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美亞
來,一臉懵X的寶寶們先看一番菲傭正傳 | Mimi是我的文學導師
上回我們講到長舌Mimi走之前做了一件事,徹底激怒了老李。
事情是這樣的:
香港幼稚園都只上半天課,我和老李為此愁眉不展。但是古往今來,自由都是要自己爭取的。我們緊急召開了家庭會議,全(兩)票通過,下午給倆熊安排滿補習班。
上補習班的三個月裡,倆熊不斷地拿禮物回來,玩具、糖果、貼紙、文具。我們都沒有太在意,這可能人人有份的小零小碎。只當是資本主義腐蝕。
直到某天倆熊拿回來好大一袋奶粉,讓我們覺得事有蹊蹺。作為父母,即使知道自己的孩子人見人愛,也不能讓補習班賠本倒貼吧,他們的愛要理智一點。
於是老李去補習班明察暗訪,回來暴跳如雷。
原來Mimi在等待倆熊放學的時間裡,習慣性和前臺老師搭訕八卦,八卦內容經過補習班女老師們的發酵,反正到最後,我們家的情況就是:
老李喜怒無常,對倆熊動輒打罵。我每日躲在書房,不聞不問。整個家裡就Mimi像個老母親那般,對倆熊知冷知熱,掏心掏肺。
老師們一合計:對上了對上了!一個姓王,一個姓李!一定是個沒有愛的重組家庭!
好心的老師們對倆熊投去憐愛的眼神,以實際行動你湊一點,我分一點,灑向特區都是愛,終於從玩具貼紙上升到了奶粉。
奶粉是給他們在無情的家庭環境中頑強生長用的,畢竟哥哥瘦,妹妹矮。
我笑到端不穩飯碗,老李一會兒用殺人的眼神盯我,一會兒用殺人的眼神瞟廚房裡的Mimi。
那兩天把老李忙壞了。他縱橫捭闔、深入虎穴,保安處、補習班、Club House、幼稚園各個擊破,去套話我們家是否有其他醜聞。
除了補習班老師拍拍虛驚一場的胸口,表達了原來如此的熱淚盈眶外,其他人都覺得老李有毛病。
老李像宮鬥劇裡的男主角一樣,擲地有聲咬牙切齒地說:這個毒婦,一定要殺之而後快!
在這件事上,我只有一個想法:太好玩了!!!
Mimi除了有張口就來的雞湯天賦,沒料到她還是個編劇苗子,大意了。
我不生氣的原因也是因為,編劇高於生活,來源於生活。她確實對倆熊很上心,這個部分對於菲傭來說,是工作以外自主奉獻的部分。
比如輔導功課。我的耐心一般終止於「丁」字的那一提終於朝向了左邊,老李的怒吼通常始於9+4和7+6為什麼都等於13。
咪咪就不同了,她能藉手指給倆熊慢慢掰著算,還強行要求他們吵架的時候也要用英文,這樣方便她勸架或者參與戰爭。
她喜歡唱歌跳舞,所以手機裡隨時帶著幾百首歌,教會了妹妹唱《Let it go》,教哥哥跳麥可.傑克遜的太空步。
當然我還是及時制止了妹妹學了一半的菲律賓流行歌曲。
所以她扭曲事實,無非就是找尋一點付出的存在感,又或者說,在她的內心戲編排裡,對比她的用心,我們就應該是個配角配合出演。
她和倆熊生活環境裡的各路人馬保持一種熱情的單邊關係,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會讓不法分子有可乘之機,Mimi的大臉就是一張通行證。
Blenda對比起來就付之一嘆,我這個喜靜惱喧的老年文字工作者,活生生被她的惜字如金,逼成了一個話嘮。
問題是,照樣苦苦得不到她的回應。
通常上學放學路上,是倆熊的思想動態流露高峰,Blenda負責接送兩熊。我每天都會和她談談天氣飯菜和理想,然後再話鋒一轉,套一套倆熊近期有沒有逆反之心。
話術還要佯裝不經意間,因為Blenda太容易受驚了。你喊她過來這項舉動,已經驚擾了她那顆老鹿心。
然而即使經過了如此迂迴的戰略戰術,依舊套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Blenda總是微笑著說,Noting Mum.
熊方的反饋也不樂觀,他們對Blenda尊稱aunt。這一聲尊稱,楚界漢河劃分出界限:Mimi是200斤的孩子,是小夥伴;Aunt則是個冷漠、木訥、無趣的anyone。
一起搶氣球這種事想都別想了,Blenda只會觀察一下氣球炸裂會不會對倆熊造成危險;唱歌跳舞更別提了,Blenda只會站在一旁姨母笑。
和Blenda結下仇的哥哥,總主觀認為那笑容了充滿了嘲諷。
對於妹妹來說,生活環境倒是寬鬆了,Blenda會打公主辮,且和哥哥吵架時,她可以打語言信息差,不管自己多麼的無理取鬧,咧開嘴一哭,Blenda妥妥她的人。
我有意識讓Blenda和他們增進感情。某次我讓她放下手中的家務,讓老李來,然後坐在旁邊看她怎麼輔導功課。
我看了一會兒,研究出Blenda的教學思路:妹妹寫2+2=3,她就搖搖頭說是4,妹妹寫1+4=5,她就點點頭過。
妹妹同樣也掌握了Blenda的教學思路,隨便寫一個數字,不費吹灰之力bingo。
總體來說,哥哥給Blenda打負分滾粗,妹妹打的分也不高,在5分左右,因為即使作業可以偷懶,但沒有人跟她鬥舞,她獨孤求敗,深感寂寞。
他們集體45度仰望南方,懷念Mimi。
Mimi兩年合同到期的時候,我大約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讓老李忘記那次宮鬥。
「你看,你又不和她過日子,她也不會跳起來親你」
「她嘴碎無所謂的,我們又不是真的重組家庭,除非你想真的重組,才那麼心虛地在乎」
「兩個熊喜歡她啊,你想想,如果找個不帶他們玩的菲傭,我們還有生還的可能嗎?你不想我們自己出去度假嗎?」
說完最後一句,我向老李眨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我看出來,老李被說動了。
但是Mimi方似乎出了點問題,她老公執意讓她回家。
Mimi老公開出的理由是:據說有菲傭被僱主帶到內地殺害,而我們經常帶Mimi回內地,太危險了。
我和老李都驚呆了。
比起老李被宮鬥的心理陰影、我被雞湯嗆到捂胸口的尊嚴盡失、倆熊因Mimi心大造成的潛在危險,在我們家,危險等級最低的,應該就是Mimi了。
她比絕大部分的菲傭,都過得滋潤自在。
在全世界範圍內,菲傭都是最傳統的有等級觀念的家傭。她們受過系統化的訓練,烹飪、語言、育兒、家政是基礎,有上進心的菲傭會掌握更高層次的技能,比如開車、護理、文案。
然而,掌握了更多技術的菲傭並不能比同國家的菲傭,受到待遇與酬勞上的優待。都是全國統一價,中間商賺差價。給菲傭的衣食住行,都有嚴格的等級制度。
比如,菲傭是不能上桌吃飯的,基本在廚房站著吃。有的菲傭要等到僱主用完餐才能開飯。
帶菲傭出去用餐,她沒有資格動筷,要僱主指派到碗。部分菲傭被直接剝奪就餐的權利,僱主會要求她在家中吃過飯,再跟隨出行聽候差遣。
菲傭的房間一般叫「工人房」,設置在廚房或者廁所旁邊逼仄只容一床的空間。有些僱主喜歡獨立空間,不想被菲傭打擾,就讓她們住樓底的雜物間/車庫。
她們不允許用僱主的衛生間,生活用品和衣物擺放都要與僱主涇渭分明。冰箱裡的東西,她們如果吃了,叫「偷」。
香港的菲傭,生活環境更差一點,因為香港人在居住環境上本身就泥菩薩過河,給菲傭的「工人房」就更玲瓏了。
但菲傭們外出打工的首選就是香港。香港是個多語城市,英文是通用語言,比起中東日本來,菲傭有暢通無阻的社會環境。
香港是法制社會,菲傭在香港,受到法律全方位保護。比起新加坡,菲傭享受外籍務工人士的權利。
比如菲傭的假期,就和中環英籍金融高管一樣,一周單休一天,公眾假期一天都不少。僱主需要支付額外的工資,才能讓她們在公眾假期工作。
她們還擁有7天的帶薪年假,按照工作年份逐年遞增。如果菲傭在香港動了春心懷孕了,你也不可以解僱她,還要替肇事主負責她的分娩費。
但是即便菲傭擁有法律上的平等權利,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現實生活裡,菲傭還是屬於社會底層。
菲傭假期集會的地方,會用菲律賓語寫上「請注意安靜,不要隨地丟擲垃圾」,如果你覺得沒什麼,那麼請想像,在歐美國家,只用中文寫上這句話的感受。
比起我們心驚膽戰的菲傭虐童,其實香港也有一些令人瞠目結舌的虐傭事件。只是輿論導向與社會階層,會讓大多數人把之當成幹擾信息,過目即忘。
但是呢,Mimi作為一個外籍人士,在我們家,充分享受了一國兩制的優勢,她既享受了資本主義的社會機制,又享受了我們社會主義的溫暖。
在Mimi莫名其妙的自信下,我們依舊對她有招安之心。
她經常與我們同桌吃飯;外出吃飯,都會給她單獨點一份餐;洗浴用品有時混雜在一起,順手給她放好;她對倆熊,有自主教育權,允許她做雙面間諜,舉報有賞;我們經常帶她回內地玩。
她驚嘆過上海的東方明珠,眺望過廣州的小蠻腰,吃過江蘇的大閘蟹小龍蝦,在各種比迪士尼海洋公園更豪氣的樂園目瞪口呆。
她在內地可謂風光優渥,可以讓我們給她360度拍攝旅遊照發上她的fb,向她的小夥伴耀武揚威,更在我們婆婆媽媽「來了就是客」的搶活幹中,養得黑黑胖胖。
如此養尊處優,怡然自得的生活環境,Mimi老公「內地很危險」的理由並不成立。
Mimi還算是菲律賓的新女性,她據理力爭,電話和老公連續吵了兩個晚上。
末了紅著眼睛和我們說,還是不行。
這也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因為說起Mimi的老公,那個和我facetime無數次的菲律賓男人,也是一言難盡。
(未完待續)
資料背景:
香港政府2015年數據統計,外籍傭工佔香港總人數的3%,勞動人口的9%,人數約35萬。其中51%的外傭來自菲律賓。
在菲律賓,菲傭是一個優良的職業。薪水多,不算辛勞,所以多數菲傭拿著大專以上文憑,流利(帶口音)英文去世界各地做菲傭。幾年之後就能衣錦還鄉。
她們在香港,有自己的小團體,喜歡在周末聚會。周末的中環、銅鑼灣天橋、公園都是菲傭的領地。
香港菲傭,是被忽視的底層,但也是無法忽視的群體。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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