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年前的今天,英國德文郡託爾奎降生了一個女孩,或許沒有人能想到,這個熱愛閱讀的女孩將會顛覆由男性主導的推理世界,書寫她開創性的傳奇一生。
在80餘年的人生中,她創作了80部偵探小說和短篇故事集,而作為人類史上最暢銷的著書作家,只有聖經與莎士比亞著作的總銷售量在她之上。她的獨創精神、精妙設計、推理邏輯,以及讓人拍案叫絕的真相揭曉,都為後世留下了不盡的推理素材和文學寶藏。
她就是英國女偵探小說家,三大推理文學宗師之一,被英國女王授予」偵探女王」桂冠的阿加莎·克裡斯蒂。
130年,時光輪轉,在亞歐大陸的東邊——中國的懸疑推理創作者,也藉由懸疑短劇的盛行,走入觀眾的視野。而近期,在始終由男性創作者佔據主流的懸疑推理領域,《摩天大樓》《白色月光》等女性創作者的作品,為觀眾帶來多元視角的同時,也收穫了收視率和社會效益的雙贏。
這些作品中最引人矚目的莫過於引起多位「乘風破浪姐姐」的關注與共鳴,以女性話題引爆輿論的《摩天大樓》。
這部從女性視角探討社會與挖掘人性的作品是由怎樣的作者所書寫? 時值阿加莎誕辰130周年,我們與《摩天大樓》的原著作者陳雪和製片人郭錦巍探討了關於阿加莎、女性創作者、作家生存狀態、中國懸疑推理的未來等話題。用後世的感悟紀念永恆的「偵探女王」,用當代的視野發覺女性懸疑的力量。
Capture1. 創作的開端
阿加莎是懸疑推理創作者繞不開的名字,對於陳雪也是這樣,雖讀阿加莎作品不多,她卻從中獲取很多靈感。
她認為,《東方快車謀殺案》雖以男性偵探為主要視角,但其中各個人物之間的聯繫、殺人動機,以及乘客背後的千絲萬縷的聯繫,極具女性思維,即在小說中儘可能展現人性的各種層面,並且思索感情給予人的影響,包括犯罪、復仇、正義、憐憫等,都有很深刻的辯證。
《東方快車謀殺案》作為阿加莎的代表作之一,是無法被模仿,更難以被超越的作品。不論是將火車這一移動卻密閉的空間作為故事舞臺,亦或是震撼的結局揭秘,甚至法律與道德的探討,都成為這部作品得以流傳至今的重要因素。
但正因這些因素帶給讀者的強烈震撼,小說中對人物和人物關係的精心描寫便容易被忽略。
陳雪則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事實上,阿加莎的小說總是以驚人的細膩,將故事中的場景、人物、證詞等要素立體地展示給讀者,並嚴絲合縫地互相關聯。正如陳雪所說,這正是女性思維寫作帶來的獨特觀感。
如果說阿加莎為陳雪帶來創作靈感,那麼真正引導陳雪開始創作犯罪小說的,是美國冷硬派偵探小說大師——勞倫斯·布洛克。他被稱為「紐約犯罪風景的行吟詩人」,《八百萬種死法》是他的代表作。在他的筆下,人無論高低貴賤,都在生活的洪流中詩意地掙扎。
本來對本格推理興趣不足的陳雪,因為布洛克筆下那些形形色色、獨特生動的人物而開始嘗試懸疑元素。
「他的筆法詩意,對於生與死、罪與罰的思索非常獨特,他對紐約的街道、夜生活、各種階級及職業的人的描寫極其生動,是他的作品讓我想在小說裡加入犯罪元素」。
Capture2. 獨特的身份
阿加莎成為傳奇的另一個原因是她的女性作家身份。在始終以男性為主導的懸疑推理領域中,她作為女性作家卻顛覆了無數男性定立的規則。
事實上,推理題材作品的女性創作者稀缺,而男性居多是全球性現象,這不僅反映在知名推理小說家以男性為主,也可以反映在大眾的閱讀習慣中。
以中國讀者為例,豆瓣讀書的「推理」標籤下,作品綜合排序TOP300中,作者為男性的作品佔81%,而作者為女性的僅佔19%。
而同樣是「推理」標籤下,從作品綜合排序TOP300的作者所佔作品數量來看,作品數量TOP20的作者中,僅有阿加莎與側側輕寒兩位女性作者。
但這種「稀缺」卻恰好突出了阿加莎的地位。
「阿加莎一個人的作品幾乎可以涵蓋整個懸疑推理的範疇,她開創了無數推理裡的典律,她的創造力跟開創性,我覺得是超越性別與國界的」。
同為在懸疑推理領域「稀缺」的女性創作者,陳雪的作品不同於阿加莎超越性別與國界的文字,她更關注女性生存狀態的探討,以及女性間的互助,在女性主義不斷被提及的當下顯得格外突出。
如果說阿加莎確定了推理範式,陳雪則挑戰了男性主導的架構。
而這種「她」視角也在被不斷印證著——女性在懸疑推理題材創作中的獨特性。
女性創作者在這一領域的優勢是對於人物的同情與理解,並且可以多元地創造角色,關注"小人物"的命運。如《摩天大樓》的保潔阿姨、保安等,這類「小人物」並不常出現在小說中。
而從表現方式來說,女性創作者也會有更多非典型的敘述方式與結構方式,例如湊佳苗的獨白體,以及陳雪在《摩天大樓》中所採用的章節體。
陳雪認為「她」視角是必要的,「這樣才能真正展現世界的全貌」。
「以往我們會檢討受害者,甚至去審核這個受害者是否夠典型,足以被同情。但當女性主義抬頭,更多的女性視角加入懸疑推理作品中,我們會去更多元地思考女性可以如何展現自己的能力、美貌、身體、工作能力等等,當這些不再被當做女性引人遐想或引起批評的原因,我們可以更清楚地指出什麼是犯罪」。
女性視角雖然帶來了多元的思考,但也存在「盲區」。
陳雪坦言,「像是純粹的暴力,尤其是性暴力,或者連環殺人案,處理起來比較會有限制。以我自己為例,《摩天大樓》中的顏永原就對他人施加了身體與性的暴力,但我總會想要去讓加害者身上也有不為人知的痛苦,希望去理解暴力傷害他人的人是否也受過傷」。
是源於基因的「惡」,亦或在社會建構下產生的「惡」,顏永原的動機在陳雪的筆下成為了迷。或許給予留白,比賦予解釋更能讓人感悟人性之複雜。這是「她」視角的「盲區」,卻為作品增添了獨特的韻味。
Capture3. 作家的生活
一個成功的作家是否會有一個成功的人生?
阿加莎的第三個傳奇之處就是她的生活,著名的「阿加莎失蹤事件」是繞不開的話題。
1926年12月3日晚,阿加莎神秘失蹤。事件迅速轟動全國,倫敦的報紙上充斥著「阿加莎·克裡斯蒂人間蒸發」、「女小說家失蹤之謎」等大字標題。
1926年12月14日,阿加莎被發現棲身於哈羅蓋特的海卓酒店,安然無恙。她化名特麗莎·尼爾(用了他丈夫情人的姓氏)登記入住。她宣稱自己曾短暫失憶,並將不會洩露有關她離奇失蹤的任何消息。
這段11天的離奇經歷,時至今日,真相仍未有定論。這或許也是傳奇的推理小說家阿加莎留給後世最具爭議的謎題之一,而她的寫作經歷和感情生活也成為推理迷津津樂道的話題。
百年後的今天,作家們的生存狀態又是如何的?
《摩天大樓》中的吳明月就是一位作家,她的生存狀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作家群體所面臨的困境。孤獨感、自閉環境、社交恐懼症,這些是否是他們真實面對的呢?
「一個作家從開始訓練寫作,到可以出版,甚至成名,需要一段蟄伏的過程,而無論知名與否,往往面臨的都是日復一日漫長的寫作狀態,作家必須接受獨處,甚至喜愛獨處」。
陳雪表示,每個小說家的生活狀態不同,但因為寫作需要時常在書桌前,曠日持久地工作,因而讓人減少社交。隨著寫作時間變長,甚至可能影響家庭或感情生活。
但陳雪希望自己不論如何忙碌,都能保持對社會的敏感性,「書寫時將自己融入書中,而書完後則讓眼光望向世界,我希望我總是留意著,好奇著,觀察著這世間種種,並將之化為我的作品。面對世界,展現現實,並且運用想像力超越現實,表達難以被陳述的人性」。
Capture 4. 「中國懸疑」的未來
2020年,是屬於懸疑推理的一年。無論是電影或短劇都在不斷加深觀眾對懸疑推理的了解。不僅是阿加莎這類聞名世界的傳奇作家,在小說改編劇集的推動下,更多像陳雪一樣的優秀懸疑推理創作者也將被大眾所看到。
《摩天大樓》的製片人郭錦巍認為,今年懸疑題材突出的原因,一是此前懸疑爆款作品的成功帶動更多創作者不斷探索、創新,形成良性發展;另一方面,受歐美、日本懸疑劇的影響,讀者和觀眾的口味也在發生變化,希望看到更多製作精良、電影質感、題材多元的懸疑劇,這些綜合因素造就了懸疑推理的「大年」。
作為女性製片人,女性話題自然成為郭錦巍的一個重要關注點。「總體看,女性視角的懸疑作品還是偏少,開發陳雪老師《摩天大樓》這本小說的時候,大概在2017年底,當時國內網劇市場女性懸疑題材還比較稀缺,但歐美地區相對成熟,比如說2017年的美劇《大小謊言》,是非常典型的圍繞女性覺醒的懸疑情感劇,披著懸疑的外殼,探討的是女性困惑和女性成長的問題」。
而事實上,在目前的輿論環境下,女性懸疑在中國同樣有市場,郭錦巍認為「我們去挖掘當下這個時代的女性面臨的問題和困惑,並通過《摩天大樓》這樣的作品幫助女性找到自我,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情,希望能給更多女性帶來幫助和力量」。
不僅是女性話題,我們也期待,中國未來的懸疑推理題材作品可以打破更多規則和桎梏,像百年前的阿加莎一樣,拓展視野的界限,容納更多元的主題和類型,給觀者帶來全新的體驗。
同時我們也期望,中國懸疑可以走出自己的獨特道路,像郭錦巍所期待的一樣,「希望(中國懸疑推理劇集)可以與美劇、英劇一樣,能逐漸建立起『中劇』的認知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