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r|鄒暢
Music|《我想更懂你》
Date|2020.5.18
Weather|Sunny
大一那年,我在學校書攤上了買下一本盜版書,10塊錢。
我一直覺得這個書名很詩意,濃濃的雞湯味撲鼻而來。
想著畫風應該類似於《瓦爾登湖》那般清新淡然,字字珠璣,讓人醍醐灌頂。
它一定撫慰了很多人的傷疤,很好,這滿足了我偽文藝的幻想。
好像只要書架上有了這本書,我就變成了一個遺世獨立的白鶴,像屈原。
那年還是太年輕了,我被滿紙的「他媽的」「混帳」辣了眼睛。
要知道,我可是個從不說髒話的小仙女(必須要承認這一點),我很久沒再拿出這本書。
畢業工作後又想到這本書,讀完後,痛快淋漓,真想說「他媽的」,不過這對於一個文明淑女來說著實不妥。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一點我是不會承認的),我才發現,原來周圍好多霍爾頓。
他看什麼都不順眼,他討厭學校,討厭父母,討厭同學,討厭除了寫小說以外的一切學科,甚至討厭那個對他說「祝你好運」的老師。
這世界的大部分在他眼裡都是釘子,只有一丁點留給善良與美好。
可他既不能抱怨該死的社會,也不能抱怨愚蠢的應試教育,他只能用滿嘴髒話把自己的一點純真包裹起來,順應成人世界的遊戲規則。
他的內心狂妄不羈,卻也充滿善良純粹;他的內心天真爛漫,卻也能看懂人情世故。
他想要咒罵一切黑暗與邪惡、想要守護善良與正義,卻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赤子之心,在裹挾著名利的時代洪流中顯得有些異樣。
16萬字,72小時,幾千字「他媽的」「混帳」。
三天的見聞,卻道盡了人世間的醜陋與美好。
合卷沉思,我想到的是我的學生們。從2010年教第一批學生,如今已有十個年頭。
十年裡,我聽過無數個深夜傾吐的故事,假期無所適從的安排,住宿生在校打來的公話。
他們歷數著成績帶來的焦慮,戀愛裡的悲歡,家庭中的喜怒。
今天,我想聊聊他們。
他們學習亞歷山大瀕臨崩潰
——老師,我要是考不上歷城二中,我就去跳樓。——老師,我每天凌晨四點才能睡著,睡到六點就得起床。——老師,我不想再吃安眠藥了,我已經產生抗藥性了。
跟霍爾頓不同,現實中大多數花季少年的壓力來源於學習。
他們失眠、抑鬱、甚至想逃離這個世界。
大人們拿著手機,往沙發一窩,站在學習制高點指責:
——天天手機不離手,眼睛瞎了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學習,其他什麼都免談。
學校打滿雞血的特色標語,無時無刻不被監視的環境,家長老師的魔性嘮叨,處處摧殘著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期待。
書裡霍爾頓有這樣一段話:
好好學習是為什麼呢?為了變得聰明。變得聰明是為什麼呢?為了找到好工作。工作又是為什麼呢?為了買凱迪拉克。買凱迪拉克又是為什麼呢?天知道。
大多數家長都會認為:好好學習=名利雙收。
學好習,的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帶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但更要的,還是精神上的豐盈。
這樣一個年齡,成績固然重要,但它只是你人生中的一環,卻不是唯一。
大人世界的學習,是狹義的成績。孩子們認為,學習是認知這個世界。
別把成績看得那麼重要,但是如果想拼,那就背水一戰。
他們的戀愛並不都是鬧著玩
——我現在沒他學習好,不過我想跟他上同一所大學;——她總是跟我發小脾氣,唉,都是我慣的;——又有人跟我表白了,可我現在不會談的。
大人通常會把學生時代的戀愛稱之為:早戀。
談到早戀,95%的學生遇到戀愛問題不會跟父母說,為什麼呢?
大概是怕父母會炸吧。
他們不允許這個年齡有男女之情,他們認為這是骯髒的,不合倫常的,有違社會秩序的。
可學生時代的戀愛,明明是單純而美好,青澀又純粹啊。
著名情感導師演員黃磊曾經說過:
我覺得我女兒15歲戀愛很正常,戀愛就是戀愛,哪有早戀一說,早戀這詞很混蛋!這是人本身最天然的東西,很美好的。
我跟我的學生也是這樣講:我不提倡你們戀愛,但也絕不反對。
因為反對也沒用。
越是禁止,越要反叛。
《十日談》裡有個「綠鵝」的故事:
一位天主教徒將兒子從小帶至深山隱修,以杜絕塵世誘惑。從小與世隔絕的青年,跟著父親下山,路遇一群漂亮姑娘。青年問父親這是什麼東西,虔誠信教的父親嚇唬說,她們都是禍水,叫「綠鵝」 。兒子卻說:「父親,請讓我帶一隻綠鵝回去吧!」
人性是人最原始性的追求,最自然的追求,兒子的回答無疑是最天真的人性的展現。
是啊,人性怎麼能禁止得了呢?
都2020年了,我們還在做「存天理,滅人慾」的事兒,簡直沒有天理。
愛情來了,他們會為此煩憂,會期待那個白衣少年的笑臉,會書寫下對一個女孩的思念,會暗戳戳穿著情侶裝,會想一起努力考進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
結果,好也罷,壞也罷,都無關緊要。認真愛過之後,整個過程的美妙早已勝過結果。
它讓我們喚醒心底最柔軟的溫情,教會我們怎麼去愛一個人。
叛逆如霍爾頓,在面對自己喜歡的女孩時,他也會溫柔地等候,展露小心翼翼的笨拙。
若干年過去,那些舊時光,會帶來多好的回憶呀。
誰說戀愛不是人生的必修課呢?
他們希望家人能夠互相尊重
——我特別喜歡貓,可我媽不讓養,她說會耽誤學習;——我媽說要不是為了我,早就跟我爸離婚了,離就離吧,扯上我幹嘛;——我很焦慮,我快要瘋了,可我爸說我是閒的,我受傷他也不聞不問,大概是有兒子了吧,呵。
先前看過一部電影,叫《狗十三》,如果看過後沒有共鳴,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愛因斯坦丟了,大人們總覺得一條狗無足輕重,然而在李玩心裡,那是她的寄託。
所以當李玩拼命尋找時,全家人都不甚理解,覺得她是無理取鬧,以至於爸爸將她暴打一頓。
看到此處我的心真的是揪著的,到底是誰錯了。
接著爸爸又對被打的孩子說:「爸打你,是因為愛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我們經常會說:家是溫暖的港灣。
可家也給我們帶來了最深的痛楚。
電影裡,家長不知教育孩子的根本,不知要與孩子平等,不知怎麼叫尊重,而是拿狗出氣。
這就是中國式教育的最大問題。
太多關於原生家庭的影視作品,處處都熟悉,處處都扎心。
我們已經沒法選擇自己的原生家庭,但我們可以努力給孩子創造一個民主、平等、有愛的家庭環境。
希望每個孩子都能被充分尊重。
他們執著夢想,叛逆且柔軟
——我想雲遊四方;——我想改變這個社會;——我是個學渣,哪有什麼理想。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就希望大家都夢想成真吧。
那個想要雲遊四方的少年,《牧羊人的奇幻之旅》看了嗎?書裡有你想要的答案。
那個說要改變社會的少年,眉宇間頗有譚嗣同的風骨。我問:若一去不回?他說:便一去不回。
那個說自己是學渣的少年,只要你想學,肯學,有耐心學,你一定可以學到你最渴望的東西。
誰說學渣就不配擁有理想,你所熱愛的,追逐的,付出的,都是你生命中的光。
學渣也有夢想,不是嗎?
年輕就應該胡思亂想,去嘗試,去追夢。
如果都像成年人說的那麼物質,就不叫夢了。大家都是第一次活,誰能證明你走的路就是錯的?
霍爾頓的夢想,是想用僅有的純真來對抗世人的虛偽。
我呢,就站在那混帳的懸崖邊。我的職務是在那兒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奔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說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兒跑,我得從什麼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幹這樣的事。我只想當個麥田裡的守望者。
他試圖構建一片金黃色的、開闊的、沒有被汙染過的麥田,但無奈野草瘋長,很快就把整個麥田蠶食覆蓋。
我想起自己16歲左右寫的散文,現在看來明顯感覺到那份「圖樣圖森破,有時乃義務」。
那散文讀起來三分憤慨,三分戲謔,四分天真幼稚,但不得不承認,那就是我當時的真實想法。
很感謝當年的何老師給予我的鼓勵,我想他一定深諳這世間的遊戲規則,但他並沒有告訴我,而是想要為我守護些什麼東西,我想他也是個麥田裡的守望者罷。
就像我也不願和學生講述太多世俗的東西,總想要為他們構造一座象牙塔,想要守望他們的那片天真的、廣闊的、純淨的,但即將被野草一點一點吞噬的麥田。
我想要這片麥田存在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用霍爾頓的口吻來說:我他媽的只想做個麥田裡的混帳守望者,可這真他媽難。
不過我還是想守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