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色的世界——藤田嗣治繪畫拍賣的一個世紀 | 竇莉梅 蔡鈺玲

《自畫像與貓》 日本傳統版畫風格的木刻  33×24.5 cm 1927年

       

我們有聲有色地談論藤田嗣治的作品，一定躲不開其驚豔的價格。他的高價作品大多出現在2011年以後，如2016年由蘇富比拍賣的《裸女與貓》成交價為508萬美元；但早在1990年，其《公園裡的女孩》成交價就高達605萬美元；再往前回溯，他自1924年到20世紀70年代的作品，已至6萬美元以上。他所有引人入勝的高價畫作都集中在裸女、貓等油畫作品上，藤田嗣治藉由畫裡透明的眼睛，看出了一個清澈、免色的世界。     

1913年，藤田嗣治到達法國巴黎，成為巴黎畫派中最成功的日本藝術家。他與其他初到巴黎的外國畫家一樣，被印象主義點燃過、被色彩迷惑過，但又很快與各種繪畫主義和畫派保持距離。

他打破藝術沙龍和學院派的約束，用東方的形象和寫意面對西方的寫實，完成了一種不同文化的看與被看。作為黑田清輝的追隨者，他保留了日本畫裡富有表現力的線條，用獨特的日本色系描繪西方面孔，在色彩斑斕的西方繪畫世界中，通過畫裸女開創了獨特的風格。

看藤田的畫，眼睛似乎要失明了，會以為藤田的繪畫免去了所有色彩，只留下各種無以言狀的白色，這種色調貫穿在他各個時期的畫作裡，尤其是女人裸體，他在自傳中說：「對西洋藝術的理解越徹底，反而越能明白東洋藝術好的地方。」在著手創作女性裸體畫時，他說：「我既為日本人，理應踏著先人的足跡，去描畫人的肌膚。」於是他按照日本的審美處理西方人物的身體。

女人肖像（Portrait de femme）卡紙上鉛筆、水粉、色粉

365/8×245/8in.（91×62.6cm.）1932年6月作

拍賣時間：2001年2月8日

拍賣地點：佳士得（倫敦）

拍賣價格：47,511美元（32,900英鎊）

關於人肌膚的肉色，在黑格爾看來，「著色最大的困難，色彩的理想和高峰，卻在於肉色，即人類的皮肉的色調。」藤田的肉色處理卻與西方的肉色完全不同，他用浮世繪的肉筆技法畫西人，研究顏料和畫布，尤其用日本的面相筆在油性畫布上勾勒出線條來表現肌膚的通透感。

無數次試錯後，將滑石粉在畫布上薄塗一層，易吸墨、可除油、防畫面龜裂。他用沾了木炭粉的脫脂棉擦拭畫面，形成不同的灰色，用「暗」來表現女體的「光」，明暗錯落，使女性肌膚更顯立體感，膚如凝脂，將女人內心的氣韻生動地表現出來，深遠透明。這些藝術嘗試與當時的主流色彩背道而馳，但強調素色是藤田嗣治的執著。

然而，繪畫畢竟要繪，「畫家成為畫家的是色彩，是著色。」在藤田的人物畫裡，他對裸女的用色最為吝嗇，只給她們的眼睛畫一點點淺藍色、淺綠、淺銀灰色或純黑色，要麼給嘴唇一抹若有若無的暖色，給頭髮以水波般的金色或齊整的黑色，或放一隻深色的貓在女人的手裡或者絲綢上，讓蕩漾流動的白停一下。

藤田的風景畫有一些大面積的色彩，顏色似乎被濾鏡處理過，光滑乾淨。他的幾幅金色背景的作品，女子嬉戲或者宗教主題的繪畫，色彩接近於西方宗教繪畫，但是色度暗了一些，更多地運用了日本浮世繪的色彩，放在身軀纖細、西洋發色的日本女子那裡，讓人異常珍愛。

實際上，1921年至1931年，藤田才真正以大尺幅的裸女在巴黎創建了自己的風格。他的線、痕和色，就在那時形成了，之後就暈染了一生。

《斜躺的裸女，由紀》（Portrait De Youki Allongée（Reclining Nude, Youki）帆布油畫、水彩

21×311/8in.（54×79 cm.）1927年作

拍賣時間：2016年11月26日

拍賣地點：佳士得（香港）

拍賣價格：935,814美元（7,260,000港幣）

1917年，藝術經紀人謝隆發現了藤田嗣治，並在巴黎波蒂街畫廊舉辦了重要展覽。1919年，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結束，秋季沙龍重新開張，藤田第一次為沙龍提供了4幅水彩畫和2幅油畫，6幅繪畫都入選，並與馬蒂斯和博納爾的作品一起展覽。1923年，他已經成為非常有名的油畫家，他的作品拍賣信息可以追溯到1924年。

（一）經濟大危機時期：價格低，數量少

在1924年到1933年的9年間，藤田嗣治有13幅作品主要在巴黎拍賣，最早的一條拍賣記錄為1924年11月6日的《巴黎榮軍院》，成交價格為1200法郎；1929年11月25日在美國紐約拍賣的《裸女》，成交價格100美元；1931年3月25日至26日拍賣的《風景》，成交價格為160美元。

在巴黎，成交價格最高的是1926年5月2日拍賣的《卡涅的風景》，價格為1.115萬法郎；價格最低的是1933年4月29日拍賣的素描《研究運動員》，價格為270法郎。

藝術家作品的市場價格有其不確定性，有時會出現令人驚訝的低價。而若干年後，再高的價格也不會驚豔到拍賣市場。

1929年至1933年的經濟大危機影響了藤田嗣治作品的拍賣。因為儘管藝術品的交易活動正常進行，但是市場提供的畫作質量和數量受到影響，而價格更因通貨膨脹大大縮水，藤田賣了豪宅，搬到小畫室。這幾年他拍賣的作品數量不多，但於1929年5月3日拍賣的《斜躺的女人》成交價高達3300法郎。

從一開始，藤田嗣治所有題材繪畫作品的拍賣，買方的偏好似乎就集中在裸女和貓上。

畫布上牛奶般絲滑、潔白無瑕的肌膚，會調動觀者一種撫觸的欲望。藤田嗣治給了我們貓，讓觀者的手生出摸貓之感。藤田讓這些美麗的西方女性穿上牛奶色的絲綢，也讓她們感受到肌膚有撫觸貓毛的存在感。他用絲綢和貓為畫中的女人完成了肌膚的觸感，讓觀者完成視覺傳達出的無處安放的手感，那些女人就是沒有毛的貓。藤田將他、觀者、畫中女人的通感交織處理得非常周全。

貓（Le chat）布面油畫

8×10 1/8 in.（20.3×25.7 cm.）1949年作

拍賣時間：2013年5月8日

拍賣地點：蘇富比（倫敦）

拍賣價格：112,500美元 

畫裡的女人、貓、畫家的眼睛都像貓一樣—機敏而含蓄，親切而疏離，寂索而冷靜。作為藤田的貓，價格不算低；作為藤田的女人，價格最出彩。貓在呈現出舒服的睡眠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周圍的環境非常警覺；藤田嗣治也是這樣的，他受到莫迪裡安尼哲學上關於內部和外部直覺思想的影響，看似喧囂地參與，實則冷靜地看人看事。  

（二）二戰前後（1936—1958）：戰時蕭瑟，戰後攀升

自1936年至20世紀50年代末，根據這22年藤田嗣治的19幅作品的拍賣信息可知，巴黎依舊是藤田作品拍賣的主要市場。

戰爭期間，紐約出現的2幅成交價格最低：1943年11月18日至20日拍賣的《睡著的貓》，價格為80美元；1945年4月12日拍賣的素描《藝術家肖像》，價格為50美元。巴黎拍賣的作品大多為素描、鉛筆畫、石墨、水彩畫、絹畫等，成交價格在320法郎到5200法郎之間；其中，1945年6月2日拍賣的《伸展開的女人半身像》和《拉·封丹寓言》，成交價格均為5200法郎。

藝術品交易在戰火紛飛中似乎盛開著格格不入的花朵，依然存在著交易和欣賞的需求，但是數量少了很多。戰後，藤田嗣治畫作的價格攀升到1萬法郎以上的有3幅，價格最高的是1958年6月4日拍賣的《貓》——為21萬法郎，1955年4月25日拍賣的《小女孩》成交價格是5.3萬法郎，1947年6月13日拍賣的《祈禱的牧羊女》成交價格是1萬法郎。這一時期的繪畫更加集中在肖像畫、裸女和貓的題材上。 

20世紀60年代是國際藝術品拍賣發展的第一個分水嶺，蘇富比和佳士得等大型拍賣行開始頻繁地在其他國家和城市設立辦事處與分公司，藤田嗣治的作品亦沿著這個足跡開始在其他地方亮相。

（一）20世紀六七十年代：油畫突出，素描受寵

據《現代藝術品拍賣價格大全》不完全統計，藤田嗣治在20世紀60年代拍賣的136幅作品中，有素描80幅、水彩21幅、油畫35幅。素描的累計成交額為4.8421萬美元，水彩為1.5292萬美元，油畫為11.9119萬美元。（見圖1、圖2）

圖1  20世紀60年代各年累計拍賣金額

從每年拍賣的總額來看，除了60年代之初和1964年的總額比較低，1965年以後有明顯增長（見圖1）。客觀原因之一可能是蘇富比在1964年通過收購美國最大的藝術品拍賣商帕克·博納特，成為美國第一家國際性拍賣行所致。

素描在藤田的繪畫中意義非凡，每年都佔有一定的比例。藤田嗣治鍾情東方藝術的線條，他使用純線條勾勒出一種情狀，將這種情緒停駐。藤田嗣治勾勒出線條後，用暈染的方法塗抹出陰影部分，製造肌肉骨骼，將「線痕」處理得迷人。

另外，藤田嗣治的素描混雜著水彩、水墨等其他材料，接近油畫的模樣，卻清淺無比；有些油畫的奶油色調又非常像素描，幾乎滿目的奶白和淺灰色調，像極了素描。這會給觀者帶來衝擊：原來素描可以這麼畫，原來油畫可以這麼畫！分明是一個免色的世界！

圖2  20世紀60年代藤田嗣治作品的拍賣情況

素描價格大多為單幅幾百美元不等，最低的是1962年11月19日拍賣的《伊迪絲·法勒小姐》——44美元。一直到1966年，才出現一幅價格為1080美元的作品：《斜躺著的年輕女子》。價格最高的素描作品是1968年12月18日拍賣的《玻利維亞的印第安人》，為3800美元。

在這一時期，藤田嗣治共有12幅素描作品的拍賣價超過1000美元。他的好友莫迪裡安尼同期拍賣的素描作品有115幅、基斯林有19幅。藤田的素描作品數量多於馬蒂斯、夏加爾、尤特裡等人，低於畢卡索和帕桑等人，但是價格遠低於莫迪裡安尼，而高於基斯林。

水彩作品拍賣的最低成交價格是1968年7月10日拍賣的《福的狗》，為140美元；同年6月24日在巴黎拍賣的《佛陀的誘惑》，價格為1.65萬法郎（約合3300美元）。

《女子與貓：吉塔肖像》（Femme au chat,portrait de ghita）布面油畫

285/8×235/8in.（72.6×60cm.）1926年作

拍賣時間：2019年3月31日

拍賣地點：蘇富比（香港）

拍賣價格：2,697,483美元（21,175,000港幣）

這一時期上拍的藤田嗣治的水彩作品數量不多，成交價格也不高，但是他的素描和水彩並沒有截然分開，素描中有水彩、水粉的痕跡，水彩畫中也有鉛筆的暗影。水彩作品的拍賣總成交額最高的也在最後的一年半，總額為7860美元。馬蒂斯的水彩畫拍賣平均成交價格最高，為3.9147萬美元，畢卡索的是1.8284萬美元，莫迪裡安尼的是1.68萬美元，夏加爾的1.2444萬美元，而藤田嗣治遠低於他的朋友們，為764美元。

油畫的最低價格為1966年拍賣的一幅《綠植》——580美元。1萬美元以上的作品不多，1969年5月30日拍賣的《狐狸和狗》，價格為1.28萬美元。油畫作品的拍賣總成交額最高年份在1966年，為3.3693萬美元。1969年12月1日在巴黎拍賣的《裸女與貓》，成交價格為33萬法郎（約為5.9546萬美元）。

據《貝內西特亞洲藝術家詞典》的不完全統計，20世紀70年代藤田嗣治的作品開始在多個國家和城市拍賣，有15幅作品在倫敦、日內瓦、紐約、舊金山、奧爾良拍賣，而核心城市依然是巴黎、紐約和倫敦。

從成交價格來看，1974年6月5日在巴黎拍賣的《兩姐妹》為20萬法郎。紐約拍賣的價格在70年代末上升，1977年12月6日拍賣的油畫《貓》，成交價格為2.2萬美元，改變了之前近50年來在美國拍賣的低價。在倫敦，1978年6月27日拍賣的《斜躺的裸女》，成交價格為1.5萬英鎊。

（二）20世紀八九十年代：喧囂的拍賣場

20世紀80年代，國際著名的拍賣行加大在資本市場的開拓，眾多具有一二百年歷史的藝術品拍賣行堅持本土化發展，同時陸續誕生了一批中小型拍賣行。他們在主營西方藝術品的同時，也逐步增加東方藝術品部門。

藝術品拍賣走出歐洲的步伐帶動了藤田嗣治作品在世界各地的拍賣，任何一位知名藝術家的作品都被這股力量攜裹而在市場上顯得繽紛多彩。

圖3  20世紀20年代至90年代各年代拍品數量

藤田嗣治作品的拍賣數量急劇攀升。據統計，在20世紀80年代拍賣的有55幅作品，各種題材和材質的作品紛紛出現在市場上（見圖3）。前5年共拍出了6幅，其餘49幅分布在後5年，絕大部分在1988年拍賣——共有30幅。在巴黎拍賣了25幅，紐約14幅，倫敦8幅；其他在蘇黎世、日內瓦、摩納哥、伯爾尼、利勒亞當、加來、凡爾賽、阿夫朗什、舊金山等國家和城市拍賣。

從價格來看，百萬貨幣單位以上的作品有11幅，絕大多數集中在1989年——巴黎最多，有6幅。1984年2月17日在巴黎拍賣的油畫《工作室：自畫像與貓》，價格第一次達到百萬法郎以上，為160萬法郎。1988年6月22日拍賣的《站著的裸女》，成交價格為192萬法郎。1989年12月7日拍賣的油畫《小騎士》，成交價格最高，為884萬法郎 ；同年11月14日在紐約拍賣的油畫《孩子與布娃娃》，成交價格為374萬美元。

藤田嗣治作品亮相拍賣的地域更為廣泛的同時，集中化特色也非常鮮明地體現出來——在藝術品交易發達的城市、最好的拍賣行、最好的作品，往往誕生最高的成交價格。

藤田作品的拍場價格在20世紀90年代稍有回落。根據對90年代拍賣的50幅作品的成交信息可以看出，21幅在巴黎拍賣，9幅在紐約，8幅在倫敦，其他地區的分布與80年代一致。90年代初延續了80年代末的價格走勢，成交價達到百萬貨幣單位者比較多，後來逐漸下降到10萬甚至萬單位之間。百萬以上的作品一共有5幅，其中4幅是在1990年11月25日同時拍出的，成交價格最高的是巴黎拍賣的《家庭肖像》，為220萬法郎。1990年5月16日在紐約拍賣的一幅布面油畫《公園裡的女孩》，成交價格是605萬美元。 

《貓，女孩》（Jeune Fille Au Chat）

91/8×6 3/8 in.（23.2 x 16 cm.）1950年作

拍賣時間：2009年12月1日

拍賣地點：佳士得（巴黎）

拍賣價格：37,720美元（25,000歐元） 

從佳士得1991年至1999年拍賣的110幅藤田作品來看，都沒有超過百萬貨幣單位的，最高成交價是1996年6月26日在倫敦拍賣的一幅布面油畫《養貓的女人》，價格為17.75萬英鎊（約20.8393萬美元）。

《倫納德藝術品拍賣年價格指數》統計了藤田嗣治在1990年、1991年這兩年拍出的26幅作品，成交價格最高的是由蘇富比於1990年11月14日在紐約拍賣的《失落的孩子》——為126.5萬美元；同年佳士得在15日拍賣的最高成交價格為46.2萬美元的是藤田嗣治的《貓，女孩》。

20世紀90年代初藤田作品的市場高價是由蘇富比（紐約）創造的，佳士得（紐約）拍賣了12幅，蘇富比7幅，其他分布在加州伯得富、芝加哥辛德曼等拍賣行，成交價格只在千美元內。整個90年代，藤田嗣治作品的拍賣價格從幾百美元到百萬美元都存在。其實在大型拍賣行的發展歷史上，同年同場的拍賣會上，同一個藝術家的作品價格差距很大，也是一個普遍現象。

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到90年代的這80年間，巴黎是藤田嗣治作品上拍的主要市場——有82幅，紐約31幅，倫敦21幅，其他城市的拍賣數量極少，主要集中在歐洲各城市以及美國的少數城市。

21世紀初的20年中，中國藝術品拍賣市場的興起，極大地促進了國際藝術品拍賣市場的發展，影響了亞洲藝術家及其作品的拍賣格局和走勢。藤田嗣治的作品在經歷了歐洲市場、美國市場之後，擴展到中國香港市場，但這並不意味著歐美市場就此失去了優勢。

法國的《梅耶藝術品拍賣辭典》記錄了2004年上拍的藤田嗣治的64幅作品；其中，蘇富比只拍賣了11幅，佳士得拍賣了12幅，絕大部分分布在法國巴黎和其他城市的拍賣行，東京、倫敦、斯德哥爾摩、加萊等城市也有少量上拍。最高成交價仍然集中在佳士得和蘇富比，達到24萬美元以上，其他高價集中在法國的拍賣行。

（一）佳士得（1991—2020）

根據佳士得官網提供的從1991年到2020年藤田嗣治作品價格信息來看，這30年期間，2000年的總成交額才開始達到百萬美元以上，整個20世紀90年代的拍賣價格表現比較平庸，之後用了10年時間才出現這樣的拍賣成績。高峰值出現在2011年、2016年和2017年，分別為719.2068萬美元、470.149萬美元、454.2876萬美元。2007年全球金融危機時期，藤田嗣治作品的總成交額只有2.8909萬美元，是21世紀以來的最低成交額，其他時間的總成交額均在10萬美元以上。

圖4  1991年至2020年間佳士得上拍藤田嗣治作品的總成交額及拍品數量統計表

從拍賣數量來看，有4個高峰期，2000年至2001年（33件），2006年（34件），2016年至2017年（35件和39件），2019年（37件），但是2006年的數量並沒有帶動總成交額，未達到百萬美元以上，只有2016年和2011年的數量帶動了高成交總額以及單品高價（見圖4）。拍賣數量只是意味著藤田嗣治作品的交易比較活躍，蘊含誕生高價的機會。

圖5  1991年至2020年佳士得各年上拍藤田嗣治作品拍賣成交價格最高的作品及其價格

藤田嗣治作品在佳士得的單幅高價作品並不多（見圖5），最高成交價是2016年5月13日拍賣的《美人魚》，價格為156.5萬美元。同年在巴黎和倫敦的拍賣最高成交價在10萬貨幣單位，低價在千元貨幣單位（歐元或者英鎊），紐約的高價和低價均高於巴黎和倫敦。

市場轉移的同時，優質作品和高價格也一同轉移了。在香港市場拍賣的3幅作品中，於2016年11月26日拍出的《斜躺的裸女由紀》，價格高達93.5814萬美元，是2016年的第三高價。

《斜躺的裸女》(nu allongé(reclining nude))布面油畫

281/8×357/8in.（71.5 x 91 cm.）1932年作

拍賣時間：2017年5月27日

拍賣地點：佳士得（香港）

拍賣價格：931,500美元(7,260,000港幣) 

關於由紀的畫作成交價格都很高。她是他的第三任妻子露西·巴杜，1922年，藤田遇到19歲的巴杜，兩人不可救藥地相互愛慕，並於1924年結婚，3年後搬進可同時容納百餘人下榻的豪宅。那裡陳列著路易十五時期的家具，他們還購置了多部古董車，買了十幾隻名貴的貓。因巴杜雪白而無瑕的肌膚，藤田為她起了一個小名兒由紀，意思是雪白。

藤田傾心為她創作了很多裸女油畫，如1924年的《由紀，雪神》曾在秋季沙龍裡展出，1930年的《裸女與貓》、1931年的《仰臥的裸女》等都是以由紀為模特而創作的。畫裡的貓冷情卻深思，女人無緒而安然。辜鴻銘曾在《中國人的精神》中說：女人最大的美在於閒逸，藤田嗣治畫筆下的由紀便呈如此慵懶狀。

第二高價是2013年11月6日在紐約拍賣的《躺在玩具布上的裸體》，成交價格為120.5萬美元。2017年5月27日拍賣的《斜躺的裸女》，成交價為726萬港元（約和93.15萬美元）——這是佳士得在這一期間拍出的第三高價。

由此可以看出，這十幾年來，藤田嗣治作品在每年的最高成交價格漲幅並不高，低價格執著地匍匐前行，高價作品總是那幾幅（類）在流轉，所謂收藏的投資樂趣。

圖6  1991年至2020年佳士得各年上拍藤田嗣治作品的地點分布

佳士得在20世紀90年代主要在倫敦和紐約拍賣藤田嗣治的作品，阿姆斯特丹也有零星拍賣（見圖6）。21世紀前10年的拍賣中心在倫敦、紐約和巴黎，巴黎的份額增加了。從2011年開始到現在，紐約和倫敦的拍賣數量不分伯仲，香港開始成為藤田作品拍賣的重要市場，2011年在香港拍出了7幅，與其他市場的數量基本相同；2017年13幅，高於任何其他歐美市場。

藤田嗣治在20世紀初出走巴黎，後來一直要返回日本卻回歸無門，在他去世多年後，他的作品才回歸到亞洲拍賣市場。佳士得在2020春拍中共拍出了25幅；7月在香港拍出了2幅，其中一幅油畫《裸著後背的女子》成交價約為55.7877萬美元——是春拍的最高價。6月拍出了6幅，有3幅在巴黎拍賣，其中一幅油畫的成交價約為22.676萬美元，其餘3幅在線上拍賣。

值得注意的是，從2017年線上拍賣開始介入，到2019年達到15幅，藤田嗣治作品的成交價格最低在百美元，大多在千美元和萬美元之間，高成交價格作品依然是通過現場拍賣完成的，線上拍賣為買方提供了一個便利的方式，而且將低成交價作品切換到了網絡。

2020年在線上「當代亞洲藝術」專場拍出的有20幅，其中6月有3幅、4月有17幅，線上拍賣的周期為10天到15天，線上拍賣基本上以美元成交，價格在1000美元至8750美元之間；英鎊成交的只有2幅，價格最高的在倫敦，為5萬英鎊（6.1675萬美元）。

《廚房裡的兩個小女孩》（dans la cuisine, deux fillettes）油畫主打，水彩、鋼筆、墨水混合

18 1/4×151/8in.（46.4×38.3cm.）1952年作

拍賣時間：2020年2月5日

拍賣地點：蘇富比（倫敦）

拍賣價格：383,079 USD（293,750 GBP）

（二）蘇富比（2007—2020）

蘇富比從2007年到2010年的拍賣總成交額為50萬美元以上，2011年開始達到百萬美元以上（2013年和2015年除外），2016年到2019年的成交總額連續走高，其中在2016年的拍賣數量只有14件，總成交額達到658.5274萬美元，而2017年的成交額816.1762萬美元卻是由69件作品完成的。

2020年春拍期間，蘇富比只拍了藤田嗣治的5幅作品，倫敦有3幅，紐約1幅，香港1幅。2月在倫敦拍出了2幅，5月在香港拍出的一幅只有2096美元，7月倫敦拍了1幅。沒有純粹的油畫，都是水彩和素描混搭風格的畫作。價格最高的是一幅《廚房裡的兩個小女孩》，油畫主打，其他材料混雜的作品，為29.375萬英鎊（約38.3079萬美元）。

圖7 2007年至2020年蘇富比各年上拍藤田嗣治作品成交總額和拍賣最高價

這期間在蘇富比拍出的成交價格百萬美元以上藤田嗣治作品有8幅——同期佳士得有2幅。此中，最高成交價出現在2016年4月3日的拍賣會上，《裸女與貓》以508.063萬美元成交，這幅畫作曾在2014年2月5日的蘇富比（倫敦）拍賣上以196.1759萬美元成交。

幾乎同一時期的小說家勞倫斯畫的25幅裸體畫作，在1929年畫展時卻被警察收繳了13幅，能寫、能論、能畫的勞倫斯特別看不上藤田嗣治筆下的裸女，覺得藤田的畫裸得不夠生命賁張、太過死氣沉沉。

第二高價出現在2019年3月31日的香港春拍，油畫《女子與貓：吉塔肖像》以269.7483萬美元成交。

圖8  2007年至-2020年蘇富比上拍的藤田嗣治賣作品的城市分布情況統計

 蘇富比拍賣藤田嗣治作品主要在紐約和倫敦，對亞洲市場的開拓，蘇富比向來比佳士得下手早、用力大，從2016年開始，蘇富比在香港拍出的藤田嗣治的作品是2幅，到2017年增加到了45幅，之後的兩年分別為22幅和35幅，同期蘇富比在全球的藤田作品拍賣總量分別是78幅、40幅、46幅，意味著藤田嗣治作品的重點在亞洲市場（見圖8）。

藤田嗣治始終被認為是一個日本藝術家。1968年藤田嗣治去世後，普拉達基金會為他舉辦展覽。日本政府授予他一等瑞寶勳章，距離法國授予他榮譽騎士勳章已有42年；同年，藤田嗣治追悼展在東京中央美術館和京都市美術館舉行，但是他最終成為一個日裔法國人。

《藝術家的肖像（與貓的自畫像）》布面油畫、水粉 35×27cm 1928年

一個日本畫家遠遊西方，是不是終有一天要返回？當返途受阻，他讓自己成為了法國公民，並且改變了宗教信仰，死心塌地做了法國人，永久定居巴黎，「我歸來是為了在這裡永居；我想死在法蘭西，然後葬在蒙巴納斯公墓，莫迪裡安尼的旁邊。」由於戰爭等原因，藤田嗣治夫婦幾番折返於巴黎和日本，他在日本期間畫了戰爭畫，成了「彩管畫家」，或許他要通過這種方式獲得作為日本人的身份感。儘管最終沒有被認定為戰犯畫家，卻也內心陰影深重，加之畫壇同仁暗地拉弓射箭，人事重於畫事，藤田認定自己只是一個日本的異邦人，輾轉回到了巴黎。1959年，藤田嗣治在蘭斯教堂受洗皈依天主教，以李奧納多·達文西的名字作為自己的名字，這被認為是他告別日本的儀式。

藤田的傳記作家近藤史人說：「在這個畫家拼聚一生而作出的重大決斷中，隱含著一種深刻的淪喪感，令人不忍卒睹。」他羨慕馬蒂斯建立凡思禮拜堂並長眠於此，1964年開始拒絕接觸外界的紛雜之色，回歸靜的本真素性，刻苦建立蘭斯教堂的聖母禮拜堂，並承擔壁畫、玻璃畫和雕刻工作，最終在禮拜堂的地下墓穴永眠，以日本人的相、日本人的心，端賴日本的藝術、天主教的精神，免去了自己身份的色彩，把自己送進了自己打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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