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玉霜反調集錦
秦香蓮「琵琶詞」
小女婿」鳥入林「
杜十娘」三更三點「
選取了小白玉霜先生的三段有代表性的反調唱腔
小白玉霜是評劇愛好者所熟悉的優秀評劇演員之一，她的唱腔可以說是膾炙人口，具有極大的藝術魅力。小白玉霜不僅很好地繼承了「白派」唱腔的流暢自然、情感細膩真摯、關於運用曲折婉轉的低腔來表現悲劇人物的思想感情的特點，同時對曲調的音樂性、旋律性的豐富增強和用準確、形象的音樂語言刻畫人物的心理活動方面，也是有突出的發揮和創造。
白玉霜是二十幾年前著名的評劇演員，她的表演藝術和演唱藝術都自成一格，獨樹一幟，形成評劇中影響很廣的流派——「白派」。小白玉霜的聲音和白玉霜很相像，也是低而寬。做為一個藝術流派的繼承者，她可以利用自己聲音和白玉霜相近的有利條件，一成不變地模仿白玉霜的唱腔達到惟妙惟肖、難辨真假的程度。但這並不是正確的繼承傳統的方法。小白玉霜沒有走這樣的「捷徑」，她在忠實掌握「白派」唱腔的基礎上，又有自己的創新和發展。她在發展變化唱腔、吸收外來營養時，並沒有脫離「白派」的原有基礎，她把新腔和老腔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因此，不論加進了多少新腔新調，但仍是韻味醇厚的白派唱腔。要做到這一點，演唱者必須深入掌握「白派」唱法的神髓，方能達到這樣的境界。所謂執常以馭變，萬變不離其宗。
就拿小白玉霜的代表作《秦香蓮》一劇的唱腔來說，包括的板式類型很多：慢板、二六、垛板、散板、反調都有。但不論是哪種板頭的運用，都是結合人物在各種規定情境中不同的思想感情而有所突破的創造的。
「闖宮」是秦香蓮與陳世美正面展開性格衝突的第一場戲。秦香蓮攜兒帶女，跋涉長途，好不容易來到京城，找到了離別三年的丈夫。但是陳世美做了高官、招了駙馬，不再認她這結髮的妻子了，甚至還厚顏無恥地想用一點點銀兩衣服把秦香蓮打發走。秦香蓮到這時再也掩藏不住自己的辛酸苦痛，泣不成聲地向陳世美傾訴出分別後家中的悲慘遭遇。這一段唱腔很長，有二十多句。開始時幾句是慢板，秦香蓮強忍住自己的悲痛，委婉地想用陳世美進京時依依惜別的情景和風燭殘年的公婆晚景來打動陳世美的心。這幾句唱節奏緩慢，調子低沉而婉轉，聲音平穩而悽涼。唱到「倘若得中龍虎榜，清晨得中你夜晚修書，中不不中你早回故土，也免得爹娘想你終日啼哭」這幾句時，節奏轉快，情緒也較為激動，微帶責備之意。「因荒旱餓死了」突然轉為散板，聲音高亢激昂，但又猛然有一個小小的停頓間歇，心中在猶豫：公婆餓死的事要不要這樣突然告訴丈夫知道，他也許受不了這一重大刺激吧？這時她的心裡充滿了對陳世美的體貼。但話已脫口而出，又不得不說，於是在陳世美追問之後，輕聲地微帶顫抖地送出了「公爹婆母」四個字。並且告訴他，自己是用頭上的青絲換錢埋葬了公婆的屍體的。善良賢惠的秦香蓮，既不忍見丈夫聽到這一噩耗時的痛苦，又回想起公婆餓死時的慘狀，於是她再一次地痛哭失聲了。在這幾句唱詞中，小白玉霜把哭聲和歌聲融合在一起，感情憑藉著旋律的起伏一併送進聽眾的耳中，使聽者也強烈地感受到秦香蓮的痛苦。在情感的波浪一度翻騰之後，她平靜下來，開始沉浸在往昔甜蜜的夫妻生活的回憶中，她企望用夫妻之愛、兒女之情來喚醒陳世美的良心。但現實畢竟是殘酷的，今天的陳世美再不是過去的陳世美了，他竟做了皇家金枝玉葉的女婿！她痛徹肺腑地唱出了「十載恩愛你、你全都忘記，為富貴你就忍心把骨肉分離」，這兩句唱用了幾個高音，確切地表達出了秦香蓮當時的激動心情和對陳世美的嚴厲斥責。
「闖宮」中的這段唱，基本上沒有脫離評劇慢板的原有基礎，但為了更為準確地表達出人物在具體情況下感情的起伏變化，整段唱中間的節奏也有所不同。有時運用節奏較快，情緒較為激昂的垛板，有時又運用節奏自由、表達人物感情不受嚴格板眼限制的散板，這種唱法在傳統唱法中是比較少的。
小白玉霜《杜十娘》劇照
《杜十娘》是評劇優秀的傳統劇目之一，特別是「歸舟投江」一場，杜十娘聽到李甲把自己賣給孫富的一段唱腔，是歷經許多評劇前輩演員長期創造而較趨固定的了。小白玉霜沒有脫離傳統，特別是沒有脫離白派唱腔的傳統。但她卻創造性地配合了人物思想感情的激烈變化，在傳統唱法的土壤上施上了新的肥料，大大地豐富並增強了這一段唱腔的表現力。
跳出了妓院火坑的杜十娘，像一個久陷囹圄的罪犯摘掉了枷鎖一樣，帶著無限歡愉的心情，伴隨著意中人李甲回家。但沒有料到李甲竟然也是一個寡廉鮮恥的卑鄙小人，為了銀錢，居然出賣了她。所以當這件事情確實從李甲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她震驚了。在急促激昂的音樂過門之後，她有力地用高亢的唱腔唱出了「聞聽此言大吃一驚，好一似涼水澆頭，我的懷裡抱著冰。」這兩句唱在腔調的運轉上緊密相連，一氣呵成，確切地表達了杜十娘當時的驚愕心情。下面「肝腸寸斷，說、說不出話」，音調轉為比較低沉，特別是第一個「說」字之後稍稍一頓，微帶顫音，「說不出話」像是唱又像是朗誦，恰如其分地表現了杜十娘在這猝然事變後心神迷惘的精神狀態。在受到重大刺激一剎那間的神魂失措之後，情感重又激蕩起來，像受了鞭笞的人失去知覺一陣麻木之後甦醒過來，痛苦的感覺更為強烈地攫住了她，「心如刀扎周身是得得得顫，雲蒙遮眼兩耳鳴」兩句的旋律起伏有致，到「我那殺了人的天哪」的「天」字，用一個高音和甩腔唱出來，強有力地傾瀉出杜十娘悲痛欲絕的痛苦心情。接著，在短暫的悔恨感傷之後，她用幾句節奏快速、鏗鏘有力的垛板結束了這段唱腔，著重地表現了杜十娘的堅定意志和對李甲的鄙視心情。
小白玉霜飾杜十娘
席寶昆飾李 甲
小白玉霜用音樂語言所塑造的杜十娘，是一個感情含蓄、深沉的古代婦女形象。小白玉霜所塑造的杜十娘，著重在於對人物內心世界的工筆描畫，給人的感受更為深刻，對杜十娘的不幸遭遇也就寄予更大的同情。李漁在《閒情偶寄》中說得好「唱曲宜有曲情」，又說「口唱而心不唱，口中有曲而面上身上無曲，此所謂無情之曲，與蒙童背書，同一勉強而非自然者也。雖腔板極正，喉舌齒牙極清，終是第二第三等詞曲，非登峰造極之技也」。我以為，情感是唱腔的靈魂，歌唱要唱聲兼唱情，否則，只是四聲唱對了，旋律雖很優美，但使人們聽到的卻是音符的上下跳動，那也是沒有味道的。
小白玉霜（李再雯）便裝照
1960年參加全國第三次文代會期間，與金開芳等老藝人合影留念
（前排左起）張潤時、金開芳、張鳳樓
（後排左起）花淑蘭、鈺靈芝、小白玉霜、王月芳
小白玉霜最大的優點是唱起來親切自然，不給人感覺她是在唱，因此，我認為小白玉霜的演唱藝術，大致有以下三個特點：
1. 她的唱腔不矯揉造作，不過火，質樸自然，字正腔圓，剛柔相濟。她不過分地追求旋律的華美，而是結合劇情和人物感情的需要，在關鍵性的地方，加以突出深刻的表現。2.她的氣口功夫好，吐字清晰，遒勁有力。即使唱節奏快速、情緒激昂的垛板，也能字字清楚，毫不吃力。3.由於她的嗓音條件決定了她善於「走低腔」的特點，她在吐字行腔方面有些地方和已故京劇表演藝術家程硯秋的特點很相似，行腔婉轉低回，嫋嫋遊絲，似斷似續。這種唱腔，特別適用於烘託悲劇人物的思想感情。小白玉霜在唱抒情性和音樂性較強的慢板時，常用白派所特有的婉轉低回的拖腔，而且在拖腔結束時還能毫不間斷地緊接著唱出下一句，使情緒連綿不斷，緊湊有力。我們說，小白玉霜的唱腔質樸自然，像說話一樣的明白流暢，這可以從她的代表作《秦香蓮》一戲中找出很多例子。例如在「殺廟」一場中，秦香蓮對韓琪敘述自己身世的一段二六板的演唱就和語言結合得很緊密。這一段唱腔的突出之處是「閃板奪字」方法的運用。幾乎每一小節的第一個字都是從後半拍開始的，這種方法在表現秦香蓮當時的心神不定，不勝驚恐的心情是十分生動的。在生活中也可以見到這樣的情況，一個人被嚇呆了之後，說話時仿佛不由自主，有點口吃。同是「殺廟」一場中，另外一段哀求韓琪保全兒女性命的一段散板，也可以說明這個問題。心毒手狠的陳世美非得斬草除根，韓琪的刀上一定要帶回血跡才能交差。秦香蓮不願使韓琪為難，便決定犧牲自己，保全兒女的性命。在她決定赴死之際，向兒女叮囑了最後的兩句話，她向韓琪提出了最後的懇求。在叮囑兒女遠奔他鄉時，她忍受著內心最大的痛苦，聲音壓抑低沉，而又充滿了對兒女的關切慈愛之情。「可千萬千萬莫說兒姓陳」這句唱中，特別強調了第二個「千萬」，音高而急促，就是從日常生活語言中緊張急切的語氣中提煉出來的一個腔。她在哀求韓琪留下兒女的性命，聲淚俱下地唱到「權當大爺你的親生」一句時，在「親生」的「生」字上用了一個超乎一般常用的高音，奇峰突起，特別強調了秦香蓮當時悲痛欲絕的心情，給聽眾以強烈的感染，使聽者也不得不為秦香蓮的慈愛賢德而感動得流下淚來。《秦香蓮》「大堂」怒斥陳世美的一段垛板，恰好說明了小白玉霜氣口功夫好和吐字清晰的特點。這段垛板節奏快速、情緒激越。在歷數陳世美的三大罪狀時，陳情慷慨，節奏越來越快，感情越來越激動，音調也隨著步步高上去，到「你真是忠不忠、孝不孝、仁不仁、義不義，讀的什麼書，你還做的什麼人哪，還不知犯了王法大罪臨身」時，節奏的緊湊快速達到高峰，造成情緒上的高潮，中間沒有一點間歇，一口氣唱下來，最後以一個強有力的甩腔結束，使這種斥責和憤懣的情緒達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如長江流水，一瀉千裡。尤其是在這一波高似一波的旋律中，忽然在「忤逆不孝滅天倫」一句時，音調有一個低落，用咬牙切齒的腔調形象生動地揭露出這個厚顏無恥的偽君子的罪行，聽來令人十分解氣。在歐陽予倩家中做客（左起）小白玉霜、吳素秋、歐陽予倩、陽友鶴、陳伯華、彭俐儂、尹羲等人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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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漢劇著名演員陳伯華（左一）、粵劇著名演員紅線女（右二）、黃梅戲著名演員嚴鳳英（右一）合影
文章作者：曹其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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