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者原著小說《諜戰上海灘》第109節劇情
提到王天風,明臺把頭低下去。
「『天風』『海雨』都是代號,就像『毒蛇』『毒蠍』一樣。」明樓說,「你也不要過於內疚,我們都不知道王天風有心臟病。你在墳場一罵成名,全局上下都知道王天風被你活活罵死了!由於保密條例,我們現在還不能公布王天風是『死間』中的烈士,他現在的身份依舊是軍統局的叛徒,民族的敗類。」
明臺覺得渾身上下冷颼颼的,他的臉色也越來越差。明樓卻視而不見,依舊娓娓而談:「一部間諜史,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歷史。我們是戰士、是烈士,一往無前的勇士,卻不是能夠站在陽光下接受勝利歡呼的人。因為,我們的背後始終都有陰謀,有算計,有陷阱。」
「能告訴我『死間』行動的全過程嗎?」明臺問。
「為什麼?」
「我想知道。」
「知道了,豈不會更加痛苦?」
「至少,我會知道我為什麼而痛苦。」
「好吧,我告訴你。」明樓說,「記得那份第二戰區日軍軍事部署計劃嗎?」
「記得。」明臺說。
他的眼前浮現出在日本大使館,自己擊斃桃子小姐的情景。當日,他和錦雲在一家小型旅館拍攝了日軍第二戰區兵力部署計劃。
明樓說:「長話短說。為了牽制日軍的火力防線,我們明目張胆地竊取了日軍第二戰區兵力部署計劃,其實,那套方案是日軍的預備案。我們走出第一步,就是告訴敵人我們拿到了第一手資料。然後,我們根據這套預備案制訂了假的攻防計劃,為了達到麻痺敵人的目的,做到萬無一失,軍統局高層制訂了『死間』計劃。即由王天風詐降76號,投靠汪曼春,出賣A區行動組,讓『假』的第二戰區軍事部署計劃落入76號手中,逼真上演一場誓死保護情報的大戲。偽造一切信息,故意放下誘餌,指鹿為馬,讓日本軍方有理由相信,他們獲取了最真實、最可靠的火線情報。他們調整所有的火力防線,按照我們的意圖進入我們的口袋,徹徹底底為第二戰區的日本鬼子敲響喪鐘。」
「為什麼選我們?」明臺問。
「你們小組焚毀了一船鴉片,死罪難逃。這次行動可以讓你們死得壯烈、死得體面。這是局座的決定。」
「為什麼一定要派王天風來?」
「他知道的太多了。」明樓說這話,眼皮都沒有抬。
「那,你呢?大哥你知道的難道不多嗎?」
「想『策反』啊?」明樓笑起來,似嗔非嗔。
明臺心一緊,他的菸灰燙著了手指,疼得鑽心。
「說實話,對於王天風的死,我比你更加糾結。我跟他是一起加入藍衣社的,也就是軍統前身。我們在一起工作過一段時間,在法國,我救過他的命。」
「老師去過法國?」明臺驚異。
「你以為他是土包子?他會偽裝,會掩飾,行事低調。不像你,一味的高調、逞能、不懂事。」明樓說,「當日,他把你帶走,他也是束手無策,他不知道怎樣跟我說。後來,我知道了,我託人給他捎帶了一個口信,口信很毒。我就不複述了。我真是又急又怕,怕你就此像流星一樣消逝了,我從未如此懼怕過,你軍訓的那段時間,我幾乎夜夜噩夢纏身,夢見你無數次被執行槍決,夢見你一個人在荒涼的孤冢裡哭。」明樓眼圈溼潤。
明臺被他感染了,覺得自己在家庭面前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他說:「大哥,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其實,我很自私,我為你能夠出色地完成任務,能夠活下去,我費盡了心思,算計了一次又一次,差點算掉你的性命。」明樓深深嘆息,為自己,為兄弟,為死去的烈士們。
「為了國家,我們有可能失去彼此,失去親情友愛,失去愛情,失去曾經美好的日子,我們不是傻,也不是願意去死,去走一條不歸路。我們是箭在弦上,有進無退。進則死得壯烈,退則活得可恥。」明樓的眼神裡包含了一層深意,他看著明臺,滿溢著關懷和溫暖的氣息。
他繼續說:「在這個蜘蛛網般盤結的諜網中,黑中藏白,白中有黑,黑白又衍生出灰暗……書歸正傳吧。」
明臺心中大為詫異:「什麼叫做書歸正傳?難道,剛才那一番話都是閒話?」
「我現在代表中共中央南方局特派委員跟你講話。」明樓例行公事般說出這句話,明臺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我沒有精神錯亂,你也不要用這樣的眼光來審視我,你今天在這裡等的,並不是軍統局的『毒蛇』,而是南方局的委員,不是嗎?」
明樓似乎沒有考慮給他留下一定的適應空間,而是繼續自己的發言,「黎叔送給南方局有關你的一切檔案和你的自述說明,這個我們不用再說了,你的檔案我幾乎倒背如流。我們現在來說說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明臺完全處於一種被動的狀態,他眼裡對明樓流露出的不僅僅是感激而是充滿了敬畏的眼光。
「你將以雙面間諜的身份去延安,加入邊保的諜報縱隊。南方局方面,我是你的直接上線,你所有的行動只對我一人負責。如果弦斷了,南方局的董書記會派人跟你聯絡。現在是你進入邊保的蟄伏期,也就是說,你現在是一名沉睡者,一切要看將來的戰事發展。」
「軍統方面呢?」
「同樣是蟄伏期。軍統局需要你長期潛伏,打入中共內部;南方局需要你伺機而動,成為將來國共博弈中一枚關鍵的『反間』棋子,代號沿用『203』。明臺,你記住,你現在已經是一名共產主義戰士了。你不僅需要卓越的勇氣與智慧,還要有無比堅定的信仰與忠誠。解放大業需要你。」
好一個峰迴路轉,柳暗花明。明臺頓悟,原來如此。
偽裝者原著小說《諜戰上海灘》第110節劇情
自己將成為軍統局認為埋在延安的一顆定時炸彈,而自己這顆炸彈將來會起到不可替代的「反間」作用。
一場精心策劃好的「反間」局已漸漸浮出冰山一角。
「三天後,你將參與一次代號為『越軌』的行動計劃,到時候黎叔會告訴你具體行動細節,你將在蘇州站完成列車接軌任務,押運一批生鐵,前往第三戰區。我們的軍工廠急需這批軍用物資。到達第三戰區後,你和錦雲就奔赴延安。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這是明樓要離開的信號。
「我明白。」明臺說。
「對了,說起黎叔來。我看過他的檔案,他的檔案裡提及他妻子的死因,以及他失去的兒子。雖然是隻言片語,我還是派人做了具體調查,調查結果是……」
「我不想知道。」明臺截住明樓的話。
「為什麼?」
「我……我怕大姐知道後會傷心。」
明樓沉吟片刻後說:「原來你已經知道了。你有這種想法,足以證明你是一個有良心的孩子,但是,父子天恩,骨肉親情,是不可隔絕的。無論出於何種理由,你身由他出,焉可明知天倫而拒,以至孝義有虧?我們明家沒有這種規矩,當然,如果你還想姓明。」
「我永遠都是明家的子孫。」明臺說。
「那就好。出發前,你就和他相認吧,二十年了,哪一個父親不是腸斷心裂,他等了二十年和你相認。出發後,誰能知道下一秒的結局?」明樓嚴肅起來,「你必須認他,這是命令。」
「南方局的命令嗎?」明臺低著頭問。
「不,大哥和大姐的命令。」明樓抬頭答。
天光漸亮,阿誠從巷口走了過來。
「先生,我們該走了。」阿誠說。
「大哥……」
明樓回頭,說:「多保重,好好照顧自己。」
「大哥。」明臺抿了抿嘴,忍了忍心酸,說,「我這一去,就泥牛入海了。我捨不得大哥和大姐。」
他終是少年心性,朝明樓撲過來,明樓展開雙臂,兄弟倆在車前擁抱。
「祝一切順利。」明樓拍了拍明臺的肩,「祝福你和錦雲,一生美滿幸福。」
「謝謝大哥。」明臺讓開車門,「大哥再見。」
「再見。」明樓上車,阿誠關上車門。
明臺看見明樓的汽車從眼帘划過,絕塵而去。他心裡瞬間感受到一種親人間生離死別的痛楚,他步履瞞跚地朝小閣樓走去。
閣樓裡有人在刷牙,在晨光中拉開窗簾,打開窗子,迎接一個晴朗的早晨。而明臺滿眼都是牆上窗下掛的常春藤,一種溼氣逼人的綠色直滲到心頭。
春天來了。
上海的春天,延安的春天,屬於自己和錦雲的春天,還有,黎叔的春天。
熙熙攘攘的上海火車站,人流在月臺前逐一分流。明鏡穿了一身黑色旗袍,手裡捧著一個黑布包裹好的骨灰盒在阿誠等人的護送下,登上一輛普通列車。桂姨拿著一個小包裹跟在明鏡的身後,她上火車前,四處看了看,確認有特高科特務一路相隨後,轉身上車。
明鏡和桂姨坐在一個很乾淨的臥鋪包間裡,阿誠忙著給她們拎水泡茶。
火車準點開車。
在明鏡的眼底,火車站猶如人生和往事的聚散之地,來來往往,上上下下。譬如二十年前,她站在這裡與所愛過的男子分手,她看著他登上火車,在自己視線內慢慢離去,正如她現在看見站臺在視線內慢慢倒退,二十年流光碎影,倒映在心間,仿佛過去的光陰,稍縱即逝。
她有一種預感,這趟列車也許會成為自己永恆的歸宿。
她不知道,這種預感從哪裡來的。
她不畏懼,因為無所畏懼了。
蘇州城郊外,火車鐵軌旁。
黎叔、明臺、錦雲正在為晚上的錯軌、接軌做最後的準備丁作。他們都換上了偽滿的鐵路制服,在一座鐵橋的前面,設立了臨時停車點。
「這裡沒有日本人的警戒線,一條車道通向滿鐵的南滿線,一條通向蘇州站。這個錯車道,是我們唯一的動手機會。」黎叔說。
「車上有我們的人配合嗎?」明臺問。
「有我們一個小分隊,大約有7個人。」
錦雲爬上鐵橋,設置一個觀察哨。明臺向鐵軌的另一側的隧道口走去。黎叔問:「你到哪裡去?」
「熟悉熟悉環境,今天晚上就要錯軌、接軌,我先適應一下我的新工作。」
「我跟你一起。」
「您不用擔心。」
「擔心你是我的責任。」黎叔說。
明臺心裡一震,回頭看看他。黎叔快步跟上。他們二人一前一後走進隧道口。裡面光線很暗淡,明臺拿出手電筒來照路。
偽裝者原著小說《諜戰上海灘》第111節劇情
突然,一輛小型貨車呼嘯而來。昏暗中,黎叔一把抱住明臺滾出隧道外,五節小貨車轟隆隆地開走了,像是平地裡颳起一陣颶風。
「你沒事吧?」黎叔的話裡充滿了關切。
明臺心情複雜,想著明樓臨行之際吩咐自己的話。他最敏感的神經被擠壓了,問道:「您有家嗎,黎叔?」
明臺一句話出口,自己都覺得自己愚蠢透頂,什麼不好問,脫口而出就是這句話。
「是人誰沒有家啊。」黎叔坐在草地上,「我有過最美好的家庭生活,賢惠的妻子,可愛的兒子。」他回頭看明臺,明臺的心怦怦亂跳。
黎叔拍拍他,說:「別想太多了,大戰在即,準備戰鬥吧。」
晚上,七點鐘左右。
阿誠開始有所行動了。他的小分隊已經在食物裡下了迷藥,在餐車裡很順利地清理了偽裝成旅客的日本兵,繳獲了武器。他們把旅客車廂的門一個個反鎖起來,雖然造成了不小的騷動,但是,都被他們有效地控制住了。
桂姨去開水房打開水,前腳進去,後腳門就被反鎖了。桂姨知道出事了。她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暴露的,但是,她清楚地明白,只要自己能夠及時控制住明鏡,自己就可以保住性命,甚至控制大局。她打開列車的車窗,狂風亂刮,她毅然將頭鑽了出去,然後是手和腳,她徒手爬向明鏡的包間。
她剛爬出去,沒有多久,火車居然開始減速了。
很明顯的,列車開始松閘。
鐵橋下,列車開始錯軌。
「例行檢查,請等待。」穿著滿蒙鐵路制服的明臺在喊。
阿誠布置好人手,在中間車廂預備人、貨分離。他急匆匆到貴賓包間來接明鏡出去。他剛一推開包間的門,就看見桂姨拿槍對準了明鏡。
「放下槍。」阿誠以最迅捷的動作,舉起手槍。
「阿誠,你想幹嗎?我是你的母親。」桂姨陰森森地笑。
「你別做夢了。」阿誠冷冷地說,「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你是『孤狼』,日本人的間諜走狗!」
「阿誠,別管我。做你該做的事。」明鏡喊,
「閉嘴!該死的臭女人!」桂姨嘴裡惡毒地咒罵著。
「桂姨!」阿誠冷聲怒喝,「我真該一上車就開槍打死你!」
「我是你的親娘。你居然要打死我?」桂姨的眼睛裡閃動著詭異的光芒,「當初我為什麼要到孤兒院去領你啊?因為你是我的孩子,我親生的孩子,你是我的私生子,雖說這個稱呼對你來說,並不光彩。可是,事實就是事實。」
「事實很清楚。當年,你的確跟一個姓於的湘繡商人有私情,你們生下了一個孩子,那個年月,姑娘家還沒結婚就生下孩子是一件非常可恥的事情。於是,於老闆騙你,叫你先找一家主僱做傭工,孩子送進孤兒院,他跟院長嬤嬤講好了,院長嬤嬤會很好地照顧那個孩子。他答應你,等他回湖南安頓好了,就來接你們母子。於是,你就進了明家幫傭,一幹就是兩年。他沒來找你,你這才慌了神,你害怕他徹底拋棄你,你想到了那個孩子。」
桂姨的臉瞬間煞白。很顯然,阿誠早有所備,她根本就傷不到他一根筋。
「嬤嬤給了你那個兩歲的孩子,就是我。你當年愛如珍寶,你覺得只要有孩子在你的手上,你的那個於老闆終有一天會來找你。你手藝很巧,明家很多湘繡製品都出自你手,你在明家勤勉勞作,稱得上是一個好母親、好傭工。你時常買東西去孤兒院看嬤嬤,打聽那個男人有沒有來找過孩子。嬤嬤都支吾過去了。終於有一天,那個嬤嬤得了絕症,快死了,你拿了米和麵粉去看望她,她良心有愧,就對你說了實話。她告訴你,那個孩子早就被於老闆給抱走了,她給你的那個孩子,就是一個孤兒,跟你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當初,她收了於老闆的錢,所以欺騙了你。你從此以後就徹底瘋了。你開始虐待我,我悲慘的童年就開始了。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啊,桂姨?一個男人騙了你的感情,偷走了你的孩子,你就把無窮的怨恨施加在另一個無辜孩子的身上,何其狠毒?何其殘忍?」
「你是怎麼知道的?」桂姨的臉有些扭曲,「你說!」
「我去過那家孤兒院,找到了那個得了絕症的嬤嬤,她還沒死,她只是眼睛瞎了,看不見了。她心裡清楚得很,她得知我是那個孩子後,還感到欣慰,說我命好,遇到你這個善良的女人,在得知我不是自己的孩子後,還能愛我,把我撫養成人。她還叫我好好待你,說她對不起你。」
「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還沒有死!」桂姨咆哮起來,她一把抓起明鏡,她的槍指著明鏡的頭,對阿誠說,「你什麼都知道了!還等什麼?我要殺了你們!我恨你們,恨所有的人!我要把你們斬盡殺絕!」
「瘋婆子!」阿誠冷靜地看著她,說,「你誰也殺不死!你的槍膛裡沒有子彈。」
桂姨一愣,就在她一愣之間,阿誠手舉槍響,打掉了桂姨手上的槍,鮮血從她的手掌間蔓延開來,她大聲慘叫著。
「大小姐,過來。」阿誠人到手到,將明鏡拉到自己身後。桂姨試圖俯身去撿槍,阿誠喝道:「別動,再動就打死你!」
桂姨滿臉猙獰,吼叫起來:「你打死我吧!我恨你們!我為明家賣命地幹活,得到了什麼?一個大少爺一句話,就可以把我掃地出門。我找不到工作,流落在大街上,誰肯幫我?是南雲小姐收留了我,是她把我帶到了東北。是她想辦法替我找到了那個姓於的,可惜,他死了!我只看到了他的墓地,他跟他那個不會下蛋的老婆埋在了一起!我是什麼?是他借用的生育工具。我還有個孩子,也是個湘繡商人,可是,他好端端的被水匪給殺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是日本人賞給我一口飯吃,讓我重新認識到自己的價值。我在瀋陽一個音樂家家裡做傭人,幫助南雲小姐挖出了抗日分子的窩點,把他們統統送進墳墓!」
「你這個瘋子。」明鏡說。
「你才是瘋子!」桂姨撲過來,「你這個共產黨!」
槍聲響了,桂姨撲倒在阿誠腳下,血汙濺了阿誠一褲腳。
「阿誠。」明鏡喊著。
「我沒事,大小姐。我們走。」阿誠提槍,帶著明鏡走出包間。明鏡手裡仍然拎著那個假的骨灰盒。
小分隊的人開始全面後撤。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眼看就要邁過最後一道坎,到達目標時,置放雜物的車廂發出巨大的響動,防水布被逐一揭開,原來,此處隱藏著一個日本秘密護送小分隊。
目標,就在眼前。
犧牲,也在眉睫。
開槍了。機關槍、步槍,火舌兇猛,小分隊的人員立即迎戰。瞬間,血河飛濺,陳屍狼藉。
血染在車廂過道上。
阿誠拼死護著明鏡衝到了目標口。
偽裝者原著小說《諜戰上海灘》第112節劇情(大結局)
黎叔、錦雲、明臺在分割車廂處一邊火力增援,一邊準備等阿誠他們一過來,就分離掛鈎。
明臺看見了明鏡,大聲喊著:「大姐,過來,我掩護您。阿誠哥,小心。」他平槍而射,一梭子子彈打到阿誠背後的敵人臉上。
明鏡向前騰了一下,突然,她腿上一熱,她知道自己中彈了。
「大小姐。」阿誠驚叫了一聲。
日本小分隊成員集中火力,猛烈撲過來。
阿誠奮力反抗。他大聲喊著:「大小姐,我掩護您,跳過去。」
明鏡的腿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鮮血直噴,她知道,她傷到大動脈了,她根本無法移動。
明鏡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她不能因自己一人之故,毀掉整個計劃。
她大叫一聲:「阿誠!」阿誠一回頭,她奮力將阿誠推出車廂門,阿誠不提防她倉促一擊,滑落在車廂分離的鐵鏈上,被錦雲和黎叔兩個人接住。
明鏡一下轉過身去,她手中猶自抱著那個假的骨灰盒。她大叫了一聲:「明臺,分離掛鈎。」
一梭子的子彈打在明鏡的背後,打穿她的前身。
「大姐!」明臺大叫。
「分離掛鈎。」明鏡面對明臺微笑,拉響了手中的炸藥。
幾乎與此同時,明臺慘叫了一聲:「大姐!」他忍著心頭劇痛,親手把掛鈎分離。
轟隆隆震天雷動,一片火焰硝煙。
兩段車廂全速分離。
明臺眼睜睜看著明鏡消逝在一片火海之中。
「大姐!」明臺在飛速倒退的車廂前厲聲慘叫!
硝煙、大火瀰漫。
緩緩地、緩緩地離開了明臺的視線,明臺昏厥在車廂門上,他仿佛聽到黎叔、錦雲在叫自己的名字。
但是,他滿耳都是那一句話,四個字「分離掛鈎」。
明鏡去了,沒有一句遺言,只有這四個字留給了明臺。
滿載著三十節車廂的生鐵被順利運往第三戰區。《南京新報》上刊登了,共黨襲擊普通列車,導致平民傷亡的報導。報導中稱,南京政府官員明樓的胞姐也在遇難旅客之列,明氏金融陷於癱瘓,明長官悲痛欲絕,誓與共匪鬥爭到底,云云。
明公館的小祠堂內。
清香嫋嫋,明鏡的靈牌立在了供桌上。
明樓形容枯槁,在小方桌上擺弄著一架老式留聲機。他從明鏡匣子裡取出一張存放的粵語唱片,小心翼翼地把唱片放進留聲機裡。
留聲機開始轉動,嘶嘶啞啞地唱起來,曲調無比悽惶、滄桑。
「烽煙何日靖,待把敵人盡掃清,卿你奮起請纓,粉骨亡身亦最應。他日沙場戰死,自育無上光榮。娥眉且作英雄去,莫謂紅顏責任輕,起救危亡,當令同胞欽敬。」
明樓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明鏡的音容,歷歷在目。
明樓腦海裡浮現一組組數字,那是明臺到延安後,第一次用密碼跟他聯繫。
「任務完成。大姐犧牲。」
「臨終遺言?」
「分離掛鈎。」
「……做得好。」
「……何時相見?」
「等待命令。」明樓用密碼發給明臺的最後一句是,「她一生都怕失去我們,到頭來,我們失去了她。」
他可以想像,明臺在發報機前的痛哭失聲。
「光榮何價卿知否,看來不止值連城,灑將熱血亦要把國運重興。嬌聽罷,色舞眉飛,願改初衷,決把襟懷抱定。」
明樓忍痛在明鏡靈前祭拜。
「佢臨崖勒馬,真不愧冰雪聰明。又遭以往痴迷今遽醒。昔年韻事己忘情。要為民族爭光,要為國家復仇,願你早把倭奴掃淨。」
他緩緩推開了小祠堂的門。
家裡空蕩蕩的,異常悽清。阿誠孤零零站在門廊下。明樓正面朝著大廳,眼光銳利,耳邊粵曲猶在。
「……他日凱旋歌奏,顯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