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惹人生氣的熱搜太多,今天必須補一下《樂隊的夏天》第二季總決賽的歡樂來給大家喘口氣。《樂隊的夏天》結束了,夏天才真的結束了。
決賽夜,每一支樂隊都特別躁動。達達剃頭了、馬賽克把貝斯砸了、大波浪跳水跳嗨了......這麼一看,五條人不是最瘋的那一隻樂隊。(嗯?)
而在舞臺上留下極致瘋狂之後,樂手們又不約而同地表露出憂傷和不舍,就連一貫面無表情的華東都開始眼含淚水,這真是預想不到的場面。
大張偉說,樂手們這是被比賽虐出了斯德哥爾摩症狀了。但五條人說:這是友誼的夏天嘛。
雖然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過節目還是會有一個結果,進入冠亞軍角逐的是五條人和重塑雕像的權利,而重塑拿下最後的勝利。
重塑和五條人分列一二名這個結果很妙,他們在《樂夏》裡就是一對極與極。
先說一下五條人,大家都知道我嗑了一夏天五條人。(本人仁科阿茂雙擔咳咳。)
這個夏天,五條人在樂夏舞臺上四進四出,完成了一場大型行為藝術。
但每一次離開,他們都是高高興興的,每一次回來,也是高高興興的。那種高興是和輸贏無關的隨性和天真,場外觀眾因此孜孜不倦地撈他們回來,一個「打撈五條人的夏天」。
五條人身上可以容下很多對反義詞:又市井又高雅,又地攤又知識分子。他們帶著未經馴化的天然迷人,第一次上臺就敢隨便作。沒有人能預測他們的反應。
節目都播完了,想到五條人留下的不靠譜語錄和段子還是會笑出聲。
放飛自我的五條人,是《樂夏2》在社交網絡貢獻的第一波話題,也讓五條人被戲稱為節目的「流量擔當」。
但是「有趣」的背後,是五條人的音樂性和藝術性。
我看音樂類節目從來都是先聽音樂平臺的純享版再看節目,因為我想知道在沒有前因後果和故事背景的情況下進入音樂,會注意到什麼,而《樂夏2》的第一集裡音樂上最吸引我注意的就是五條人。哪怕聽不懂歌詞都非常迷人,手風琴一響起已經被迷住了。
《道山靚仔》我以前聽過,覺得《樂夏》現場版本迷人很多,再考慮到這是一個眼神的默契而產生的現場,就更覺得樂隊綜藝有意思!
整個《樂夏2》播出期間,五條人進進出出,發微博接受採訪還要做直播,但是,他們這幾個月還不忘記勤勞地創作,比賽期間發了三首新歌。
千萬不要因為五條人太有趣就以為他們是靠「綜藝人設」紅的,他們從來都是從音樂和創作出發的。每一個看起來好笑的梗,背後都有五條人自成一格的創作理念和世界觀。
決賽在最後拿到獎盃時,仁科又拿出了五條人的塑膠袋,像在菜市場買菜一樣,將獎盃裝進了塑膠袋裡。
塑膠袋是五條人的logo,越了解五條人就越會感知到這個logo多麼傳神和可貴。
他們來自縣城,來自城中村,塑膠袋在這樣的生活裡隨處可見。廉價,但是結實耐用。有時五彩繽紛飄起來很好看,但可能會落入垃圾堆中,沒有人知道這個塑膠袋會用來裝什麼,也許很高貴也許很髒。這就是生活啊。
五條人說自己的音樂是「塑料感」,大張偉理解這是寫生活的意思。我覺得真正的含義是「提煉生活裡的塑料感」。是以討好庸俗為樂,還是觀察庸俗並洞悉其來龍去脈?前者是諂媚勢利,後者是知識分子視角。
「知識分子不打架」,不僅僅是玩笑,五條人就是知識分子。
他們的語言能力非常驚人,隨口說的話都比市面上那些故作姿態的假大空有價值得多。
仁科因為表達欲旺盛和富城頭的帥氣而更容易受到關注,可別忽視了茂濤也是超有魅力的。
他的人字拖都自帶大佬氣質,五條人挑椅子樂團的時候,阿茂無意中發現椅子準備並不充分,立馬用海豐話。告訴仁科這樣比下去沒風度,哇簡直是黑幫片裡的江湖俠義人士。
阿茂的現場表現有戲劇的張力,五條人在街頭表演時,阿茂不喝酒都自來嗨。這一季《樂夏》裡的十分鐘即興創作環節,五條人面對隨機關鍵詞兩分鐘不到就說可以開始表演了,那段的阿茂就特別像街頭的阿茂。
在《樂夏》走紅後,五條人對於新歌迷來說,像一部怎麼補都補不完的番劇,處處都是驚喜。仁科和阿茂喜歡說自己擺地攤的經歷,但他們始終在讀書和思考,兩個人閱書和觀影量巨大,仁科喜歡繪畫,也會寫小說。GQ採訪裡他們列的書和電影在豆瓣上都被做成了專門的豆列。
(△仁科的畫作)
做設計的朋友也會被五條人的海報、周邊、CD設計迷倒,這些小細節全都和五條人整體哲學融為一體。
(△《夢幻麗莎髮廊》CD包裝)
五條人的第一張專輯《縣城記》上寫著八個字,「立足世界,放眼海豐」。他們的歌詞包容萬象,帶著強烈的人文關懷色彩。五條人可以在全世界流浪,傾聽著普通人的聲音,把爛尾樓等魔幻的社會新聞寫進歌裡,自有縣城的尖銳和悲憫。有時也是荒誕、幽默,來自市井的鬥志昂揚。
大視野和小人物可以在五條人這裡自然而然融到一起,「今天全球化,明日就自己過」。
誠然段子好笑,誠然歌詞裡有非常多的故事。但僅僅是說段子說歌詞,也是對五條人音樂的失敬。就音樂本身來說,五條人是非常先鋒和實驗性的。
最後一集過去的汪峰,專門提到了他們在音樂上的價值,「接近實驗音樂和爵士樂」,又有豐富的層次。
而這種視角、文化、音樂上的先鋒性,既來自知識的滋養也來自最普通的生活,透著對時代的摸索,五條人才是所有樂迷心中的年度最佳之一。
那麼,乍一看起來,重塑雕像的權利這支樂隊,是和五條人完全不同的路線,五條人說自己塑料感,而重塑就是隨時隨地起範兒,知識分子樂隊嘛。
一登場就是:「這個節目請我們來,就是為了提升整個節目的檔次。」「希望重塑的音樂是可以挑選觀眾的,而不是觀眾來挑選我們。」
第一期播出之後,重塑得到的評論是:太裝啦!!
就,不愧是彭磊蓋章的高貴冷豔。
五條人候場脫鞋躺著還吃東西;
重塑的華東候場,看書!!看第二遍了!!
五條人隨便換歌;重塑是一遍遍精準地練習和重現,開演前練德語。
重塑之前的作品,不唱中文,他們有很多重量級世界巡迴演出的經驗,國外樂迷也給了好評。
「樂隊」這個詞給人的感覺是激情四射的,但重塑又嚴謹又端著,華東給自己規定了一套套的格式。
五條人過於隨機,但大部分其他樂隊也都講究個隨機,在我們認知裡,現場好像就等於,隨機、失控、激情。
只有重塑,他們演出像做題一樣,反覆排練。《樂夏》這個初舞臺,跟他們之前的很多個舞臺是一樣的,因為他們對每首歌只寫好了一個答案。
他們的新歌排練了近兩年,仍然沒有完成。
因此重塑對每一次現場表演都有極高的要求,準備絕對不能出錯,必須要達到他們的標準。但也因為強烈的個人風格,重塑早就有很多歌迷,包括周迅。
郭京飛也是一來就表白重塑,說他們的音樂工整,像一出大戲。
重塑的特色跟樂手們的背景息息相關,樂隊核心創作人物華東成長於一個高知家庭,他的日常和製作音樂也是十分自律和嚴謹的。華東家裡擺著成套的村上春樹,他嚮往村上那樣極度自律的生活方式。他連創作都好想好「動機」,確認這個「動機」再往下創作,拒絕「即興」。
(via@新浪娛樂)
重塑說要挑選觀眾,也的確做到了,他們在《樂夏》最初得到的反饋很兩極,喜歡的特別喜歡,不喜歡的直接說「難聽」,「太裝」。
但耳帝當時寫了一個重塑的分析說得很好,重塑的嚴謹不是「裝」,是因為華東就是這樣一個嚴謹的控制狂人格,精準的表演讓他快樂,他顯示出來的高傲和強迫症,是知行合一的。
口碑轉折點出現在翻唱環節。《樂隊的夏天》節目組拿了一批看起來異想天開的歌單給樂隊們改編,但像《愛情買賣》這種竟然被發揮得很不錯。
對我來說改編環節最驚喜的就是重塑拿到了《一生所愛》,然後唱得如此精彩,單曲循環直到今天。
《一生所愛》來自《大話西遊》,《大話西遊》本身就經歷了從不受歡迎的荒誕喜劇到神作的解讀演變,盧冠廷的創作和演唱令這首歌超越了雅俗,廣為流傳反覆頌唱,也不能減損音樂本身深情的一分一毫。
我原來以為盧冠廷為電影配樂的演唱是這首歌的唯一最優解,直到重塑版本的出現。這首歌加了電音之後沒有變得怪異,反而是感情的流散和哀傷變得更極致又更克制,無法言說的過往皆在其中。劉敏的歌聲承載著多情和薄情,跟華東分立舞臺兩側,兩兩相望。
嚴謹的音樂人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好處,比如來自四川樂山的劉敏竟然能把粵語唱到這個程度。
即便是一開始不能夠體會他們音樂之美的人,一下也被重塑擊中了。
順便,劉敏現在是女生們心裡的天菜啊。誰說女人的美只有青春呢?流失了膠原蛋白,經歷了種種變化之後,劉敏脫胎換骨,神秘銳利,舞臺形象充滿女性的權力感。
忍不住放一下對比,時光成就姐姐!
除了音樂上從不被理解到徵服大家之外,《樂夏》裡的各種合作和碰撞,也讓觀眾發現,重塑好可愛捏,華東也是個非常溫暖的人。
和Mandarin合作之後,「東市買駿馬」變成了樂夏人氣最高的cp之一。
小年輕肖駿親暱地喊華東「東東」;
說想和華東「結婚」!!
冷不丁地坐到對方大腿上!
而華東也抵擋不住年下肖駿的熱烈攻勢,一看到他就笑神經失控。大庭廣眾下笑得不能直立,從此徹底人設崩塌。
參加《樂夏》前的華東:我要提升你們的level。
參加《樂夏》後的華東:歡樂喜劇人。
而劉敏在舞臺下也很可愛啊。
還和新褲子的夢姐組cp了,嗷姐姐好磕!
而在另外一場合作賽中,一向控制欲爆棚的重塑抽到了鬼馬的蘇運瑩。雙方在磨合過程中找到一個平衡,嚴謹秩序的之中又給到蘇運瑩自由發揮的餘地。
最後讓歌曲呈現出「嚴謹的黑色建築上飛翔著一隻自由歌唱的小鳥」的景象。
這次合作之後,張亞東建議重塑多和其他音樂人合作,音樂應該是向前走的。華東也不像最初那樣了,給了一個非常開放的回應。
原來我對重塑沒什麼感覺,看了《樂夏》越到後期越聽進去了。並不是綜藝性格的加成,而是《樂夏》用音樂的方式給重塑注入了新的東西。最後一場重塑現場贏是完全沒問題的,進入重塑音樂世界的人越來越多了。
大張偉在決賽時說,重塑在他接觸到的娛樂圈環境裡不是大眾意義上的受歡迎,但他能在每次音樂中深刻感覺到重塑的精彩,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表情都是靈魂共振的那種開心。
重塑和五條人的「出圈」可能是當下很難得的一種良性結果,優秀的音樂因此被大眾認知,令人沉浸其中的是藝術的魅力。
《樂隊的夏天》,是一場比賽,但也是最不注重輸贏的比賽。
就像周深所說的,其他比賽到最後都是比高音、比技巧,而在《樂隊的夏天》的舞臺上,則是在比誰更不一樣。
重塑和五條人可能本質都是一樣的:不討好觀眾,不在乎你是不是能聽懂,我有我的一套認知,創作的關鍵在於打開自己和探索世界,而非流行或走紅。
在所謂的「主流」面前,五條人和重塑都是「聽不懂」的,但他們都不在乎你懂不懂。
五條人可以講無數個段子卻從不告訴你《道山靚仔》是想表達什麼,轉身就走,重塑被罵「裝」也堅持自己的音樂選擇。恰恰是面對自己,才讓他們贏得了觀眾。
再說,也許本就沒有什麼大眾小眾,我們人人不同,大家唱自己的就好了,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流」。
幾個追樂夏的群裡大家常常自黑說,過氣文青和離退休媒體人才追這個節目!但其實可以反過來說,我們實在是看不下去那種充斥假笑聲的假high綜藝啊。
這些不會討好觀眾的人,只有在《樂夏》裡被允許隨便發揮,退賽也可以!(誒?)
不僅是重塑以及五條人,這一季樂夏也呈現了其他風格更加多元的樂隊、更豐富的音樂和人格。
33組樂隊充分表現了貴樂隊圈的「物種多樣性」。有二次元硬核的超級斬,也有高山流水野孩子,有華麗頹廢美的木馬、病態美的大波浪,也有打母胎裡就接受音樂薰陶的小天才Mandarin。在多元的樂隊比拼過程中,《樂夏》呈現了具實驗性的音樂合作與碰撞。
看似相衝的HAYA樂團和超級斬也可以展現出驚人的爆發力。
在場外樂迷舉辦的《德國樂迷看「樂夏」》裡,就有德國樂迷驚訝於這檔節目在音樂上的突破:「有這麼多實驗性質的東西,這麼多超級酷的音樂,這是一種真誠的思維擴展或者品味擴展。」
(via@表情銀行)
而每一次樂隊在舞臺上傾儘自己所有能量,也會讓更多音樂人和觀眾感受到力量。決賽中,看起來嬉皮笑臉沒心沒肺的大張偉也憋不住了,留下《我的深情就是個笑話》紀念這個夏天。
場外堅持寫小作文的汪峰則把鮑家街43號找回來了。
現在決賽結束了,五條人紅了,重塑紅了……大家都紅了,上了熱搜的結果就是,採訪來了、商務來了、直播來了。馬上就有人問,他們會變得庸俗嗎?他們會向商業低頭嗎?
這個問題好像也不新鮮,當樂隊變成一檔節目的時候就有人說,太假啦,搞樂隊怎麼能上綜藝!
為什麼不行?這麼可愛的樂隊們,紅一下不好嗎?紅一下正好考驗考驗他們是不是堅持背對觀眾面對自己。
在樂隊們走紅的過程裡,每一次他們對名利和人氣的反應都能給我驚喜。
周迅問五條人走紅之後的變化是什麼,仁科坦誠地表示:「紅了,飄了,a little 膨脹。」
看到樂隊們的回答,就想拍大腿說不愧是做樂隊的,這可太好玩了。
這些樂手們走紅後,是要去做「明星」了嗎?
放心吧,他們這樣是當不了「明星」的,他們會繼續有脾氣、會失控、矯情、要求多……
現在已經有太多太多「明星」了,就讓樂手們繼續做樂隊做音樂吧,繼續隨便造吧。
爭議始終都會有,但到夏天結束的時候,我總會感謝有《樂隊的夏天》這檔節目的存在,因為它讓不一樣的人站到我們面前,而且不會強迫這些人變得和別人一樣,不一樣的人可以堅持自己的不一樣而收穫知音。
在看過這麼多不同的樂隊與歌曲後,也許普通的我們也能收穫一點點小小的鼓勵。世界上有千萬種不同的靈魂,你不必和大家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