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豫東的農村,世代以農耕作為謀生的主要手段,在市裡甚至在省裡都因貧窮而出名。
2011年,剛上班兩年的我結婚,按照風俗,婚禮是在老家舉辦的。那時候,家裡是十幾年前建的三間矮小的瓦房,為了給我準備婚房,父母提前搬出了他們自己住的房間,刷白、吊頂,地面用水泥抹平,好一通收拾,房間仍然顯得狹小和陰暗。父母住到了偏房裡,那是原來放置農具的地方,簡陋而潮溼,連牆都是用黃泥塗的,冬天牆縫裡到處漏風,只好貼上舊報紙抵禦寒風的侵襲。
廚房是單獨一間矮小的土房子,裡面砌的灶臺是農村常見的燒農作物秸稈、木頭的土灶。記憶裡,一到做飯,父親就會坐在灶臺前,一手拉著風箱,一手往裡填麥秸,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母親邊做飯邊嘮叨,表述著對現狀的不滿。廚房的一個角落裡,裝的是洗澡用的熱水箱,為升高水壓裝了一臺小電機,使整個屋子顯得更加狹小。
婚禮就在我家的小院裡舉行,婚禮上有一個程序是感恩父母,本來在城裡見慣了各式各樣的婚禮,知道這時候可能會掉眼淚,之前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看眼前略顯破敗的房屋,想想父母住的那麼簡陋,真覺得慚愧得很,流程化的儀式變成了真情的流露,哭得差點控制不住。小院裡的壓水井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飛舞的秋葉平添了一份悽涼。
半年以後,我弟弟大學畢業,找到一份道路養護的工作,雖然在野外工作很辛苦,但也有一份不錯的薪水。父親作為一名教師,工資也逐漸提高。我的工作也漸漸穩定下來,房貸的壓力也越來越輕。趕上弟弟也要結婚,住房不足的壓力陡然增大,父親就動了重新建房的念頭。
父親和我商量,我當然同意。父親就和母親著手算細帳,一算不要緊,建一棟房子居然要二十幾萬。我上班時間短,結婚、買方、兒子出生,能顧住自己就不錯了,加上弟弟結婚也需要用錢,父親只好暫時擱置了下來。
去年春節,我帶著妻兒回老家過年。家還是那個家,因為增加了四口人,顯得更加擁擠。
除夕,我對父親說,爸,咱家得蓋房子。父親沉默,看了看母親。母親說,蓋房子哪裡那麼容易,荳荳(我侄女)還小,哪裡都需要用錢。雖然這兩年糧食賣了些錢,可還差的遠。
我說,這事兒該辦了,我拿不出太多,拿五萬吧。家裡這環境確實得改善改善了,不然咱家人都住不下。
我弟說,蓋!我手頭還有點,再說我們不還都掙著錢呢麼。
父親說,你們都同意,咱就蓋!都舉杯,為了咱明年住新房!
酒杯的碰撞聲裡,我家的一件大事就這麼定了下來。接下來就是父親不停的操勞:買磚、買預製板、設計房屋戶型、找施工隊……
轉眼到了今年7月,房子蓋好也裝修好了,父親在電話裡通知我,話語裡帶著自豪和滿足。我趁著休假帶兒子回了一趟老家,真的是大變樣:高大的門樓旁邊是一間車庫,小院裡鋪的水泥地面,弟媳養的幾盆月季花開的正豔。一棟典型中原建築風格的兩層樓,帶有一點江南建築的氣息。一進門是寬敞明亮的客廳,60寸的高清彩電格外清晰,客廳的牆上掛著母親親手做的百福十字繡,地面的瓷磚能照出人影來。東邊是餐廳和廚房,櫥柜上一塵不染,西邊是主臥,寬大的玻璃窗使整間臥室顯得特別明亮。樓梯設計在室內,二層是四間臥室和兩個衛生間,還有寬大的陽臺,樓頂裝著太陽能熱水器。
我有點疑惑,問父親,爸,廚房這麼設計,準備使用液化氣?
父親說,不用液化氣,西氣東輸管線從咱這裡過,離這不遠,咱村現在都用上天燃氣了。
那吃水呢?我在院子裡也沒看到壓水井。
吃水更簡單了啊,鄉裡給村裡撥了一筆錢,現在都吃自來水,壓水井已經是過去式了。
母親在一旁只笑不說話。我問她,媽,天燃氣好用嗎?
母親說,好用是好用,比燒柴火好用多了,也不冒煙,就是剛裝上我還不太會用。
我和父親就笑。兒子跑過來說,爺爺,咱家的房子好大呀!我喜歡!
父親很開心,抱著兒子說,喜歡就經常回來,在這院子裡你可以撒歡,好不好?
好!兒子響亮地回答,爺爺,你可要給我留個臥室啊,過年我和爸爸媽媽都回來。
父親說,乖孫子,咱可說好了啊,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父親、母親和兒子的幸福笑聲傳遍了小院。
我感慨!五年,我們家辦成了多年想辦而沒有底氣辦的事,背後是祖國經濟發展的印記,是三農政策惠民工程的成效。小院變了,農村變了,「水泥路」真的變成了水泥路,轎車也成了普通家庭的必備,再也難見到炊煙嫋嫋升起,那都成為了回憶,一段難以忘記卻充滿了辛酸的回憶,願這回憶飄散在風裡,永遠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