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期間,虹膜和「好奇心日報」聯合策劃了一份自由主題的電影推介,將介紹七部關於「勇敢地追求自由」的經典影片,這是第一篇。
惡魔島的懸崖峭壁上,面對著波濤洶湧的蔚藍大海,白髮蒼蒼的亨利·查理爾激動地向自己的同伴路易斯解釋,他找到了一條逃出惡魔島,通向自由的路,這已經是亨利第三次預謀逃出惡魔島。
顯然,前兩次均以失敗而告終。看著一臉興奮的亨利,路易斯滿懷狐疑地說:
「我們會成功嗎?」
「那有關係嗎?」
亨利回答道。
這是電影《巴比龍》中最令我心動的鏡頭,亨利的回答看似調侃,卻言真意切。事關自由,沒有其它路可以走。如果這一次越獄成功,他們就真的自由了。如果失敗了,他們必將葬身大海。某種意義上說,他們也自由了,徹底地自由。
1930 年,亨利·查理爾被指控殺害一名皮條客而鋃鐺入獄,後來被流放至法屬蓋亞那的惡魔島。這座島四面環海,水流湍急,是一座天然的完美監獄。然而,從入獄的第一天起,亨利就策劃越獄。
1973 年,華納公司根據亨利的自傳小說《巴比龍》拍攝了同名電影,由斯蒂夫·麥奎因和達斯汀·霍夫曼主演,「巴比龍」是亨利的綽號,源自他胸前的蝴蝶紋身,此中的象徵意味一目了然。
「自由」一直是電影最經久不息的主題,因為它關乎人的基本生存需要。其在電影藝術中的表現形式也多種多樣。有一種形式我覺得最為合適——「越獄」,無論從象徵層面還是現實層面,「越獄」題材仿佛就是為「追求自由」量身定做。
關於「越獄」的電影,一長串的片單可以列出,但人們首先想到的可能還是《肖申克的救贖》。
其實,論經典程度,《巴比龍》絲毫不輸前者,甚至可以說,《肖申克的救贖》中的許多人物和情節設定都是從《巴比龍》中而來。在追求自由這條道路上,兩者如出一轍。
《肖申克的救贖》
很多時候,自由似乎成了一個偽概念。當裴多菲的詩句被段子手們改造的面目全非,流行歌曲中常念叨的「自由!自由!」也早已有名無實,淪落成唱片銷量的犧牲品,失去了六十年代嬉皮士的精神內核——美國作家喬納森·弗蘭岑就曾調侃過當今流行歌曲中滿嘴的自由自由:「尤其是他們那些平庸乏味的歌詞,『一定要自由,如此自由,哦,哦,哦。沒有自由我無法活下去,哦哦。』幾乎所有的歌都是這些話」——自由究竟是什麼?
其實,即便像以賽亞·柏林這樣已經寫出了《自由五論》的思想家,也時常感到迷惑:「同幸福與善、自然與實在,自由是一個意義漏洞百出以至於沒有任何解釋能夠站得住腳的詞。」
雖然自由有些虛幻,甚至有些陳詞濫調,讓人們無法真實地把握住它,但在「越獄」題材的電影中,對於身陷牢籠的亨利和他的獄友們而言,自由卻是實實在在的,自由就在牆外,就在與惡魔島一海之隔的對面大陸。
因此,無論象布列松這樣的電影大師,還是象史泰龍這樣的好萊塢明星,都熱衷於這一題材,顯然在追求自由面前,人人責無旁貸。
以賽亞·柏林無法對自由進行明確的界定,但他提出了兩種自由的說法,可以讓人們在虛無縹緲的自由幻影中隱隱約約窺見出它的形狀,即「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
柏林所謂的「消極自由」,就是沒有人或人的群體幹涉我的活動,我就是自由的,而「積極自由」就是指個體成為他自己的主人的願望。兩種自由形式沒有它們的名字那樣看上去截然分明甚至好壞立辯。
其實,與其用「消極」「積極」來命名,毋寧說是自由的「主動」與「被動」,是自由主體的動作傾向。
套用柏林的理論,我們可以簡單的認為,亨利追求的自由是典型的「積極自由」,滿載囚犯的船還未到達惡魔島,亨利就在為自己越獄做準備:了解周圍的情況,尋找可以幫忙的獄友,準備必要的工具,在腦海中制定藍圖。
在積極尋求越獄的過程中,亨利追求的其實一直是想成為自己的主人。
相反,路易斯則是典型的「消極自由」,他一直想通過外部條件的自動成熟來消除對自己行為的限制。籌備越獄時,亨利就曾勸路易斯跟自己一起越獄,而路易斯則將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妻子和律師身上,通過他們去賄賂法官來減輕甚至減免自己的刑期。他還反勸亨利,只要有錢,也可以為亨利減輕刑期,但亨利顯然不會將自己的命運放在別人手裡。
後來,即便路易斯越獄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最後一次越獄,路易斯甚至完全放棄了,並不是他已習慣了牢籠,而是因為他認為阻止自己行動的外部因素已經消去:在惡魔島,他擁有了一棟自己獨立的房子,可以種花,可以養豬,雖然條件差了點,但小日子還是可以過下去的,何樂而不為?
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仍然在惡魔島這座監獄裡。
所以,以賽亞·柏林對「消極自由」的缺點進行了批判:「如果自由的程度隨需求的滿足而變,我就可以通過消除需求來增加自由,消除需求和滿足需求將一樣的有效;我可以使人們(包括我自己)獲得自由,方法就是使他們失去原本具有而我決定不去滿足的那些需求」。
顯然,我們已從「消極自由」中隱隱嘗到了心靈雞湯的味道。不過,柏林也擔心,過度發展的「積極自由」可能會膨脹成超人的實體,成為極權主義的萌芽,這也是自由的悖論之處。
然而在《巴比龍》中,觀眾倒不必為此擔心。當亨利跳下懸崖劈波斬浪遊向他用椰子殼做的小小木筏上時,我們看到的不僅是希望,還有信仰,對自由的信仰,這是亨利最終能夠逃出惡魔島的真正動力,也是無論哪一種自由形式存在並得以實現的前提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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