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記者 齊帥 實習生 張卉妍
南方都市報:以前老是看你講70後、80後。這次怎麼想到加入90後的設置?
趙寶剛:因為現在有90後,你寫青年人物,你就得寫90後,再過一兩年,寫青年人就得寫00後了。
南都:90後遇到80後這個互動在劇中佔的比例還是挺大的?
趙寶剛:非常大,因為主要人物關係的設立就是90後人和80後人的思想意識的一個差距、90後可能會更隨性更簡單一些。因為80後那種所謂當時社會上的無助、迷茫已經過去了,對社會有一定認知了,所以他們都比較穩定。
南都:90後關心什麼?馬雲都睡不著覺,天天在想90後在關心什麼?
趙寶剛:社會發展,人會越來越簡單。比如我們50年代這撥人,經過的時代非常複雜,所以做事情的時候考慮的會多一些。現在的年輕人首先生活方式比較簡單,生下來就已經是改革開放之後的很寬鬆、悠閒的環境,然後都是獨生子女,不管生活好或不好,父母給予他們的東西基本相同,所以他們會養成一種比較寬鬆簡單的心態。年輕人進電影院看電影,他就愛看輕鬆簡單直接的,你給他講複雜的,他不理解,幹嘛人活得那麼複雜?90後比如遇到一個問題他想不透他會說幹嘛想?想想難受就不想了。即使是做好事,他也是簡單的就想這麼做,而不會去考慮這個事兒有多高尚什麼的。未來的社會趨勢也是越來越簡單。你不要看中國,因為新中國成立才多少年,你要看歐洲看北美,凡是150年到200年歷史的這些國家裡的人都是非常簡單的。
南都:90後比80後的幸福指數更高一些?
趙寶剛:會高,因為他逃避,他逃避苦難,他不會面對苦難。
南都:我覺得《青年醫生》裡面的3個90後還是表現得比較歡樂的。
趙寶剛:快樂,非常快樂,放鬆寬鬆的一種心態,而且特別關心八卦,現在90後都關心八卦,為什麼網絡這麼發達,就是因為90後關心這個。
南都:但是《青年醫生》是醫患題材,他們是醫生,還是要有責任感在裡面吧?
趙寶剛:他是一個成長意識,80、70、60、50年代的醫生,他們對待患者都不一樣。擱在90後的時候,他們對患者沒有感覺,他就是覺得我待在(急診室)這受罪,理想是我喜歡眼科我要去眼科。他不面對苦難這種東西。但這過程當中因為你做這個職業,要一步一步地成熟。我們只是在初始的那個感覺,它很像90後。
南都:但是我也看了開頭,儘管他們不著調,但你把他們描述得還是很可愛的,你並沒有去批判90後。
趙寶剛:必須得可愛。我是在某種程度上贊成他們的生活方式,就簡單嘛。我們去回想年輕的時候,就有點像姜文拍的《陽光燦爛的日子》,「文化大革命」對全國人民那麼沉重,但對那班年輕孩子來講,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他們無拘無束,自由,想幹嘛幹嘛,這是年輕人的特點。
南都:你上一部的《北京青年》的時候,有對青春的反思。這個《青年醫生》裡面,你對青春的態度是什麼?
趙寶剛:因為你寫到醫生呢,它有一個醫患關係。人們對於醫生的期盼,可能重於很多行業。比如說警察,有人一生也犯不了事,遇不了警察。醫生不一樣,你在這一生裡,你必須接觸醫生。所以這個過程裡面,人們對於醫生的認知度,就變得很重要。所謂醫患關係的一個結,如果隨著時代的變化依然不改革的話,這個結會越來越重。你得給人希望。為什麼叫《青年醫生》呢,就是說寄予這一代青年醫生未來會給人希望,有這個意義在裡面。
南都:90後的臺詞挺幽默的,你是有專門去研究他們語言的風格嗎?
趙寶剛:這個說起來其實跟我是北京人有關係。因為北京人從歷史上來說,現在二環路原來是城牆,城裡面的人說話是一方式,城外人說話是一方式。能住城裡的,基本上不是高官也能沾點,城外人基本都是那種平民。所以就養成一種自娛自樂的心態。研究完了之後你發現今天的90後它也有自娛自樂的心態。所以你可以把這方式擱在他們身上。這東西畢竟是設計的,你看他們天天跟我談劇本,我們每天說得他們都樂噴了。
南都:你平時接觸網絡嗎?
趙寶剛:不接觸,不上網。
南都:那你怎麼了解他們的語言方式呢?
趙寶剛:你要了解它的所謂的起源。我理解90後他一上來接受的文化薰陶,就已經是五花八門了,就養成了他看待文化的時候的一種寬鬆心態,尤其是網絡。網絡實際上大部分不管是慘事或者不慘的事,他都有發言權,他都會用一種方式去說,所以他就養成一種隨心所欲。無論是對於一個政治評論還是一個嚴肅話題的評論,他都可以胡說八道,什麼都說,這是他們的心態。這個心態呢,戲裡面就有。他也知道自己特八卦,但就是按捺不住的想看,為什麼呢,他是受八卦影響長大的,因為網絡基本都是八卦文化。
南都:把任何題材都可以娛樂化這麼一個趨勢?
趙寶剛:所以看電影現在年輕人愛看樂兒,看完他還罵,他接受的網絡信息的幽默比你高,你稍微差點他罵你。所以呢,拍戲,一集拿了10萬元,5萬元是挨罵拿的。你要有這個心態。
南都:如果你跟一個90後網友對話,你會發現他們自成語言體系。
趙寶剛:但是我的戲沒有這些,其實這些東西我總覺得第一個它叫生造詞,第二個叫生造文化,隨著時代變化很快過去,不會持久,所以我就不會用這些東西。
南都:所以你這裡面說的話,老大媽也能聽得懂。
趙寶剛:我覺得聽得懂。
南都:你一直在造星,對大家管新演員叫小鮮肉這個詞怎麼看?
趙寶剛:現在出來的人,要按我說呢,青衣出得特少,基本上都是小花旦,小花旦呢就特別能形容成小鮮肉,胖乎乎圓嘟嘟。
南都:你之前說了解年輕人並不是通過接觸,而是通過時代中他們的一些處境來了解他們。但是我又聽喬振宇說其實年輕演員都特別喜歡擁在你身邊?
趙寶剛:他們遇到的情感問題、個人的問題、家庭的問題,只要聊了基本上我就知道了你為什麼會出了這個問題。我斷他們談戀愛哪天分手,斷得準極了。張佳寧那個時候剛一上戲,我說你11月份分手,結果是11月3日分的手。
南都:應該讓《非誠勿擾》請你當嘉賓。
趙寶剛:他們請過我我不去。我要去了,我得挨個兒說她們,我每個人肯定得天天說。
南都:宋丹丹說你對年輕人特別寬容,很多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看不上年輕人,或者是吃年輕人的醋,但是你就特別願意去包容他們。
趙寶剛:我不是包容他們,我是看不起自個。第一個因為我在我年輕的時候,沒當導演的時候學導演的時候,看到我們中心(北京電視劇中心)有17個導演,一個一個怎麼衰亡滅亡最後退出演藝圈,特別悲慘地離去了。我就覺得我不能那樣。所以我就把我未來的老年生活想得特別悲慘。然後儘量在你有能力的時候就把你的老年安排得不那麼悲慘。我新買的房子,所有的通道都可以走輪椅的,設計成這個樣,喀喀喀推輪椅,你看,我的心態多寬(笑)。第二,我們曾經都年輕過,導《編輯部的故事》的時候,一堆老幫菜說你把一個知識分子、編輯怎麼弄一個葛優這樣的光頭天天臭貧,你就總覺得這幫老傢伙不懂,今天,你成了老傢伙。別人不定怎麼cei你呢,所以你得有這個心態。所以你看郭敬明、韓寒,一堆人cei人家,我就說好,結果人郭敬明就買了400張票看我的電影。(周圍人笑)都沒人說他好,只有我說,我說再拍個三五年,未來的電影是他們的時代。好,你現在看不起《小時代》,我還正兒八經地研究了一下。今天的90後,它為什麼叫《小時代》,小時代就是他們這一撥人,只不過它的道德價值觀宣揚我們不太贊同。它只是沒有找到一種新的方式去進行價值觀的一種引領。但是人家郭敬明我就是這個價值觀但我成功了,我就喜歡名牌,我就追求,你們說不追求都是假的,那是因為你沒能力追求。什麼叫中國夢?「夢」在中國的詞彙裡是不好的,但是在一個沒有信仰的國家裡面,創造一個夢,其實挺好的。只不過這個夢呢你要務點實,不要想得太大。只要掌握好這個就好了。
南都:大家會特別關注你們這代人,馮小剛導演啊、姜文、王朔啊……
趙寶剛:馮小剛我老說他,他真生氣呢。你看我就不生氣,罵我的也不少,但是我不生氣。我從來沒有發過牢騷或去罵誰了。我都接受,罵唄。
南都:但現在確實是個轉型的時期,現在的市場就屬於大家都摸不清楚的一個狀態,多有經驗的人也不敢說。
趙寶剛:我跟這些老幫菜聊天的時候,那幫人還說:寶剛你別老說咱們老了行嗎?我說老特別不可怕,不知道自個老才特別可怕。你像金鷹節領獎他們都說我怎麼說這話。拿了一小人放那兒說你有什麼感受,就老了唄,不老誰送那麼多小人擱我這兒,我一看全是我人生。一個一個那麼多年,可不就是老的表現。如果我是一年輕導演他能給我送這麼一人兒嗎。他們安排的所有環節都證明你是一個老幫菜了。
南都:但是在這些導演中,你還是一直在抓著青春這個題材,而且還一直都還有共鳴。
趙寶剛:你想我都覺得自個老了,他們得老成什麼樣啊?我的自信心沒了。我的自信心沒了是比較務實的沒自信,我是需要重新思考一下,重新整合一下,因為我現在測算了一下我大腦的智慧呢,還在。只不過你要換一個思路,你要沉迷在這個思路裡面覺得自己永遠地好,不行。
南都:所以你打算在這個戲之後就閉關了,是嗎?
趙寶剛:對,我最近看了好多書,好多電視劇,我沒閒著,我要重新整合一個思路。在這個時候,就不要再幹活了,想一想,我們的好處是有一生的經驗。年輕人一開始的那種文化衝突和文化激情,會讓他們做出很多新的東西。如果一個老年人能夠有年輕人的這種心態,他還能闖。所以我現在往回歸,其實我現在幹的事都是年輕人幹的事,就是回歸了。想一想你年輕的時候都幹了什麼事了。過兩天我就準備出走了。我為什麼看《來自星星的你》,因為你要思考一個中國未來電視劇的思路,必須闖出一個新時代的電視劇的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