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龍騰空,萬花搖落,辛棄疾的雪和他的人一樣身手矯捷

「天上飛瓊，畢竟向、人間情薄。還又跨、玉龍歸去，萬花搖落。雲破林梢添遠岫，月臨屋角分層閣。記少年、駿馬走韓盧，掀東郭。

吟凍雁，嘲飢鵲。人已老，歡猶昨。對瓊瑤滿地，與君酬酢。最愛霏霏迷遠近，卻收擾擾還寥廓。待羔兒、酒罷又烹茶，揚州鶴。」南宋辛棄疾《滿江紅·和範先之雪》

初衣解詩：辛棄疾寫什麼都有劍氣，哪怕是寫的雪。這首雪詩可當作武功秘籍，練劍的最高峰。後來的古龍說飛刀和劍快，還真的趕不上辛棄疾寫雪。

「天上飛瓊，畢竟向，人間情薄。還又跨玉龍歸去，萬花搖落。」

說天上的雪，不肯久留在人間，它跨著玉龍飛馳而去，只留下無限的雪花，從它的背影裡紛紛灑灑。

寫雪辛棄疾寫了一個背影。這大雪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像騎著飛快的駿馬。

這是寫雪花飄落的大而急促，又是寫雪晴之後的寂靜壯美。

「雲破林梢添遠岫，月臨屋角分層閣。記少年駿馬，走韓盧，掀東閣。」

雪晴之後，視野陡然開闊起來，那雲在遠處的林梢外，天上了雪中看不到的遠山，那月亮照在了大雪後的建築，分外顯出了那些亭臺樓閣的輪廓。我記得少年時，也愛這樣的雪天，騎著駿馬，去驅趕那惡犬，去趕走那小人。

其實這個雪和人互文的。雪如此的快速，如同少年兒郎的快戰快捷，只為還天地，一個清明。

「吟凍雁，嘲飢雀。人已老，歡如昨。」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我照樣地嘲笑了那些凍得要死的燕子和鳥，看到它們瑟瑟發抖，哪裡就那麼的冷。我雖然老了，但心還是少年郎。

「對滿地瓊瑤，與君酬酢。」

「最愛霏霏迷遠近，卻收擾擾還寥廓！」我為什麼說這首詩有劍氣呢？而且是武功秘籍。你看他寫雪，他愛雪的什麼，霏霏迷遠近，這是在大雪當中，如同劍花飛舞，遠近都看不清楚，但結果是什麼？是掃平了，收服了紛擾的天地，當雪停了的時候，是一個最漂亮的結果，最美麗的瓊瑤世界，萬事萬物都顯出了本來的樣子和輪廓。

霏霏迷遠近是一動，還清輪廓是一靜。而雪在哪裡呢？此時他已經千裡不留行，承著玉龍歸去。那麼我們說這其中的劍氣就在這裡，動如繁花，靜如處子，天地功成，玉龍歸去。一個快，一個準，如勇士，如俠客，來去快如風，只留下大雪後瓊樓玉宇。莫問人蹤跡，他已飛天去。

這寫的哪裡是雪，寫的是，仗劍除暴安良的俠客。在這裡面我就看到了三個場景，第一個場景霏霏迷遠近，第二個場景，瓊瑤滿地。第二個場場景，玉龍飛去。聯想到電影電視劇的俠客莫不如此。一陣劍花光芒，在徵服的雷霆之下被徵服，然後當你想看英雄的樣子，他已飄然遠去。

實際上真正的雪有沒有這麼下的呢？

沒有。首先要形成三尺厚的雪，必要醞釀極寒，然後先雪籽，再雪花，風大了可不行，容易將血雲吹散。需要一天一夜，或數天數夜，方能形成瓊樓玉宇的景觀，還要等著殘雲飛散，月下高樓，方是一場好雪。

但辛棄疾的心氣和壯懷向來是走在時間的前頭，在他的心中或在他的願望裡，雪化作了少年俠客，那一轉身就搖落滿天雪花，一離開就還了世界一個潔白純淨的開始，離開也是跨著玉龍呼嘯而去。

令我想起了古龍的小說中，以快而聞名的劍客。

這是辛棄疾的壯懷在詩中的折射。

那個20多歲騎馬斬關的辛棄疾，永遠不曾老去，那心中的俠義之氣，慷慨之心，看梅說梅，看雪說雪，梅花與雪，皆因他帶上了亮烈的劍氣。玉龍騰空，萬花搖落，辛棄疾的雪和他的人一樣身手矯捷。

「天上飛瓊，畢竟向、人間情薄。還又跨、玉龍歸去，萬花搖落。雲破林梢添遠岫，月臨屋角分層閣。記少年、駿馬走韓盧，掀東郭。

吟凍雁，嘲飢鵲。人已老，歡猶昨。對瓊瑤滿地，與君酬酢。最愛霏霏迷遠近，卻收擾擾還寥廓。待羔兒、酒罷又烹茶，揚州鶴。」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