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受歡迎的是 1963 年的《豹》,它來源於朱塞佩·託馬西·迪·蘭佩杜薩的一部小說,由一群維斯康蒂的慣用合作編劇改編。故事發生在 1860 年的西西里,花園裡發現的一具屍體打破了一個顯赫貴族家庭的平靜生活,死者是一位到訪薩利納親王唐·法布裡齊奧·科貝拉(伯特·蘭卡斯特飾)的保皇黨士兵。國王的軍隊和由朱塞佩·加裡波第領導的反叛紅衫軍之間已經爆發了戰爭,但是這場鬥爭為何蔓延到了家園,外部世界如何入侵一個孤立的小島,保守傳統如何應對革命的浪潮,這些是這部電影更顯洞見和深刻的前提。親王的侄子坦克雷迪(阿蘭·德龍飾)對時代的變遷表示歡迎,他急切地加入了抵抗運動,而親王雖然認同他的目標,並為其提供金錢和精神上的支持,但是他自身仍猶豫不決,深思熟慮地屈從於現狀。這種通常無害的堅韌,比破壞性更具有象徵意義,它在度假勝地般的環境中靜修,迴避混亂和憤怒的現實,任其走向滅亡。
當維斯康蒂被告知他還需要一位明星演員時,製片人未經導演同意就選擇伯特·蘭卡斯特。這一專橫的決定最初引發了片場的一些衝突,但是很快就證明這是一次成功的選角和表演,爭論也隨之消失了。蘭卡斯特表現出了高貴的自信,他的角色擁有和藹可親的幽默(特別是和他的牧師知己),同時他也表現出了《豹》的關鍵要點,即主動參與與被動牽連之間的鬥爭。唐·法布裡齊奧不僅身處國家危機的時代,而且以理解又矛盾的心理,深諳國家危機的含義。他看到了坦克雷迪和他的同夥們的熱切,但他仍然接受(並期望)消費激進主義的例外。法布裡齊奧的生存困境在《豹》發生的圓舞廳的戲份中達到了頂峰,與影片先前戶外場景中的雍容相比,這一段顯得壓抑沉悶,但象徵性最高。蘭佩杜薩小說 270 頁的原著中有一段 28 頁的內心獨白,在電影裡也同樣成為維斯康蒂藝術觀念表達和親王觀念轉變的重要戲份;不看別的,單看它在這樣一部 185 分鐘的電影中佔據了 46 分鐘就可知其重要性。作為《豹》所展示的即將消亡的年代象徵,電影最富有洞見的臺詞出現在坦克雷迪口中:「為了保持不變,每一件事都必須改變。」法布裡齊奧承認他社交圈子的輕浮無聊,同時也哀嘆生存之日減少,他說:「我屬於不幸的一代,跨越了兩個世界,兩個世界都不自在。」
在 1965 年的《北鬥七星》中也有往昔和現在的碰撞,在這部電影中,維斯康蒂以鬆散的方式講述了厄勒克特拉(希臘神話人物)的故事,不過在這裡是往昔主導現在。電影開始於一個社交圈子,展示桑德拉(克勞迪婭·卡迪納爾飾)和她的丈夫安德魯(麥可·克雷格飾)的時髦舉止,但好景不長,不久環境變遷和道德與文化的分離擾亂了這一現狀。桑德拉抵達位於伏特拉的家鄉時,心中瞬間湧起洶湧的情感,這與電影的介紹性模式中心有一點奇怪的背離,但正是與弟弟姜尼(珍·索雷爾飾)的團聚,引發了根深蒂固的心理轉變。兩人重逢,一道紀念被納粹判決而死的猶太父親。其中一層潛在的衝突圍繞著桑德拉和姜尼的母親(瑪麗·貝爾飾)與繼父(倫佐·裡奇飾)而展開,兩人猜測他們共謀害死了父親,而第二層則重塑了兄妹之間不為人知的、曖昧的關係。
對每一部維斯康迪電影來說,背景環境都是必不可少的。在家族秘密之下,家園幾乎成為一個有生命、有呼吸的實體,環境便具有了影射的意義,它似乎在產生共振和預感,而這助長了不安和隱藏的秘密。就像桑德拉說的,「房子裡有一個幽靈」。《北鬥七星》原名《大熊星座的朦朧星群》(Vaghe stelle dell』Orsa…),它還有一個更為不雅的名字《極樂的桑德拉》(Sandra of a Thousand Delights)。它充滿著小鎮醜聞和對資產階級傳統的顛覆,大屠殺的細節和尷尬的亂倫加劇了這些關係。電影聚焦於一些應該被保留的記憶,而另一些最好被遺忘,在這棟壓抑的住宅裡,這一點更顯露無疑。當長期醞釀的仇恨最終積聚為大廳裡的對決時,人與環境的典型衝突再次凸顯。
克勞迪婭·卡汀娜感性而激烈,繼在《洛可兄弟》中出現後,又在《豹》裡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她的星途無疑一片光明。後來維斯康蒂又合適地過渡到《女巫》這一類型和不同導演們的短片選集裡。和《小美人》有所不同,在《女巫》裡,維斯康蒂主要關心電影明星的形式與作用,而影片中這位明星便是西爾瓦娜·曼加諾。延續早期創作的傾向,名人變成商品,一種與肉類罐頭和農產品相類比的產品,而維斯康蒂的電影本身也成為一種類似構想的創造:豔麗和浮華,強調平庸、脆弱和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