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央視籌拍《三國演義》,新聞上一度傳出,將由日本人來出演電視劇中的諸葛亮一角。輿論一片大譁。都說,中國人自己的古典名著,為什麼要找日本人來演呢?又過一陣子,報紙上忽然又傳出消息:諸葛亮不會讓日本人來演,改成由唐國強來扮演了,結果又遭到眾人強烈反對。
當時我還在讀書,並不太了解唐國強是什麼人。只是聽家長提起,有點不屑,他們都說:那是一個奶油小生。當年「奶油小生」四個字,可不是什麼好話,這代表那個演員毫無演技。
這個先是「日本人」,後是「奶油小生」的印象,在我的腦子裡盤踞了很久,一直揮之不去。以至於我後來在電視上看到唐國強飾演的諸葛亮時,完全無法判斷,他究竟是一個日本人,還是一個中國人。因為他飾演的諸葛亮,青年時代那幾撇小鬍子,實在是太帥了!
唐國強的諸葛亮扮相帥,演得更加帥!完全演出了青年諸葛的傲氣,與老年諸葛的深沉。二十六年後重看,依然覺得他的諸葛亮演得最為經典。然而在90年代初,正是因為他太帥、太年輕,所以他的演技是不被認可的。
一、聽唐國強自己說
1994版的《三國演義》,在春節的時候播出。四月份的時候,央視有記者去訪問唐國強,提到社會上對他飾演的諸葛亮褒貶不一,問他自己怎麼看。唐國強說,觀眾從一開始不接受我的諸葛亮,到最後接受,大概有那麼幾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就是在拍《三國演義》之前,國內已經拍了一部電視劇《諸葛亮》。當時劇中諸葛亮的扮演者叫做李法曾。李法曾老師畢業於央戲,1985年他出演電視劇《諸葛亮》,深受各界的好評。人們先入為主,已經接受了李法曾的諸葛亮,就很難接受後來者。
另一個原因,涉及到他最初的「定位」問題。唐國強早年因為長相俊美,出演過傣族神話《孔雀公主》中的召樹屯王子,他給人的印象就是古典戲劇中的「小生」。
李法曾老師比唐國強大十一歲,85年出演諸葛亮的時候44歲。而唐國強參演《三國演義》的時候才38歲,看上去太年輕,有人擔心他壓不住場子。過去,老一輩的人認為唐國強是一個「奶油小生」,相當於現在的流量明星一樣。讓這樣的明星來演正劇,接受起來有點困難。
不知道為什麼,當年的人覺得正劇應該找長得「比較醜」的人來演。一旦找一個長得俊美的,當時的人就會覺得「沒有男子漢氣概」。
比如嶽飛,我們都知道《說嶽全傳》中的嶽飛是一個身材高壯,面容白皙的漢子,可以說長得很儒雅。在以前,全國各地的嶽王廟中,嶽飛也是一個白面儒將的形象。但是,現在就有人力證嶽飛其實長得很醜。
他們的理由就是:趙構生母韋皇后從金國返回宋國的時候,曾經問人家「大小眼兒將軍怎樣啦?」因此,他們覺得嶽飛一定是一個醜八怪。不過,看當時的圖畫,也看不出他大小眼的程度有多嚴重。
二、一個「漸變」的諸葛亮
90年代的時候,中國的網絡還沒有興起。那個時候,人們主要的娛樂活動就是看電視劇。一到晚上,一家男女老少擠在一起,圍著電視機看。有時候為了看自己喜歡的節目,還會搶遙控板,吵架,甚至是大打出手。
當年的電視觀眾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男人,但是自從網絡興起之後,很多男觀眾把興趣轉到了網絡小說和網遊,電視劇市場開始向女性傾斜,拍出的劇,都是從女觀眾的審美出發的。
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女人不一樣。同性相斥,男人的審美標準和女人完全不同。比起外貌,男人們更看重的是實力。因此我們經常看到《三國演義》的男性觀眾,總是在討論趙雲、關羽的戰鬥力。除了讓《三國》的將領比武打排行榜,他們有時候還會讓「關公戰秦瓊」。
諸葛亮雖然不能打,但是在《三國演義》中他是智慧的化身,一個神仙級別的軍師。唐國強要演這樣一個人物,一開始不被人接受是很自然的事。但是,後來唐國強卻靠著對諸葛亮這個角色的深刻理解,打破了自身形象的局限,成就了一個經典。
唐國強深知自己在年齡上和演技上,都沒辦法和李法曾相比。但是他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抓住了諸葛亮內心情感走向。在他二十七歲出茅廬的時候,儘量把他演得神採飛揚一些,更加狂放一些。到了他五十多歲的時候,也不去表現他的蒼老與衰弱,而是刻畫他內心那種孤獨感。
唐國強認為,一個人五十多歲的時候,事實上正值壯年。諸葛亮之所以會逝去,主要還是因為失去那些「兄弟」,再加上一統三國的願望沒能達成。所以,他是憂鬱和孤獨的。
李法曾老師的諸葛亮一直成熟穩重,唐國強另闢蹊徑,刻意表現得和他不一樣,最後大獲成功。諸葛亮一生的性格是有弧度的,儘管他從始至終都是智慧之神,但是他刻畫出人物性格的發展的「弧光」,也是現代小說創作的一個標準。
唐國強知道怎樣表現「人物性格的弧光」,這說明他平時在表演上是下過苦功夫。而觀眾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因此對他扮相的批評,在《三國演義》播出之後,就漸漸消失了。
結語
審美這回事,真的是二十年風水輪流轉。從前唐國強因為長得太俊,被人嫌棄。因為當時的電視觀眾,並不喜歡看到一個只有漂亮,沒有演技的演員。而今天的中國電視觀眾,則是很喜歡這樣的演員。
現在這些「小鮮肉」臺詞也不背,演戲就靠摳圖,一樣獲得萬人追捧。那都是因為,看電視的人變了。後來我們才發現,當年的觀眾們誤會了唐國強老師,他其實是一個長得很帥的實力派演員。只不過生在了一個「錯」的時代,才讓他「大器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