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於十二月二十日|第34期
紅燒雞與關雲長
文 | 楊樂
在我老家內蒙有一件約定俗成的事,凡是遇到陰天下雨不用下地幹活,人們就會三五成群湊起來喝點小酒、吃頓好的,戲稱「過陰天」。而來到四川,這種靠老天定日子的習俗卻得反過來,因為蜀地陰雨沉沉的時候佔大多數,尤其是在冬天,見一次太陽著實不容易,人們喜歡「豔陽天」。就如同眼下這兩日,朋友們結伴漫步在金光燦燦的銀杏樹下,溫暖和煦的陽光灑在臉上都能綻放出花兒來,看那小巷裡的菜市場,一片熙熙攘攘,熱鬧得跟過節一樣。
「人間煙火味,最撫凡人心」,我一個不怎麼會做飯的人也莫名其妙地隨著人潮湧進了菜市場,手捅在褲兜裡一邊看著各色瓜果蔬菜,一邊戴著耳機聽著袁闊成先生的評書《三國演義》。在這樣安逸悠閒的時光裡就應該聽聽評書、相聲、戲曲之類的傳統節目,對味兒。書中此時正說到關羽兵敗下邳被困土山與曹操「約定三事」(只降漢獻帝,不降曹操;兩位嫂夫人要受到贍養和尊重;一旦得知大哥劉玄德的下落,立刻投奔),想那曹孟德在十八路諸侯討董卓時就被關雲長「溫酒斬華雄」所折服,心生愛將之心。書中所云:「關羽身長九尺,面若重棗,丹鳳眼、臥蠶眉,威風凜凜。」這讓漫無目的已經繞了市場一圈的我想到,不如就應景做道紅燒的菜,顏色對得起關二爺,做起來也不難,不外乎就是多加些老抽和冰糖。可惜這段時間豬肉實在太貴了,我便買了半隻雞。
光吃肉未免太過單調,我挑了些土豆和鵪鶉蛋準備一起燉,又買了三根黃瓜、兩張豆皮,想著回去跟老媽郵過來的豬頭肉再調拌個涼菜,人在餓的時候,就容易忘記自己肚大小。書中的關雲長彼時白天裡練習刀馬,夜晚通宵達旦讀《春秋》,我不禁在想這關二爺一輩子不知道有沒有做過飯,仔細回憶整部著作,他老婆到底是誰好像也不大明了,武聖關公文韜武略,果然不食人間煙火。
那半隻雞我故意留著沒讓老闆切塊兒,想著自己回去練下刀功。說也巧了,就在我回去收拾妥當的時候,書中正好講到了關雲長在白馬坡斬顏良的章節。關羽平生脾氣就是一個「傲」字,看著顏良率領十萬大軍排下的一字長蛇陣對曹操說:「丞相,我觀顏良之軍馬,好似一群土雞瓦犬。」面對河北袁紹麾下第一猛將的氣勢威嚴,「我觀顏良,不過是在插標賣首(頭上插個草標在那兒賣腦袋)!」如果在現實生活中,我們遇到如此狂妄之人,肯定會恨得咬牙切齒,可不知怎麼在書中聽到卻是無與倫比的暢快。「雲長飛身上馬,赤兔獸行如風快似電眨眼的工夫殺到了敵陣。只見顏良手下的人馬像波開浪裂一樣,顏良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嗯?他一愣神兒,關羽就已經到了他跟前。『不好!』顏良一抬腿,想從咬擰環上摘大刀,來不及了!噌噗!青龍刀起,一刀劈顏良於馬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聽得我熱血澎湃,半隻雞三下五除二剁得是齊齊整整。
雞要冷水下鍋,蔥姜料酒除腥去血沫,雖然不常做飯這點常識還是懂的,接下來的時間就是中小火慢燉,這會兒空餘的時間最適合調拌涼菜。書中雖然又到了延津誅文丑的精彩時刻,但這切黃瓜絲不能使氣任性,需要慢工出細活,不適合青龍偃月刀那種大開大合的招式。待到閒下手來,卻發現剛才還明晃晃掛在外面的太陽,不知何時又吝嗇的「起駕回宮」了。那關羽此時也打聽到了劉備的下落,「掛印封金」,攜兄長的兩位夫人上演了千裡走單騎。
曹操手下謀士程昱說:「丞相待關某甚厚,今彼不辭而去,亂言片楮,冒瀆鈞威,其罪大矣。」曹孟德:「雲長財賄不以動其心,絕路不以移其志,我深感敬佩」。灞橋上,曹操攜文武百官送別關羽,贈綠緞錦袍。關雲長自始至終騎在馬上,刀挑錦袍披在身上,左手一推長髯,右手青龍刀往背後一背:「雲長多謝丞相贈袍之情,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望丞相多多保重,你我後會有期相逢有日,雲長去也!」曹操大將許褚請命擊殺狂妄之徒,曹操一擺手「雲長單人匹馬,我等人多勢眾他怎能不防?雲長乃天下之義士,恨我福薄,不得相留啊。」他騎在馬上探起身子一直相送到漢壽亭侯不見身影。
聽到這裡,我像是被蔥蒜迷了眼睛,關羽的義薄雲天,曹操的胸襟氣魄無不讓人嘆為觀止。此時天已暗下,一天的時間太短,只夠我這種新手做一頓飯,好在耳朵穿越一千八百年感受了一場兵戈鐵馬,還算充實。紅燒雞也要出鍋了,蓋子這麼一揭開,果真是濃油赤醬,色如重棗啊。
在看比犒賞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