分鐘,巴黎14區的一個小角落就聚集了數家有一兩百年歷史的咖啡館。
街口第一家叫Le Dôme,是周恩來總理當年旅法時最喜愛的咖啡館。往前幾百米的穹頂餐廳La Coupole是巴黎最為出名的藝術文化餐廳,畢卡索、亨利米勒等藝術家文學家曾在這裡用餐小酌。
左岸最大名鼎鼎的大約要屬聖日爾曼大街上的花神咖啡館。存在主義在這裡誕生,薩特和波伏娃在這裡低語,伏爾泰在這裡喝著咖啡巧克力度過無數白天黑夜。無怪乎花神的常客徐志摩說,「如果巴黎少了咖啡館,恐怕會變得一無可愛。」
周總理旅法學習時常去的咖啡館,他是否也曾在這裡讀書、交談、趕deadline?
穹頂餐廳的大廳,仿大理石立柱和立體馬賽克穹頂充滿藝術感
花神咖啡館同樣在街角(圖片來源於網絡)
我更喜歡在早晨買一個牛角包,隨意找一家咖啡館坐在露天座位上,點一杯牛奶咖啡,望著晨起的清新空氣裡街道上來往的人們,猜測著他們匆匆的腳步通向何方。
牛角包是巴黎人慣用的早餐,左岸除了咖啡館,還有許多麵包甜品店。既有幾百年的老店,也有米其林甜品主廚自立門戶的新秀之作。巴黎是數年來我心之所向的一個城市,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對巴黎甜品的期待與想像。馬卡龍、瑪德琳、閃電泡芙、蘋果派、巴黎車輪泡芙、千層酥、草莓蛋糕、聖多諾黑、蒙布朗...一個個於我耳熟能詳的名字,仿佛都是縈繞在齒間的甜蜜。
但是,真正到了這個城市,傳統的巴黎甜品似乎與我想像中的巴黎甜品,差距甚大。歐洲人大約極為嗜甜,無論是英國的胡蘿蔔蛋糕、荷蘭的鬆餅還是法國的甜味可麗餅,都堪稱「怎一個甜字了得」。至於閃電泡芙、車輪泡芙等泡芙系的,更是極為甜膩,任奶油千般優質萬般爽滑,都難以承載第三口欲望。
櫥窗裡美麗的甜品們,可惜總是甜膩有餘豐富不足。
都說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可是在巴黎,唯一讓我驚喜的傳統甜品,竟還是最聲名在外人盡皆知的馬卡龍。
國內少有人喜歡馬卡龍,大概是因為國內所謂的馬卡龍都只有其形而無其神。在巴黎,售賣馬卡龍的店鋪多如繁星,幾乎每一家甜品店的櫥窗裡都擺著一個個圓鼓鼓五彩繽紛的小圓餅。最有名的馬卡龍大師當屬Pierre Hermé,PH盛名在外的彩虹馬卡龍,硬皮上色彩斑斕,多種顏色交融在一起,如水彩畫一般。味道也常常是豐富多彩的混合口味,譬如薄荷紅果味,薄荷的清新與紅果的甜美交織在一起,仿佛帶來了一夏的清涼。
我最喜歡的Fauchon家馬卡龍,表面都有一層細碎顆粒,一口咬下去多了酥脆的口感。紅豔豔的樹莓味道,內餡的酸中和了餅殼的甜,小小的裙邊,組織光滑而細膩,酸酸甜甜的後味迴蕩在唇齒間,餘味無窮。
五顏六色的馬卡龍(圖中出品來自於有150年歷史的巴黎老店La Durée)
PH的薄荷紅果彩虹馬卡龍,餡料同樣是薄荷加紅果的雙重味道
我最喜歡的馬卡龍來自Fauchon,也是一家創立於19世紀的百年老店
法國甜點延綿數百年而立於世界飲食之林,除了延續傳統外,創新更是無處不在。此番巴黎之行,讓我最為驚豔的,是隱藏在7區小街上的一家簡單小店,des gâteaux et du pain。「蛋糕和麵包」,簡簡單單的名字,裝潢也是同樣簡單。黑色的店面,左邊玻璃櫃裡整齊擺放著一列蛋糕,右邊的幾層貨架上用藤籃碼放著當日的新鮮麵包。
簡單的店面,出品卻並不簡單。
最初吸引我的是玻璃櫃裡極為美麗的蛋糕們,即使是在高顏值甜品備出的巴黎,這家店的蛋糕仍然在瞬間就抓住了我。後來才知道,這家店的主理人Claire Damon是PH的一位女弟子,難怪店內出品充滿了女性色彩,細膩而精緻。
店裡的蛋糕款式常換,都是應季的食材。CD最擅於使用千變萬化的性狀打造出層次感,幾乎每一款蛋糕切開都能看到好幾層豐富的內在。譬如我十分喜歡的杏子蛋糕,以黃油酥餅做底,一層薄薄的慕斯覆於其上,香濃清甜的杏味果醬夾在中心,香草奶油裹出半球形的蛋糕體,最外層淋上金黃的杏子淋醬。一叉下去,杏的微酸混合著奶油的甜,軟糯馥鬱的慕斯與香濃酥鬆的餅乾交融,萬般滋味在舌尖化開,連空氣中仿佛都充盈著甜蜜而幸福的味道。
我想,一定是心中滿盈著愛的女子,才能呈現如此充滿熱情與愛意的糕點。
在巴黎的一周裡嘗試的部分甜品,中間五張照片的四款蛋糕均出自des gâteaux et du pain
很難說我究竟喜不喜歡巴黎。這個城市於我,既是塞納河邊夜跑的人群,又是深夜地鐵站裡裹衣入睡的流浪漢;既是艾菲爾鐵塔下的歡笑與美酒,又是聖母院外擴音器裡提醒注意扒手的中文提示;既是新銳甜品店裡清爽豐富的玫瑰蛋糕,又是米其林餐廳裡又鹹又辣的鴨肝醬;既是昨日的鼎盛繁華,又是今日的貧富懸殊社會分歧。
但我很感謝這個城市,數百年的人世流轉變幻,它依然保留了舊日如許風骨。我們何其有幸,可以在這裡穿過歲月長河,與昨日的先輩們分一杯咖啡,共一夜風雨。
先賢祠旁,「自由、平等、博愛」的精神深深刻在巴黎二大法學院的大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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