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我們家「舉全家之力」買了一輛車,提車那天,引得左鄰右舍羨慕不已。
那年,我剛參加工作,即將去工作單位報到。
父母跟我的兩個哥哥商量了一個晚上,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送給我一輛車,權當祝賀我正式踏上社會。
朋友們別誤會,我們家不是「萬元戶」(當年,「萬元戶」是富豪的代名詞),父母和兩個哥哥都是普通工人。
因此,我們家買不起四個輪子的小轎車,只能買兩個軲轆的自行車。
但是,即使這樣,也花費了父母和哥哥四個人整整一個月的工資,這件事一直讓我感到溫暖,直至今日。
年輕的朋友一定會說,不就是買輛自行車嗎?有什麼好「顯擺」的?值得那樣大驚小怪嗎?
因為年輕,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個年代,所以理解不了,情有可原。
當年,有了錢還得有「票」,大到自行車、縫紉機,小到香菸、白糖,都得「憑票供應」。
我大哥朋友多,路子廣,幾天後就搞到了一張「永久牌」自行車「供應券」,錢、票齊全,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很快就騎回了家。
了解情況的朋友知道,「永久牌」自行車是「硬邦邦」的上海貨,牌子亮,質量好,價格也比其他品牌的自行車高。
之所以選擇買「永久牌」自行車,都是因為母親的一句話:「要買就買永久牌,上海貨,老牌子,質量好,『永久,永久』,用上幾十年都沒問題。」
「上海貨」當年代表了高質量。使用「上海貨」的人,通常既有「面子」-體面,又有「裡子」-錢。
而「老牌子」的影響力也不可小覷。
那麼,「永久牌」自行車的牌子有多老呢?
1940年秋,日本人小島知三郎在上海開了家工廠-昌和製作所,這是上海第一家自行車生產廠。
昌和製作所主要生產26英寸自行車,產品取名「鐵錨牌」,年產3000輛左右自行車。
抗戰勝利後,國民黨政府接管了昌和製作所,繼續生產自行車,產品改名為「扳手牌」。
上海解放後,工廠改名為上海自行車廠,同時放棄「扳手牌」商標,準備使用「熊球牌」新商標。
商標最終定稿時,大家覺得「熊球」這兩個字容易產生歧義,不如採用「熊球」的上海話諧音「永久」更好。
於是,「永久牌」自行車從此誕生了。
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曾經被稱作「自行車王國」,自行車是人們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
我們那一代人對自行車的感情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永久、鳳凰、飛鴿是我們至今不能忘卻的牌子。
每到星期天,但凡家裡有自行車的,基本上都會在家門口的空地上做一件事-擦自行車。
正立著擦完了,還要把自行車倒過來,一邊轉動車輪,一邊用紗頭擦鋼圈,再一根根擦鋼絲,不厭其煩。
最後一道工序是給自行車加機油,直到一手油汙,而自行車通體錚亮才算完事。
因為當時的收入不高,所以,自行車無疑就是家裡最值錢的「耐用消費品」了,所以,自行車「享受」的待遇奇高無比。
就說我們家的幾件事吧。
一個星期天,我在家休息,大哥騎著我的自行車出門見一個朋友,晚上回來時,我發現大哥的鞋上沾了不少泥,再看自行車一塵不染,輪胎上也乾乾淨淨。
我問:「這是怎麼回事?」
大哥告訴我說:「剛才騎車經過弄堂口,工程隊正在修路,地上不是泥就是水,我捨不得弄髒自行車,就扛著車子回來了,所以就弄了一腳泥。」
大哥愛惜自行車,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每逢下雨天,父親是不允許任何人騎自行車出門的,原因就一個-怕淋了雨,鏽了鋼圈。
進入八十年代,手錶、自行車、縫紉機曾被稱為中國家庭的「三大件」。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都擁有了一輛屬於自己的自行車,自行車的功能也不再是代步工具那麼簡單,逐步演變出更多的屬性。
比如,運輸功能:
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吃和用,基本上都靠自行車運回家。
當年許多家庭使用「液化氣」,書報夾上掛上鋼筋掛鈎,沉重的「液化氣」罐就這麼輕輕鬆鬆運回了家。
在馬路上,經常可以看到這樣的景觀-一家老少一輛自行車,雖然擠了點,卻也其樂融融。
又比如,自行車上不知道「催生」了多少年輕人的愛情,誕生了數不清的「單車戀情」故事……
那個時候的自行車色彩單一,大多為黑色,遠遠比不上當今的五彩繽紛。
當年的自行車功能簡單,遠不如當今這樣多功能、多選擇。
但是,當年的自行車留給人們的印象卻如此深刻,無比美好。
這是因為,自行車已經成為一代人永久的記憶。
如今,城市愈來愈臃腫,汽車、地鐵等交通工具越來越舒適、高速,但是,自行車並沒有因此而消亡。
綠色出行的觀念逐漸為大眾所接受,解決「最後一公裡」交通問題,自行車再次大量出現在了老百姓的生活中。
從往日幾乎人人擁有一輛自行車,到今日「共享」自行車,自行車這個昔日的主流交通工具再一次整裝出發,再一次與老百姓的生活緊密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