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是我進駐罕貝拉深山的第三個年頭。這天夜晚,勞動的歌聲與太陽一同遠去,月色如水,四下裡靜靜的,結束了一整日勞作的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沉沉睡去,有些許因興奮而起的失眠——天亮後就可以擁抱2018新產季首次亮相的咖啡生豆「花魁2.0」。
2017年初,我賣掉了北京的房子,在罕貝拉山區買下了四個合作處理廠,開始了咖啡山林裡的「原始生活」。坦白說,深入距離首都阿迪斯阿貝巴十幾個小時車程的埃塞山村,除了我自己沒有一個外國人,和我的埃塞夥伴Abiyot一起,帶著一麻袋收購紅果的現金,我是帶著槍的。(埃塞法律允許外國投資公司的法人申請一支槍。)山裡不通電,沒有人工的潔淨水源,在某一個山頂的早晨才有一點手機信號,這裡真的是潛心學習研究咖啡處理方法的好地方。安裝了柴油發電機,升級了處理廠的設備,改造遮陰曬床,並將床網全部升級成義大利進口材質。我們提前購置先進的測量儀器,分批帶去了一些太陽能燈,希望藉助科學的數據指導處理工藝流程。
「花魁2.0」更像一次產地資源優化的實驗。根據罕貝拉當地咖啡樹種研究機構的推薦,咖啡紅果均來自2200米以上混種原始樹林裡同一外形的樹種,該樹種枝椏幾乎完全對稱生長,樹枝上掛果均勻,是我們尋找到的罕見的在2200米以上可以存活的咖啡林。
相比於去年混種「花魁」,「花魁2.0」擁有更為一致豆型,處理地更加乾淨。經過杯測評定,今年的」花魁」既有幾分豐富而妖嬈的花香,醇厚的紅酒與熱帶水果風味,又增多了幾分透亮的果汁酸甜,恰似我心中的「罕貝拉少女」,單純而率真。
彼時她正等在是在「別人家」的倉庫裡,被簡單介紹成一支「競賽獲獎豆」,沒有產地杯測的機會,我把她背回北京,仔細烘焙忐忑杯測,豐富的花香裹著醇厚的果醬感,紅酒餘韻醉人,於是完全不顧已經是當年產季末期,立刻訂購了一整個貨櫃回國,與中國的夥伴「共賞佳人」。
然而,在我暗暗為自己在產季末期「撿到」寶貝而慶幸的同時,又對優秀如此的生豆幾個月都沒能遇到買主而惋惜。為了避免遺憾,2016年的11月份,我決定進山,全程參與新產季「花魁」的採摘與處理。除了學習借鑑前一產季的處理經驗,我和當地的咖農們一起從檢測採集紅含糖率開始篩選,到發酵晾曬過程中的層層手選,精心對待每一個處理細節。
2017年1月春節期間,「花魁」在2017年衣索比亞國家生豆競賽(Ethiopian National Taste of Harvest)中一舉奪魁,錯過了與家人團聚的我卻是滿心老父親般的欣慰。其實,給她取名「花魁」,她便早就是我心中的冠軍了。
三個月,全程見證了生豆冠軍的誕生,也讓我深深體會到了「好咖啡來之不易」:海拔2000米以上的深山裡,沒有道路,沒有電,村口政府扶持的水龍頭是全村人唯一的飲用水來源。雖然家家戶戶都與家裡的牲畜擠在同一間茅草房裡,這裡的空氣卻是自由而快樂的,騎著小毛驢到村頭打水的孩子總是歡呼雀躍的,羞澀地用不知從哪裡尋來的玉米來交換來自山外世界裡的糖果,曬場上翻動咖啡紅果的咖農們也總是赤著腳唱著歡快的歌,笑容動人。這樣原始而單純的快樂感染經過粒粒手選的咖啡種子,走進我們的杯子,讓我們感受到咖啡的芬芳,也讓我覺得應該為他們做些什麼。
衣索比亞的咖啡莊園大多還處在原生狀態,雨過花開,花落掛果,無人照管,直到果實成熟,當地的咖農們才進山採摘,並賣到處理廠換取些微收入。當地處理廠大多也採用原始的日曬處理,根據經驗發酵晾曬,因此質量很不穩定。
採收紅果的地塊更集中,新的處理場距離更近,可以保證紅果以最快的速度收集和處理。整個處理工藝只是在科學測量儀器的指導下進行了更加精細化的管理,並沒有任何「打破傳統」的改良工藝。「傳統即當下」,我對引入外來酵母改良風味的處理方法保持謹慎態度。希望衣索比亞的咖啡能在自己出生土地上的風霜雨露裡獲得足夠滋養,我想做的,只是藉助科技手段讓自然而原始的地域風味得以充分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