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語出唐代詩人宋之問的《渡漢江》。這是詩人被貶嶺南蠻夷荒蕪之地,長時間沒有和家人互通書信,在打算潛逃洛陽渡漢水途徑家鄉時所作,表達了詩人想見家人,怕見家人複雜矛盾的心理和憂慮之情,有懦弱的擔心,更有無奈的恐懼。一個「怯」字 ,包含了太多。可對於那些常年在外苦苦勞作的農民工來說,他們近鄉,情更怯,怯的心酸,怯的苦楚,怯得五味雜陳。
村裡的二貴,老實憨厚,父母早逝,三十多歲才成了家,日子過得清清苦苦。沒辦法,去年開春就跟著村裡幾個小夥去北京打工了。平日裡,工地上支點生活費寄給妻子,還過得下去。到年底,和工頭結了帳,帶著三萬多塊錢興高採烈的準備回家了。誰知,在車站被騙了個身無分文,幾個伴兒給他湊了路費才回來。可到了村邊,死活不肯回家,還央求幾個同伴別告訴他妻子。只是每天晚上偷偷的蹲在牆頭下看妻兒窗戶上映著的影子,狠狠的抽菸,悄悄哭泣……二貴的近鄉,何止怯呢?他的怯更多的包含了底層被壓抑的憤懣和無法嘶嚎出來的痛。
保軍,我一個本家侄子,機靈頑皮,初中沒讀完就外出打工了。城市的燈紅酒綠五光十色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多麼大的衝擊。漸漸的,他迷失了自己,開始結交了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後來因為搶劫被關了三年,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父親也在他關進去不久含恨而去了。出來那天,他繞村轉了一圈,去父親墳前祭拜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從此杳無音信。他的近鄉,除了怯,更多的還是深深的悔恨和自責吧。也許,他今生是不會再近鄉了,更不會怯了。
小霞在城裡服裝廠打工,每次過年回來總要找我妻子坐坐,說些體己的話。小霞的眼睛總是憂鬱的,二十七八的大姑娘了,終身大事一直沒著落,她父母整日也是憂心忡忡,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更成了一塊心病。小霞說,每次過年她都不知該不該回家,該給父母怎樣一個交代,在家呆幾天,父母的唉聲嘆氣總讓她覺得度日如年,如坐針氈。前幾年,城裡談過一個,人家父母嫌棄她農村的,吹了;村裡又沒幾個正兒八經的小夥子能入眼,就這麼拖到了現在。小霞的近鄉也怯,怯的是對父母的心疼,對自己尷尬境地的無奈。
農民工,作為一個龐大而特殊群體的存在,他們對城市的貢獻我不再多言。他們遊走在城市和鄉村之間,遊走在社會的邊緣。當我們溫飽之後,是否低下頭來注意過他們,想像過他們近鄉之後的遭遇和難堪呢,他們也有家鄉,也渴望溫馨安寧,何日才能讓他們近鄉情更喜呢,這也成了一個日益凸顯的社會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