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麼?
是的,死亡是最長久的告別。
無論和自己告別,還是和親友告別,除了一直哭,我們是不是還有其他方式,面對死亡這條人生必然要走的道路?
1
金士傑和吳靜吉、李國修幾個人,去見陳建華最後一面。
陳建華做完舞臺劇《新荷珠新配》的音樂指揮後,查出肝癌晚期。
這些臺灣劇場界的大咖,都是上世紀八十年代蘭陵劇坊的元老。
金士傑是蘭陵劇坊的團長。
陳建華病榻前,都是近60歲的老人。
金士傑記憶中的陳建華,豪爽囂張,說話總是高亢大聲,語驚四座:
「充滿熱情,能量大到可用』狂』形容」。
但面前這個人,瘦得像個鬼,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塊有肉的地方,臉頰凹陷,兩眼無神,鬍子頭髮又亂又長。
醫生說他沒剩幾天了。
曾經的蘭陵劇坊
所有的朋友都傻站在那裡,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這群戲劇界的大佬、年近花甲的老人,演過那麼多戲,創作過那麼多角色,仍然不懂得如何面對死亡這件殘酷又必然的事。
他們圍繞著即將離世的陳建華,聊了諸如天氣、交通等很多言不及義的話。
氣氛尷尬又沉重。
陳建華仍然兩眼無神地躺在那裡,從頭到尾沒有回應一個字。
最後,金士傑說了一句更加言不及義的話:
「兄弟啊,你現在這個造型,好適合去演耶穌。」
陳建華聽到後,想想笑了。幾個老朋友也跟著笑了。
照金士傑的說法,大家甚至笑得很誇張。
「因為這個笑話其實不怎麼好笑,等到會客時間結束我們就走了,一路上,我一直很得意我說了這個其實不好笑的笑話,而這個得意之情一直延續到幾天後我們去殯儀館,跟他的遺像敬禮時都還在。」
後來金士傑每次想起這位老友,想起的不是慘白虛弱的面孔,而是那個並不好笑的笑話。
他會在心中對逝去的朋友說:「兄弟啊,我們差一點就被死亡嚇到了,還好我們笑了,我們能笑,我們可以笑,我們敢笑。因為我們笑了,所以我們證明了,哥們,我們還是我們。死神你給我站到一邊去!」
蘭陵劇坊音樂指揮:陳建華
2
蘭陵老人們送別了陳建華第二年的2010年,李國修查出大腸癌第三期。
李國修也是蘭陵劇坊的老人,曾經跟賴聲川、李立群一起創立了「表演工作坊」,還一手創辦了屏風表演班。
他是馬季在臺灣唯一的弟子,被認為是臺灣的莫裡哀和卓別林。
屏風表演班創辦人:李國修
得知李國修罹患癌症,他的家人很長時間都沒法接受。
看過《康熙來了》的人可能知道,李國修的妻子王月是個挺drama的人。面對身患重症的丈夫,她常哭到眼睛都睜不開。
但李國修並不覺得死亡是一件多可怕或需要遮遮掩掩的事。
相反,死亡對他來說,成為觀察親人面對恐懼的極好素材和養分。
他把自己體內的4顆腫瘤,戲稱為「一個班裡,4個不聽話的調皮學生在搗蛋」。
他撫慰自己的親人,幫助他們跟自己一起面對這4個「搗蛋的學生」。
「一切的發生都是該發生的,既然發生了,就要從中取得成長。」
這個從18歲開始,在劇場界瘋狂工作了四十年的喜劇泰鬥暫別了演出,不再喝酒,不再熬夜,早上六點爬山,晚上十點睡覺,改變了過去所有的不良生活習慣。
「死亡」,給了他一種全新的生命體驗。
屏風表演班創辦人:李國修
即便在臨終前,他病重得無法下床,死亡也沒有禁錮他幽默的想像力。
李國修有一張生前最後望向窗外看景色的照片。他望向的其實是一棟冰冷的建築物。
當時他虛弱到要插鼻胃管才能進食,不能喝水,要把冰塊鑿成碎冰含著,才會好過點。
吃碎冰時他開心地對女兒說:「對面建築物就像一艘遊輪,遊輪上的飲料都有加冰塊,你們敲冰塊的聲音讓我覺得我的遊輪上,我準備要搭遊輪去旅行了!」
就像他教劇團演員們學表演一樣,把自己生平關於表演和導演的學問、做人做事的道理,教給了孩子們。
在生命中最後的時光,他最常問兒子的是:「你還有問題要問我嗎?」
臨終前不久,李國修突然握著兒子的手,沉重地說:「你記不記得十年前某一個早上,你跟你的鋼琴老師頂嘴,你把他氣出門。當時還在睡覺的我,馬上衝出房間,甩了你巴掌。」
沉默五秒,他認真地說:「我向你道歉……」
他努力地跟過去的每一件事和解。
查出癌症後的第3年,李國修去世。
李國修追思會
他提前安排好了自己的葬禮,要求曾國城來擔任告別式的主持人。
告別式的內容他毫不介意,但「我只有一個要求,把大家逗笑就對了!」
表達愛、表達善意,保持對生命的熱愛。
李國修從容地、有尊嚴地安排生命的最後一部分。
聽起來很容易,似乎面對死亡,除了接受,你也別無選擇。
但是,能選擇有尊嚴地死去,往往也是那些曾經選擇好好活著的人。
金士傑說,那些活都沒有好好活著的人,幹嘛要怕死呢?
3
舞臺劇《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裡,臨終的莫利教授有一句經典臺詞:只要你學會了死亡,你就學會了活著。
1994年8月,78歲的莫利.施瓦茨教授被「判決」死亡——漸凍症。
霍金是最有名的漸凍症病人。莫利腦海中浮現著他歪著頭、像科幻電影裡被冰封在肉體裡的「怪物」一樣的身影。
罹患「漸凍症」的霍金
漸凍症,是一種漸進、致命的神經退行性疾病。如果你不幸中了「彩票」,身體就會從腿部開始,慢慢向上,一點一點「死去」。
當不能控制大腿肌肉時,你就再也站不起來了。當你控制不了軀幹的肌肉,你就再也坐不直了。最後,如果你還活著,就只能通過插在喉部的一根管子呼吸。你神志清醒,可以思考,但是它們統統都被禁錮在一個軟殼裡。
莫利有哮喘,當「漸凍症」到達肺部時,他的生命就到了盡頭。
醫生說他只剩幾個月。
漸凍症病人的生命會慢慢失去「尊嚴」——他堅持定期去遊泳,但必須僱護理工幫他進出水池,更換衣服。於是,他告別了隱私。因為經常絆倒,於是拐不離手。很快,拐杖換成了學步車,學步車換成了輪椅。
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去衛生間也使他不堪重負。於是,莫利開始用一隻大口瓶小便。他小便時還得扶住自己,這就意味著必須有人替他拿瓶子。
他不可能再出門了。很快,他就得需要別人來幫他擦屁股了。
如果一個人得了絕症不久於人世,我們常常會覺得,從他被「判決」的那一剎那,生命就已經停止了。他必須忙著去跟各種醫療器械打交道,躺在病床上,任越來越多的管子插在自己的體內。哪怕有一絲可能,也要維持自己的生命體徵,以此證明自己還「活著」,還跟這個世界保持著聯繫。
但在有些人看來,這樣的死亡,未免太沒有尊嚴。
在莫利教授看來,死亡僅僅只是生命的一小部分。既然每個人都有一死,為什麼不能死有所值?
這位社會學的教授把死亡作為他最後的一門課題認真體驗和研究。通過研究他緩慢而「耐心」的死亡過程,觀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他片言隻語地寫下了自己在死亡的陰影下對生活的思考:
「接受你所能接受和你所不能接受的現實」。
「承認過去,不要否認它或拋棄它」。
「學會原諒自己和原諒別人」。
「生活中永遠別說太遲了」.
沒多久,他就有了五十多條這樣的「格言」。
布蘭代斯大學一位名叫毛裡.斯坦因的教授深深地被這些話語所感動,於是把它們寄給了《波士頓環球》雜誌的一名記者,後者寫了一篇長長的報導。
標題是:教授的最後一門課:他的死亡。
之後,滾雪球一樣,莫利的「死亡哲學」傳遍美國。
莫利教授上了很多次電視,跟所有美國人「直播」自己的死亡。
他在鏡頭前說:
當這一切發生後,我問自己,「我是像大多數人那樣退出生活舞臺呢,還是繼續生活下去?」我決定活下去——至少盡力去那麼做——像我希望的那樣活下去,帶著尊嚴、勇氣、幽默和平靜。
他把生命當作一種體驗,無論是衰老、失能,還是最終的死亡。
對於因為失能而喪失的所謂「尊嚴」,他說:
這就像回到了嬰兒期。有人給你洗澡,有人抱你,有人替你擦洗。我們都有過當孩子的經歷,它留在了你的大腦深處。對我而言,這只是在重新回憶起兒時的那份樂趣罷了。
遠在幾千英裡之外的米奇,在偶爾看電視的時候,看到了教授——他曾經的老師。
已經功成名就、事業有成的米奇,奔赴劍橋去探望老師。
作為自己最愛的學生,莫利教授用人生最後幾個月的時間,給了米奇一份巨大的「禮物」——14堂星期二的課。
每周二,莫利都會和米奇分享他對於愛情、事業、衰老,尤其是死亡的看法。
米奇將這些對話全都記錄下來,於是有了一本影響全球幾千萬人人生態度的經典書籍《相約星期二》。
風靡全球的暢銷書《相約星期二》
這部作品,被臺灣果陀劇場改編為舞臺劇《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
出演莫利教授的,是老戲骨金士傑。
舞臺劇《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
4
金士傑之前一直不太懂,莫利一個快要死的人,為什麼還願意花自己僅有的那一點點時間,去給學生上課,去上電視影響別人,改變大家對死亡的態度?
演出很多場之後,金士傑有了答案。
對於這個臨終的小老頭來說,生命的意義,就在於愛,在與人和人之間的聯繫。
這個意義,無論你健康地活著,無論你是否遭遇疾病痛苦,都是一樣的。
面對死亡,愛才是人類最後的尊嚴和體面。
米奇問老師:如果他還有一個完全健康的一天,他會做什麼。
莫利教授想來想去,最滿意的安排是這樣的:
早晨起床,進行晨練,吃一頓可口的、有甜麵包卷和茶的早餐。然後去遊泳,請朋友們共進午餐,我一次只請一兩個,於是我們可以談他們的家庭,談他們的問題,談彼此的友情。
然後我會去公園散步,看看自然的色彩,看看美麗的小鳥,盡情地享受久違的大自然。晚上,我們一起去飯店享用上好的義大利麵食,也可能是鴨子——我喜歡吃鴨子——剩下的時間就用來跳舞。我會跟所有的人跳,直到跳得精疲力竭。然後回家,美美地睡上一個好覺。
當你學會了死,就學會了活。
—End—
由莫利教授和米奇的故事改編的舞臺劇《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即將在無錫大劇院演出。主演是 老戲骨金士傑,和 臺灣全能藝人卜學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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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
-演出信息-
時間:11月17日-18日
地點:無錫 無錫大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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