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一次告別,是我的一個轉折點」。
這話是電影《昨天》上映後,賈宏聲對記者說的。
我們相信,這部電影確實是賈宏聲的一次告別,和之前那段灰暗人生的告別,就像他的朋友和同事說的那樣,九十年代和賈宏聲和人生最後十年的賈宏聲就像換了一個人。
我們不願意相信的是,電影《昨天》也許真的是賈宏聲的一次轉折,但可惜的是,賈宏聲當年希望的是一次向好的轉折,但實際上卻是一次不好的轉折。
壓死賈宏聲的最後一根稻草可能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薩拉馬戈的去世,但他的悲劇結局似乎從電影《昨天》就種下了。
一、獨特的電影
《昨天》是一部風格獨特的電影,電影界給這部電影的定義是偽紀錄片或者仿紀錄片故事片,也就是說,其故事架構是真的,但其內核和細節可能經過了藝術化處理。
這部電影講述的是賈宏聲一段真實的人生經歷,故事主體是在1995-1996年之間發生的,賈宏聲的父母把家從吉林四平搬到北京,就近照顧賈宏聲,在這期間發生了一系列故事和矛盾。
然後電影又用回溯的方式講述了賈宏聲從1992年開始到1995年是如何一步步踏入人生灰暗的,
故事的結局是美好的,在家人的幫助下,賈宏聲通過醫院治療解除了精神問題,戒了毒也戒了酒,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整部電影用訪談、話劇、回憶將故事主線穿在一起,情節很飽滿,思想很深入,而且鏡頭運用也比較獨特,比如在賈宏聲打完父親之後,賈家的矛盾徹底爆發,這一段戲的鏡頭慢慢拉遠,讓觀眾看到了一幕話劇舞臺上的場景,從筆者角度看,這個鏡頭極大減輕了觀看電影時的緊張氣氛,也對賈家的悲劇有了一種同情而不是單純看戲的感覺。
因此,如果從電影角度看,《昨天》絕對是一部精彩、深刻、可看性極強的作品。
豆瓣評分8.6,還是比較客觀的。
二、拍攝花絮
《昨天》的導演是張楊,編劇是張楊和霍昕,主演是賈宏聲。
在張楊向賈宏聲一家提出拍攝該片的想法時,賈宏聲一口就答應了,在電影裡我們能看到。
但是賈宏聲的父親賈鳳森和母親柴秀榮並不同意,他們不想揭開過去的傷疤,也不想把家醜外揚,這是正常人的思維。
別說在當年,就算在現在,能願意將自己的灰暗歷史和人生低谷拍成電影而且真人真名出演的都沒幾個人。別忘了,賈宏聲的父親賈鳳森曾是四平話劇團的團長,母親柴秀榮是劇團的臺柱子,他們都是國家二級演員,換句話說,他們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但是,經過張楊的勸說和賈宏聲的堅持,二老還是同意了出演該片,賈宏聲的母親提了三個理由,一是為給賈宏聲正名,因為此前關於賈宏聲的事情,圈裡圈外傳的很亂很糟,通過這部電影可以向公眾展示賈宏聲當時的情況,也展示一下他戒酒戒毒之後的狀態。
二是為了支持孩子,賈宏聲有這個勇氣,父母也應該有這個勇氣。
三是希望這部影片能給一些有吸毒人員的家庭帶去一些慰藉和希望,讓他們看到,通過家人、社會和個人的努力,事情是會有轉機的。
一家人裡只有賈宏聲的妹妹沒有出演電影,從上帝視角看的話,賈宏聲妹妹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
演員王彤出演了賈宏聲妹妹,她的演技非常出色,一家四口人只有她是外人,但從電影裡絲毫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電影裡有一個重要配角,順興,也就是朱洪茂。他對賈宏聲影響比較大,披頭四和《順其自然》就是朱洪茂介紹給他的。
影片同樣回顧了朱洪茂的一段灰色歷史,同時還有他的女友,並且交代了朱洪茂女友的結局,吸毒過量去世。
只不過,影片拍攝時朱洪茂的女友,也就是電影《長大成人》裡的女主角朱潔已經去世三年,因此該片裡飾演朱洪茂女友的也不是本人,這位女孩看起來很面熟,有點兒像潘雨辰,當時她正在北影上學,但筆者也不確定是不是她。
此外,該片有一個重要的橋段,賈宏聲的26歲生日,那場戲裡露面的人除了賈宏聲和朱洪茂之外,還有導演張楊和編劇霍昕,以及何勇,這更像是一種暗示性的鏡頭,代表了那個時代北京搖滾圈裡的不良習氣。
該片裡有兩個重要場景,一個是賈宏聲的家,取景地有兩個,一個是在亞運村一個未完工的小區裡,另一個是在舞臺上。
賈宏聲在片中有一個打自己父親耳光的鏡頭,那個確實是事實,而賈宏聲在電影裡也是真打,父子倆都是優秀演員,對這種場景應該能適應,但拍那場戲時還是有些受不了。
還有一個場景是在北京小湯山的福利院,張楊拍電影《洗澡》時曾和這個福利院合作過。筆者一開始以為影片裡這些精神病人都是真的,實則不然,他們都是正常人,精神病的狀態是演出來的。
影片中有一段賈宏聲對自己演的《新梁祝》特別不滿甚至用腳踹電視機的戲,據《新梁祝》的製片人回憶,那時候他拍這部電視劇時確實狀態極其不好,和導演矛盾很多,人不是暈就是飛的狀態。
賈宏聲和朱洪茂分開的橋段裡,有一個鏡頭是手裡的菸灰棒緩慢墜落的畫面,為了拍那場戲,劇組裡所有人都在現場玩兒命抽菸,國外的國產的煙都試了很多,反正就是誰抽成長菸灰棒了就躡手躡腳夾到賈宏聲的手上,結果一場戲拍完,整個屋子跟著了火一樣。
電影裡有多次賈宏聲吃麵條的橋段,要錢吃拉麵,偷白菜做麵條,回家買麵條做炸醬麵等等,原因是賈宏聲確實愛吃麵。他是一個沒有什麼消費欲的人,只要有方便麵他可以一個月甚至更長時間不出房門,而且他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在家裡只聽音樂看電影,所以有網友稱呼他為我國宅男始祖級別的人。
三、影片後續
《昨天》在當年還是很受關注的,畢竟是國內第一部以明星灰暗歷史為題材的電影,而且還是明星和家人真人出鏡,稀缺性和話題性都很強,一上映就成為一部熱點片。
賈宏聲說這部電影是他的一個終點,也是一個轉折,這話說對了一部分,《昨天》對很多人的未來都造成了很大影響,只不過有些人是好的影響,有些人是不好的。
導演張楊,這部電影在國外拿了獎,進一步奠定了他第六代導演中實力派的角色。
編劇霍昕,日後成為電影圈的大編劇,《功夫》、《西遊降魔篇》等熱映電影都出自她的手筆。
賈宏聲妹妹飾演者王彤,當年拍攝該片時她還是一位新人,後來成為製片人,和丈夫劉江合作了《咱們結婚吧》和《老酒館》等熱播劇。
上面三位都是從電影《昨天》裡獲得了正面影響的,負面影響的人似乎更多。
朱洪茂,從2001年以後逐漸在音樂圈和電影圈消失,2007年離家出走生死未知。
賈宏聲,在電影《昨天》以前,他雖然在圈內有一些傳聞,但沒有影響到他的事業,從他離開精神病院後,他先是主演了王小帥的電影《極度寒冷》,隨後和父親賈鳳森一起參演了當年著名主旋律電視劇《人間正道》,之後就是和周迅合作的著名電影《蘇州河》。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熱播劇《大明宮詞》本來是請賈宏聲出演太子李弘的,賈宏聲帶了女友周迅過去一起試鏡,結果李少紅看中了周迅,讓她出演了少年太平公主,背後的製片公司榮信達還順勢籤下了周迅重點培養,從此周迅在北京站住了腳一發不可收。
可以說,在《昨天》以前,賈宏聲還是一位正常工作的影視行業從業人員,或者乾脆點就是一位影視明星。
但是,自從《昨天》公映之後,他的身上似乎就被公眾貼上了「吸毒」和「精神不太好」的標籤,很多劇組不敢再找他拍戲,偶爾有找他的也是讓他出演毒販、吸毒者或者精神病人之類的邊緣角色。
在電影《昨天》公映到賈宏聲墜樓的十年裡,他唯一出演的作品是話劇《失明的城市》,這部話劇還是他的父母拼著老面子一再找到國家話劇院領導推薦自己的兒子才讓他出演的。
在《失明的城市》之後,賈宏聲也和父母或者同事一起見過一些導演,但世態炎涼沒人願意邀請他,有些人說話甚至非常不好聽。
國家話劇院本來準備復排《失明的城市》,原因是該劇原作者葡萄牙作家薩拉馬戈準備訪華,在《失明的城市》裡有出色表現的賈宏聲非常興奮,一直等著話劇復排的那一天。
2010年6月18日薩拉馬戈突然辭世,《失明的城市》復排計劃落空,7月5日賈宏聲在家中墜樓去世。
我們可以看到,《昨天》之後的十年,賈宏聲的遭遇比他在戒毒前後更為糟糕,他扯掉衣服露出傷疤警示別人別玩火,大家看了他的傷疤點點頭深以為然,然後轉身告訴其他人,賈宏聲身上的傷疤好噁心,以後別找他玩了。
《昨天》公映後,賈宏聲在接受採訪時曾經說過一句話,張楊從來不下地獄,總是拐個彎就上天堂了。他對我說,你下過地獄就夠了。
賈宏聲吸毒的歷史開始於張楊導演的畢業大劇《蜘蛛女之吻》,在公眾面前揭開賈宏聲傷疤的是張楊導演的電影《昨天》,張楊的導演之路順風順水離不開賈宏聲的襄助。
但當賈宏聲遇到十年困境時,誰又能幫他呢?
所以,同樣是第六代導演,曾和賈宏聲合作過《蘇州河》的婁燁也說過,我們都是拐著彎上天堂的人,只有賈宏聲一個人留下了。
後記,電影《昨天》裡最讓人心疼的人還有賈宏聲的父母,在他去世後,兩位老人表現得非常堅強。賈鳳森曾經在張楊導演的《飛越老人院》中出演了老鄭一角。
之後,賈鳳森和老伴都被賈宏聲的妹妹接到了國外居住生活,離開了傷心地,這大概是這個家庭不幸中的大幸吧。
可見,當年賈宏聲妹妹拒絕出演《昨天》,也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還有,電影裡賈宏聲曾經對著自己大喊:「賈宏聲,堅持住」。
後來,豆瓣平臺上出現了一個叫「賈宏聲」的ID創建的話題小組「賈宏聲,堅持住」,很多人都以為這是真的賈宏聲,可惜,賈宏聲的家人和同事證實,他沒有手機和電腦,更不會上網,那不是真的賈宏聲。
但是,即使大家都知道這是假的,但依然有人在上面不斷留言,十年不息。
真的,還是假的,有時候沒有那麼重要了。
《昨天》公映後,賈宏聲活著,但在很多地方和死了一樣。
賈宏聲墜樓之後,他真的死了,但在有些地方,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