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於我太沉重
與你卻如此之輕
在布拉格,我只渴望你的愛
在瑞士,我什麼都要依賴你
我無法忍受這種輕,這種自由
我不夠堅強,假如你拋棄了我
我該怎麼辦,我軟弱
只好回到那虛弱的國家
抱歉,我帶走了卡列寧
這部由美國導演菲利普·考夫曼1988年執導的影片,改編自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的小說《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昆德拉最初給他這本小說起的名字是「無經驗的行星」。他認為無經驗是人類境況的一種特質,我們僅只出生一次,我們絕不可能具有從上一次生命中獲得的經驗來開始新的生活。在那個意義上,人的世界是無經驗的行星。
故事背景是1968年的布拉格,蘇軍入侵捷克的時候,當時昆德拉的所有作品被從國家圖書館和書店中撤掉,並解除了布拉格電影學院的教職。
電影是小說的圖解,但又不完全忠實於它,電影是視覺的藝術,它具體的燈光影像色彩聲音肢體表達和唯美的畫面賦予文本一種全新的體驗和詮釋。
所以雖然抽離了小說艱深晦澀的理性探討,依然不失為一部優秀的影片。
作為一部文藝片一百七十分鐘的時長可不算短,不過有演技派丹尼爾·戴·路易斯的酷帥和他勾魂的藍眼睛,以及朱麗葉·比諾什清新乖萌的小蘋果臉和莉娜·奧琳的灑脫不羈,三個小時流淌得很快。
託馬斯是一名風流英俊事業小有成就的腦科醫生,熱衷玩性愛遊戲,他過著隨性自在的獨居生活,從不在女人那兒過夜,也從不留宿女人在家裡。
在一次去偏僻小鎮做手術的時候,偶遇特蕾莎,她身上散發的清新和孩子氣吸引了託馬斯,一路尾隨到她工作的酒吧。這位手裡捧著託爾斯泰小說《安娜·卡列琳娜》的少女看著託馬斯迷人的眼睛,是否會想起安娜的命運,是否看到了她和託馬斯的未來?
託馬斯離去之後,情竇初開的特蕾莎追隨到布拉格。這個像是放在籃子裡順水漂來的孩子,讓託馬斯很是驚訝,她漂到了託馬斯的床邊,為了避免被激流衝走,託馬斯收留了她,帶她去酒吧認識他的朋友們,甚至請求畫家情人薩賓娜幫她介紹工作,大度灑脫的薩賓娜雖然嫉妒,還是應允下來,幫有攝影天份的特蕾莎找到工作。
託馬斯過上了夜晚有人共眠的生活,從不留宿女人的託馬斯把自己的小床分享給了特蕾莎,共同的生活中,託馬斯逐漸意識到同女人做愛和女人共眠是兩種不同的感情。
舞會上有人向特蕾莎獻殷勤讓託馬斯很惱火。出人意料的是,這位風流成性不願意承擔責任的花花公子和特蕾莎在一隻扎著領帶的小豬的見證下舉行了婚禮。並收養了一隻小狗取名卡列寧,卡列寧在《安娜·卡列琳娜》中是安娜丈夫的名字。
結婚之後,託馬斯依然周旋於女人之間,面對特蕾莎的詢問,他用不太擅長的謊言應付,這讓特蕾莎異常痛苦,託馬斯在婚姻的責任和性愛的自由中失去了平衡,這種束縛讓他感到了厭倦。
蘇軍恰在此時進攻了布拉格,小城瀰漫的硝煙以及兩人在政治上的一致性緩解了雙方僵持的關係,託馬斯像守護神一樣保護特蕾莎在混亂的街頭用相機記錄蘇軍犯下的罪行,在炮火連天中他們逃亡到瑞士,在那裡,託馬斯又和早已在國外的薩賓娜糾纏在一起。
小說中薩賓娜的帽子是家族的遺產,男權的象徵,使她想起祖父和父親,當哥哥搶走了所有的遺產,薩賓娜只要了這頂帽子,在電影裡這頂帽子是性愛的道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電影削弱了薩賓娜這個人物的複雜和豐富性,她四處漂泊,始終把這頂禮帽帶在身邊,是對過去的懷念也是她對託馬斯愛情的信物,同時也隱喻著她和託馬斯之間是平等的。
當他們共同站在鏡子面前時,也共同擁有了對內在外在,靈與肉的審視,他們從不依附對方來去自由,薩賓娜灑脫不羈,她的的懷抱永遠對託馬斯敞開,這也使得薩賓娜在託馬斯眾多女人中,得以和他長期保持親密關係的原因
薩賓娜是最了解託馬斯的女人,同時她比託馬斯更像一名戰士,拒絕一切來自生活的媚俗,她告訴託馬斯:我喜歡你,因為你站在媚俗的對立面。
薩賓娜居住在國外的時候,遇見了瘋狂追求她的大學教授弗蘭茨。有一個鏡頭弗蘭茨興奮地提著行李,說自己解除了婚姻關係,他要和薩賓娜一起生活,薩賓娜愣在那裡,似乎不敢相信,眼眶裡溢滿了淚水,這淚水意味深長。
弗蘭茨是很好的情人,但他又是媚俗生活的符號,他軟弱愚忠,不欣賞薩賓娜的禮帽覺得怪異。弗蘭茨處理完家庭瑣事再次推門已人去樓空。
作為一名自由藝術家,薩賓娜嘲弄了弗蘭茨的忠誠和保守,她看到了傳統生活背後的真相,對於只有一次的生命來說,背叛和自由高於一切,她不會輕易交出。
小說中有一段定義:「但是背叛是什麼?背叛意味著打破秩序。背叛意味著打破秩序和走出來進入未知。薩賓娜知道沒有什麼比走出來進入未知更奇妙誘人了。」
流下眼淚的那一刻,註定薩賓娜再次漂泊,她在不斷的漂泊中完成了自我,你可以把這理解為「輕」,這種「輕」並非人人可以承受。
為了不連累託馬斯,特蕾莎為雜誌拍裸照,她只能去找薩賓娜,特蕾莎一頓狂拍,薩賓娜也拿起了相機,在互拍裸照的過程中,這兩個深愛託馬斯的女人或許感到了某種荒誕和可笑。
特蕾莎留下了文章開頭的一封信,隻身回到了布拉格,薩賓娜去了美國。託馬斯在國外過了一段無人約束的生活後,忍受不了對特蕾莎的思念,也回到了布拉格。
此時布拉格的局勢更加動蕩,託馬斯一篇挖苦共產主義的文章被舉報。不肯與當局和解的託馬斯丟掉了體面的工作,成了一名清潔工。苦悶中,他重操唐璜式的生活。
為了報復,特蕾莎和一名陌生男人發生了關係,她想嘗試沒有愛也能做愛究竟是什麼感覺,報復的過程也是對自我羞辱的過程,特蕾莎崩潰了,她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她看到了布拉格的醜陋,準備自殺時被託馬斯救下,被當局沒收了護照的託馬斯無法出境,他帶著特蕾莎和小狗卡列寧回到了鄉下。
他們在這裡度過了最後一段安靜而幸福的田園時光。
從託馬斯和特蕾莎的笑容裡我們看到生命不能承受的痛苦和輕飄得到暫時的安撫。
政治和性愛,靈魂,愛情,對靈與肉的洞察一直是昆德拉作品的主要題材,遊走在女人中的託馬斯,在愛情中虛弱的特蕾莎,和他們遭到侵略的祖國一樣,彷徨而前途未卜。
無論是小說還是電影,輕與重都不是二元對立的,不是一個簡單的標籤,相反它們不分彼此才構成了一個個獨立而豐富的個體。
人是渺小的,它讓位於時代的滾滾洪流,薩賓娜的背叛,特蕾莎的軟弱,託馬斯精神上的迷茫和虛無,這些不僅僅是個人的,也是歷史進程中每個人的。
影片最後薩賓娜在國外收到信函,託馬斯和特蕾莎在鄉下酒吧度過了輕鬆快樂的一晚,返回途中,下雨路滑剎車失靈兩人雙雙殞命。
旅程即將在茫茫雨霧中結束,特蕾莎親暱地問開車的託馬斯在想什麼,託馬斯說,我覺得我現在很快樂。
薩賓娜是永恆的漂泊者,特蕾莎是永恆的回歸,託馬斯的迷途與背叛,在這裡悲劇般得到了統一,時代背景成就了一段布拉格之戀。
2019.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