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八年前,木然絕不會想到她會成為如今的自己——追一部沒有營養的肥皂劇,樂於每周去幾次菜市,甚至和柴米油鹽打起了交道。
她仍然會想起八年前那個凡事都要較個真,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自己,那時候的她雖然還未婚,但卻已經將自己婚後的生活描繪得很豐盈。
「女人一定要掌握經濟大權,堅決不做全職太太,老公嘛,必須有共同語言,最好能和我一起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當時的她沒有任何婚姻經驗,卻像是半個行家。
直到八年前的四月,她在一個單位的新品發布酒會上遇見了程楓。
「你很愛吃這家日本菜麼?」正當木然津津有味地品嘗著冷餐區肥美的三文魚時,她抬頭便看見了對面這個笑容溫暖又清冷的男人。
「為什麼這麼說?」木然放下了筷子,「因為這已經是你吃的第九片刺身了。」程楓的回答讓木然感到既羞愧又憤怒,她露出了一副「要你管!」的神色。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歡吃日本菜,我知道有一家好吃很多,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推薦給你,或者……或者讓我帶你去吃。」程楓見況,如是言。
程楓比木然年長七歲,是她們公司的大客戶。作為一名職場菜鳥,木然實在沒有辦法拒絕眼前這個身材高挑,長相精緻,事業有成的優質男人的邀約。
然後,在此之後的半年時間裡,他們不僅去吃了日本菜,還有杭幫菜、弄堂私房菜、粵菜等等,全部都是木然鍾愛的品類,清淡、營養又講究。
「你今天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吧!」這一句話,幾乎成了木然和程楓熱戀期間,程楓說過的最多也最甜蜜的情話。
三年戀愛期結束,他們開始裝修房子、領證、結婚。
所有的童話故事都以王子和公主的婚禮作為happy ending的結束畫面,卻沒有人拍一部王子與公主的婚後生活。
結婚後,木然突然覺得一切都變了。
程楓雖然年長木然七歲,會以一個成熟男人的身份包容木然的少女脾氣,但那都是兩人同居生活之前。共同生活後,他們常常會為了細枝末節的一點點小事而起爭執。木然從未想過「吃什麼?」這件事,也能成為他們婚後生活最大的爭吵點。
對於晚飯,木然最拿手的就是各式「水煮菜系」,直接將各種蔬菜過水,加一些李錦記的舊莊蠔油調味。使用這道精品蠔油,即便是水煮的菜品,味道也能更加鮮美,在她看來是既簡單又營養,晚飯就應該少吃。
但程楓卻從不這麼認為,他從最初的在家應付木然,漸漸地演變成自己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家。
時日一長,他們總會為了飲食問題起爭執。
「為什麼你總是一個人在外面吃留我一個人在家?你為什麼不再問我喜歡吃什麼了,想吃什麼了?為什麼不再帶我出去吃好吃的了?甚至是我做了菜你也不回來?」
「我也試著告訴過你,我喜歡大魚大肉的食物,但是為了你我可以陪你去吃清淡的,講究的。可我總不能每天都吃這些,然然,全世界不是只圍著你一個人轉的。你有想過這些麼?我也想回家吃飯,可你讓我怎麼辦?」
「你,是不是堅持不下去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當木然憋出這樣一句話時,她都想抽自己兩個嘴巴。
頻繁的爭吵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刃,將兩人的愛一點點地削減,拆分。
當木然第三次問出「你是不是堅持不下去了?」的時候,程楓似乎早已對眼前這個正在抽泣的女人的眼淚免疫,他選擇了奪門而去,面無表情。
木然被程楓這一招打了個魂飛魄散,整整快一周時間,他們兩人回到家中各自不發一言,程楓在客廳,木然就去臥室,木然去了客廳,程楓就往書房鑽。
兩個人的生活竟然變得如此糟糕,木然除了無力就是絕望,婚後一年,她第一次動了離婚的念頭。
她在網上查了離婚手續,列印了一份離婚協議書樣本,又是一天失魂落魄的下班後,她決定主動開口,說點什麼。
然而當她推開家門,她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油煙四起的廚房裡,程楓正帶著圍裙忙得滿頭大汗,木然最愛的調味品——李錦記舊莊蠔油和蒸魚豉油就在他手邊,那定是在做她所愛的菜品,程楓的身影就像個孤獨的戰士。
這一幕在木然的眼中突然變得很模糊,淚水又一次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哭什麼?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白灼秋葵和清蒸鱸魚,還有一個菜,我最愛吃的紅燒肉,馬上就好,你先坐一會。」
「果然……可是,你不是不會做菜嗎?」木然擦了擦眼淚。「我可以學嘛!你如果堅持你的美味,那我為什麼不能堅持為你製造美味呢?」程楓一句話結束,木然哭得更厲害了。
等待時,木然盯著桌上的幾道菜:紅燒肉、白灼秋葵和清蒸鱸魚。同樣都使用了醬油的食材,卻烹飪出了兩個飲食習慣全然不同的人各自最愛的菜。
在那一刻,她明白了愛情和婚姻當真是兩碼事,那些年曾經自以為是定下的相處模式是多麼的可笑。
兩個人結合併不像大眾所言的1+1=2,而是0.5+0.5=1,我們兩個人,都願意為對方改變,剝除掉那些曾經自以為是的原則和堅持,為了一個和諧統一的個體去做減法,改變自我的過程定會是痛苦不堪的,但結果卻往往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晚飯間,當木然夾起一大塊紅燒肉並且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時,程楓一臉詫異:「你不是不吃重油的菜嗎?」「我可以學啊!感謝你選擇堅持給我最好的你,我也會努力學習,堅持將最好的我留給你。」木然一臉溫柔看著程楓,他拍了拍她的頭,那一瞬間,木然覺得他還是以前那個程楓。
在婚姻裡,最不需要刷的就是存在感,你一認真就輸了。
木然盯著餐柜上李錦記蒸魚豉油的瓶子出神好久,生活就像它的宣傳語一樣——「一路的堅持只為讓你,堅持你的堅持。」
在婚姻中,學會做一個打醬油的人,原來可以讓生活更有料,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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