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就像鄉間雜草,割了又長,長了又割,生生不息,生命力極強。
杜甫有首描述舊友會面的《贈衛八處士》,開篇就驚心動魄,「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詩中處處對照,「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讓人感嘆時間飛逝,距離殘酷。後面的餘韻卻脈脈,溫情又煙火,「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未及己,兒女羅酒漿。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這「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一句,相見之下,甚是喜歡——又貼景又合情,又清新又溫馨。
有過農村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春雨過後的清晨,初初冒頭的新韭,翠綠飽滿,嫩而無渣,口感絕佳。農村的韭菜一般不用「剪」,而用「割」!拿一把割麥子的大鐮刀,風捲殘雲般地橫掃一片,頗有「大風歌」之氣勢,很是豪爽。杜甫不用「割」而用「剪」,自有其用意,讓你想像出女子纖纖素手持銀剪,靈巧地在綠葉叢中翻飛,利索裁下滾著晶瑩雨珠的翠韭,一把又一把,更見詩意。
生活中,韭菜哪來那麼小清新,明明就是糙漢子。首先,從氣味上來說,韭菜那股強烈的侵略氣息,就不討很多人喜歡。那不是「臭」是什麼?那是一種名為「硫化丙烯」的物質,屬大蒜素的一種,「五辛」中蔥、蒜、韭,差不多都是因它而「臭」。洗過的韭菜如果沒有及時吃完,放置一夜後,你會發現殘留水漬的葉片已經開始腐爛,散發出濃重刺鼻的硫化物氣息。
不過,我們也可以巧妙地利用韭菜、香蔥和大蒜的這項共同點,做菜時如果沒有而又需用蔥、蒜爆鍋增香,切點韭菜末也能代替,反之亦然。其次,有一種流傳的觀點認為,韭菜溫腎助陽、有益房中事,自然也就被奉為一種陽剛食物,受到男人們的歡迎。再者,食用韭菜有個眾所周知的毛病——後味兒很足!無論是口腔中殘留的氣息,還是胃部反芻上來的嗝氣,都足以令你周圍的人退避三舍,使你顏面無光。解決韭菜類(包括大蒜)的口氣殘留問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漱口水?口香糖?刷牙?喝茶?好像都沒那麼簡單。凡事反其道而用之,坊間傳聞女演員們拍吻戲前,以吃韭菜、吃大蒜生成口氣,以防不必要的侵擾,不失為一種好方法,以其之矛攻其之盾嘛!
韭菜活象齊天大聖的頭顱,割而又生,又比齊天大聖的頭顱更神奇,每割一次,還會一分二、二分四,越割越茂盛。按照能量守恆定律,總肥力不變,植株整體密度的增加必然會帶來單位品質的下降,的確,後幾茬韭菜的滋味就一茬不如一茬,還是頭茬韭菜最嫩最香。
一般來說,菜市出售的韭菜有細葉、寬葉兩種:寬葉韭菜顏色較淡,葉質柔軟,口感細嫩;細葉韭菜色澤較深,韭葉柔韌,嚼勁更足。前者氣息淡,後者韭味濃,人們將後者稱為「香韭」,以示區分,此二者價格不同,目前大約相差五毛至一元每斤。
有個好朋友的母親潛心向佛,一向吃素,請她吃飯,蔥、姜、蒜都不能放。她告訴我,佛家把「蔥、蒜、大蒜、韭菜、洋蔥」列為五辛,又叫五葷,認為此類菜蔬生吃增嗔、熟吃發淫,助生不清淨心,有礙修行,故當戒食。難怪小時候常聽小姑嘀咕,說韭菜是葷的,原來淵源在此。
韭菜是實打實的小炒百搭。炒素:韭菜炒百葉、韭菜炒茶幹、韭菜炒豆芽、韭菜炒粉皮……炒葷:韭菜炒雞蛋、韭菜炒肉絲、韭菜炒河蝦、韭菜炒腰花……此外,韭菜負責為江河海鮮提味:韭菜炒江蝦、韭菜炒蜆子、韭菜爆螺螄、韭菜熗響螺……
面點也離不開韭菜:韭菜餅、韭菜卷、韭菜盒子、韭菜餃子(扁食)。餃子中最經典的三鮮水餃,北方家庭最常用的三「鮮」之一就是韭菜:「素三鮮」包括韭菜、雞蛋、蝦皮等;「肉三鮮」包括韭菜、豬肉、蝦仁等。
韭菜不見陽光,長出來的嫩葉叫韭黃,較之韭菜更為柔膩;韭菜長老抽薹,其菜苔也是下飯好菜;用韭菜花磨出的韭菜花醬,是北方家庭拌麵條、夾烙餅、涮火鍋的好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