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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端午
人人都在紀念先驅屈原
還有許多值得懷念的偉人
其中,對於喜愛歌仔戲的人來說
「邵江海」這個名字
應該是永遠的豐碑
.
2004年,海峽兩岸歌仔戲藝術節開幕式上演了《邵江海》一劇,再現歌仔戲一代宗師的坎坷人生和非凡成就。鮮為人知的是,擔任此劇音樂創作的漳州市薌劇團國家一級作曲家陳彬是邵江海的學生、鄰居,與邵江海有著數十年的不解之緣。在邵江海生命的最後時光,陳彬日夜守候著他,而且錄下了十幾盒大師的講話錄音和唱腔。
1964年,年僅17歲的陳彬在福建藝術學院學習西洋音樂。當時國家規定,學習西洋音樂的學生必須掌握一種民族樂器,學校就聘請邵江海擔任這一教職。由於陳彬是班上惟一的漳州人,是邵江海的「小老鄉」,邵江海對他格外關照,也喜歡讓小陳彬跑跑腿為他做事。邵江海煙抽得兇,一角五分錢一包的「勞動牌」香菸一支接一支地抽,有時正上著課,煙抽完了,他就從口袋裡摸出角票說:彬仔,你去幫我買包煙。
(圖文無關,來源:中國網)
當時物資還很匱乏,學校照顧外聘教師,為他們發了特供的餅票,每個月可以買10個餅。邵江海午睡醒來後喜歡泡杯茶吃塊餅,常叫陳彬幫他買餅。為了抄近路,陳彬常常翻牆出去。
(2)14年後重逢,老師提著糞筐撿豬糞
邵江海在福建藝術學院教授一學期的民族音樂後就回到了漳州。從此以後,師生一別十幾年,陳彬聽說江海師遭受了不公平待遇,被下放到龍海浮宮其妻娘家所在地。
1978年前後,各地陸續恢復地方劇團,紛紛邀請老藝人出山。廈門、漳州相繼有不少人到龍海邀請江海師,但他都沒答應。有一天,陳彬到文化局辦事時,聽到人們在討論怎樣才能說服邵江海回來,就自告奮勇地說:「我十幾年前就認識他了,他對我應該有很深的印象,我去請他回來吧。」當時在省京劇團工作的王耀華(現任省政協副主席、音協主席)正在漳州採風,聽說此事後主動要求與陳彬一起去。
剛走進邵江海下放的龍海浮宮丹宅村,陳彬遠遠便看見一位清瘦的老人,一手提著竹編糞筐,一手握著「豬屎夾」,邊走邊撿拾豬糞。陳彬一眼就認出他就是老師邵江海。十幾年後,師生再次相遇,老師竟已落魄至此!陳彬眼睛一酸,腦海中全是當年江海師在課堂上神採飛揚的情景,怎麼也無法與眼前這位拾糞農民聯繫到一起。
師生彼此對視許久,默默無言。邵江海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來幹什麼?」
陳彬記起了自己此行的使命:「老師,我接您回漳州啊!」
師生並肩往邵江海家中走去,陳彬看到老師住的是一排土屋,其中有兩間專門用來堆放豬糞、牛糞。原來,生產隊為照顧邵江海,安排他從事輕體力農活撿豬、牛糞,邵江海將撿來的豬、牛糞集中在自家土屋,隔一段時間便交到隊裡,根據「工作量」記工分,大概每天的分值是兩角錢。
這次,陳彬順利地將邵江海請出了山。因為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有關人士就在延安南路52號薌劇團宿舍陳彬的住房邊,將一長條走廊用舊布景隔成兩間,作為邵江海暫時的棲身之地。戲迷蕹菜姑對邵江海十分景仰,她和邵江海收養的兒子阿福一起,陪在邵江海身邊。
漳州薌劇團恢復了邵江海的工資,每月有80多元,是全團最高的。文化部門領導還在會上宣讀了對他的平反決定,任命他為薌劇團藝術顧問,邵江海對此深感滿意。
(3)唱了一輩子 只留下這套聲音資料
回到漳州一年後,正當邵江海準備全身心投入歌仔戲藝術事業時,卻在一次體檢中查出得了肺癌。漳州文化局決定立即送他到福州治病,市醫院派出一部救護車,陳彬與蕹菜姑、阿福一起,陪邵江海到了福州,住在協和醫院附近的湯井巷招待所。
邵江海
1980年4月至5月,在福州陪著老師治療期間,有心的陳彬向漳州市文化局領導提出了錄下邵江海從藝生涯自述錄音的想法,得到了單位領導的支持,由薌劇團出資400多元從信託部買了一臺二手錄音機。在治病之餘,邵江海接受陳彬的採訪,陸陸續續講述了自己的從藝經歷,這也是海峽兩岸民眾共同培育、呵護,使歌仔戲得以萌芽、成長、壯大的歷史縮影。這些錄音帶保存了大師留在世間的惟一聲音,如今已成絕響。
幾個月後,大師與世長辭。
每隔兩三年,陳彬就要將錄音帶翻錄一次,他希望大師的聲音能在他所熱愛的鄉土上永遠留存。
陳彬先生與家人希望:大師的身影能在他所熱愛的鄉土上永遠留存。
(4)大師徒弟辦劇團,汶萊唱響「福建戲」
上世紀30年代,邵江海與其他藝人一起,創造了「雜碎調」,以「雜碎調」為主曲,吸收了高甲戲、梨園戲、竹馬戲、漢劇等部分曲調,融匯南曲、南詞、山歌小調,重新創造一套新的唱腔「改良調」代替原來的臺灣歌仔調,很快風靡廈、漳。1948年,南靖都馬班到臺灣演出,後留在臺灣,他們的唱腔在臺灣稱為「都馬調」。
(圖片由漳州市薌劇(歌仔戲)傳承保護中心提供)
陳彬說,邵江海曾講過他與都馬班之間的一段「過節」:有一次,都馬班在廈門演出正紅火,邵江海來了,一個人又演又唱,把所有的戲迷都吸引過來,都馬班戲棚前頓時冷落,為此怪罪於邵江海。邵江海認為,都馬班入臺後,將「雜碎調」改名為「都馬調」,是故意和自己過不去。
但是陳彬分析說,其實並不是這麼回事,真實原因是:都馬班帶去的「雜碎調」,臺灣人覺得陌生,便以戲班的名稱命名這種新的曲調,正如他們將都馬班帶去的靴、鑼命名為「都馬靴」、「都馬鑼」一樣。
「都馬班」中有不少邵江海的弟子,上世紀70年代,在臺灣的都馬藝人惦記著祖國大陸的江海師,聯名寫了一封信,通過新加坡漳州會館輾轉寄至邵江海手中,同時還寄來了白糖、花生等。
1998年,陳彬在新加坡遇到一位來自汶萊的藝人丁順添。原來,此人是當年都馬班入臺時年紀最小的藝人,能唱許多邵江海創作的曲目,後來他到汶萊創辦了歌仔戲團,被汶萊土著稱為「福建戲」。
聽說陳彬與邵江海交情非同一般,丁順添非常激動,特意找到陳彬,演唱了許多邵江海當年創作的歌仔戲,陳彬用微型攝像機把他的演唱攝錄了下來。
丁順添演唱的《原子彈》讓陳彬倍覺珍貴,這是邵江海編劇、作曲的曲目,內容是二戰期間盟軍在日本扔下原子彈,抗戰終於取得勝利,人們興高採烈歡呼的情景。陳彬認為,這足以證明,邵江海具有很強的藝術創作力,能夠結合國際重大事件創作出新的曲目,而不像普通藝人只能演唱幾部傳統戲。這一方面說明邵江海確實無愧於「一代宗師」的稱號,另一方面也證明歌仔戲具有極強的藝術表現力。
(5)邵江海原聲實錄
炎炎烈日中,在冷氣開得十足的房間內,「低音炮」中突然傳出大師親口演唱的歌仔戲唱段,悠長、委婉,千迴百轉,帶著濃濃的閩南鄉土氣息和滄桑感。一時間,記者有了恍如夢中的感覺。穿越20多年的時光隧道,透過聲音,記者仍能明顯感覺到,當年病榻上的大師聲音緩慢,卻條理清楚,思維敏捷。或許,他正用盡生命中的最後力量,為他鍾愛一生的歌仔戲做一個全景總結?
那時候,街頭巷尾唱歌仔戲
邵江海曾親眼看到歌仔戲是如何跨越海峽傳入廈門的,他講述了歌仔戲傳入廈門的情景:
臺灣信教和我們相同,像媽祖生啦,所以那時臺灣有一批人——據我所知是三樂軒來白礁宮掛香,順便在廈門港歇腳的——在廈門有很多朋友、親戚,就在廈門撿腳(閩南語,即尋找各類角色,組成臨時戲班),在廈門港演。當時人山人海,連演兩三日,使廈門人留下對歌仔戲的印象。當然,臺灣人感覺廈門人那麼愛看歌仔戲,但這只是一班(指「三樂軒」),那藝成社、陳鳳社,這種大棚(指大戲班)都還沒來。
既然廈門人這麼愛看歌仔戲,他們就組織業餘歌仔館、歌仔番。哭爸(閩南話,感嘆詞,意即糟糕)!沒有樂器啊,樂器沒地方買。在臺灣買是沒可能的,他們就請眠床店、樂器店做樂器,這樣就興盛起來了,非常的興盛。我大概算算,廈門各個角落,像城內開禾社、草灣福字社(音)(都有歌仔館),我本人是蕹菜河(地名)的軼樂軒(這個歌仔班)。大概那時有三四十個歌仔陣,有時辦一場喪事就出來七八陣……
三樂軒還是業餘,此後臺灣大班,像藝新社、雙鳳社(都到廈門演出),使廈門人印象更深,更加愛看歌仔戲。幾乎各個角落,街頭巷尾(都在唱歌仔戲)。沒樂器的人,就用一個牛奶罐,請眠床店做一支「將軍柱」(指樂器的主杆),插下去變成殼仔弦(歌仔戲的主要樂器之一),較大的罐子就變做大管弦,這樣就唱起來了……
廈門雖然有三四十陣歌仔陣(但大都是本地人),我們軼樂軒卻有很多臺灣師傅,這是我們的有利條件,演出戲也很有條件,所以下面業餘(戲班)爬上舞臺演戲的,只有我們軼樂軒。
(6)抗日時期,村民們社口武裝護戲
盧溝橋事變後,國民黨當局禁止演戲,邵江海講述了當時藝人們的苦楚境遇(正是由于禁戲,邵江海才對歌仔戲進行改良,創造了「雜碎調」):
我們正和日本拼殺,再演「亡國調」不合理,而且這種戲傷風敗俗——其實(戲曲中)難免有色情庸俗,不僅是歌仔戲,甚至京劇裡面也有——但這只是一個藉口……(所以國民黨當局)禁演歌仔戲,但群眾喜愛,禁不下來,在農村的偏僻所在,鄉長、保長、聯保主任(都沒有認真禁戲)……
(演戲時)戲棚裡為鄉長擺茶桌、擺酒,有時鄉長不敢來,有時也來。變成這裡禁,那裡演……(當時)藝人很歹命(辛苦),有時戲演一半,(被國民黨當局發覺)戲筐子被弄破、家什被弄破、頭殼(腦袋)被打……(演戲時)社裡要叫民兵(指自發武裝、組織人員保護戲班子演出的村民)保衛社口、放哨。有一次在白水營,遠遠看到三四支電火(即手電筒),(民兵)就知道是禁戲的來了,社口開槍(指禁戲的與民兵發生衝突),裡面(聽到槍聲)不敢做戲,(村民)說:不要怕,外面有人保護。(這就是)武裝護戲……
文章來源:楊麗華《守望故土》
編輯 | 葫蘆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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