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結婚,直到自己有了下一代,我才猛然理解了父親

2020-12-19 袁騰說

前段時間,我突然有種衝動,想為父親寫點什麼。

於是,搜腸刮肚,回憶此前有關父親的點滴,種種趣事,囧事,為父親感到自豪的事情,為父親感到尷尬的事情,一下子都湧上心頭……

自從老婆懷孕,我就知道自己又增加了一個人生角色——父親,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父親,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很多時候,是我們「高估」了父親,因為父親有很多客觀能力上的「做不到」。

很多時候,也是我們「小看」了父親,因為父親主觀上願意為兒女做任何事情,只要他認為他可以辦得到。

如今女兒已經出生兩個多月了,看著襁褓中的她,我又回想起我和父親的關係來。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幾乎很少人提起親子關係這個詞語。

而在老婆懷孕前,我們就已經在學習和了解各種有關親子關係的知識了。

在下面,我將記錄下我對父親的觀察和理解,為的是紀念父親的過去,因為父親也曾經是青春洋溢的少年人,也曾經是孜孜不倦的教書匠,還曾是醫者仁心的赤腳醫生,還曾是會捕魚能摘野果子的山裡能人……

父親曾經是我的山,曾經用奇妙的水符咒解決了很多人的魚刺卡喉問題,也曾經非常依賴酒精……

平凡如我父親,只是千萬個普通父親中的一個,但他是將我帶到這個世界來的人,我出於斯養於斯,我與他有著最親的血緣關係,將來我必為他立傳,將他的故事傳給下一代。

我如此行,為的也是讓我們更加警醒和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位老人雖然只是我們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卻時刻準備著為兒女付出,而且還巴不得拼盡全力,來溫暖我們的歲月。

望子成龍

我是四龍,因為排行第四,因此親人都親切地稱呼我老四或者四龍婆、四婆子、四婆。哥哥名叫獲龍,親戚裡就有人喊他三龍或者三龍婆。

兄弟倆取名都用了龍字,表明我們的父輩、祖輩們多麼的希望,我們長大後都能出人頭地啊,所謂的望子成龍嘛。

▲與父母、哥哥在老屋前,攝於2017年8月16日

望子成龍是很多中國人的樸素心願,不過在著名學者易中天教授看來,卻是決不能提倡的,在他看來,望子成龍思維就是封建糟粕,必須旗幟鮮明地予以反對。

▲易中天教授,圖片來自網絡

易中天的解釋很獨特,他說龍其實並不存在,是中國人創造出來的虛構的物種,在古代專門代指皇帝。在中央叫皇帝,在地方就叫地頭蛇,小龍,小皇上。易教授認為中國人苦皇帝久矣,幾千年的帝制好不容易在辛亥元年被廢除,但對皇權的崇拜對特權的豔羨依然留在大眾心中。

易中天提倡的觀念是望子成人,提倡家長把小孩培養成為一個真實、善良、健康、快樂的人。

易教授的這個觀點比較有趣的一點是,中國人培養了一批小皇帝。現今很多家庭都是幾位家長和老人一起照顧一個小孩,這個小孩儼然就是小皇帝一般,寵溺驕縱,有點「無法無天」。這樣當然是不好的。

我的父親

不過具體到我家,父親以及祖上幾代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他們多麼希望我們這一代能夠走出那廣袤的田野,走向繁華的都市紮根下來。他們都曾自卑地認為,泥腿子們終究是不如白領們、學究們高貴。

父親幾年前就已過了古稀之年,眼看著頂上髮絲越來越稀疏了,很像那拋荒了的地裡,又長出了幾根倔強的小草一般。他的眼睛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我想這必是長年累月的吹湖風、長期的打稻米、燒稻草、吹柴火等勞作給害的,家裡人一起拍照合影時,最讓人心疼的就是父親的眼睛,幾乎都看不出來有多少神採了。

父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在盛夏時節,他那包裹著精瘦身材的古銅色皮膚,活脫脫就像是正宗的湖南臘肉,好似經過農人細心的燻制,在烈日下可以烤出幾滴油一般。

父親是燻臘肉高手,歲月似乎也跟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把他也燻成了一塊供兒女們享用的臘肉。

殺年豬、燻臘肉是農家人每年年底的必修課,這點父親也不例外。經過父親細心燻制的臘肉,溫暖了來年兒女們的胃。

父親的雙手,因為常年的辛苦勞作,也都早已被老繭所包圍,一圈圈一層層地訴說著蹉跎歲月與似水流年。

常言道「每一位老人,都是一本書」,父親這本書,我讀了三十多年,如今慢慢地讀懂了一些,或許要真正完全地明了,我還需要歲月賜予我智慧。

父親是一個真實、善良的人,說話直接,是一個老想著幫助人的善良老人,自己過得不一定有多好,心裡卻總是惦記著家裡人和我們這些兒女。家裡人或者鄰居有什麼事情相託,他也總是掛在心上,即便自己能力不夠,也總是要想著法子來幫忙。

當然他的身體健康程度談不上優秀,他曾染上了湖區人常見的疾病——血吸蟲病,那是他和母親一道下湖打黎蒿落下的病根,雖然經過血防醫院的治療,控制了病情,但也是影響了肝臟的功能。農村人愛好的「吊二兩」曾經長期勾著他的胃,不過去年在做體檢時醫生給出了戒酒的建議,本著延續壽命與讓兒女放心的考慮,一段時間父親忍痛放下了酒杯,封存了老酒。

父為子綱

父親這個角色,在傳統文化裡,因著有了「父為子綱」的特色,父親們似乎都是嚴厲多過慈祥的。

比如父親的堂弟,我們稱呼興旺叔的,對待他那不成器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堂哥成婆,經常就是棍棒相加。

記憶中有一次,秋老虎肆虐的午後,成婆闖禍了,興旺叔知道了之後,二話不說就將他捆起來,綁在柱子上,用鞭子抽打,一時間成婆被打得皮開肉綻,但他一點也不願認錯,一直就扛著,我二奶奶在旁邊看到,就罵興旺叔下手太狠,又罵成婆太頑劣。而我那嬸嬸則一直在旁邊拉興旺叔,勸叔叔停手,可惜也是拉不住,看著兒子被打成那樣,嬸嬸只得呆立一旁,掩面抽泣。

興旺叔打成婆,記憶中可不止一次,父親管教十多歲的調皮兒子,在正統文化裡,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謂「棍棒之下出孝子」,千古奇書《紅樓夢》中,賈政不也發起狠來,把個沒正經的兒子寶玉打了個半死嗎?在那會子,下人們沒一個敢勸的,王夫人只有哭泣,賈母也氣得發抖。

從山上滾下來

記憶裡,我的父親倒沒有那麼簡單粗暴過,對待我和哥哥的調皮,父親的管束是有的。

曾有段時間,為了防止我和哥哥出去玩不學好,父親將我和哥哥鎖在家裡,讓我們練毛筆字和鋼筆字。可惜我對寫字沒什麼興趣,在一旁翻看《三國演義》之類的書籍,而哥哥則對著字帖,一筆一划認真地臨摹。於是乎,多年以來,哥哥的字一直寫得比我好。

早些年,每逢春節,父親還經常寫對聯,抽空也幫有需要的鄰居免費寫幾幅。近年來,父親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太好了,於是哥哥就頂上去,他小時練就的毛筆書法也派上了用場。

我生為老四,在農村又有「爺疼滿崽」的說法,父親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慈祥的。當然,對於兩位比我大許多的姐姐來說,可能父親留給她倆的印象更多的可能就是嚴厲吧。

大姐比我大10歲,二姐比我大7歲,哥哥比我大2歲。我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大姐經常抱著我在爺爺家門口玩。

爺爺家旁邊有口小池塘,水很淺,不到一米深,清澈見底,女人們時常會在這裡洗衣服。記憶中,那口池塘一直與捶打衣服的棒槌同時出現在腦海裡。

大姐的運氣不怎麼好,抱著我玩的時候,就有好幾次跌到塘裡,父親知道了之後就動手打大姐。大姐就很委屈,每次眼睛都紅紅的,但是沒哭。

我幾歲的時候,大姐上後山砍柴,我吵著要去,父親原本不準我去,後來看我實在想去,就叮囑大姐一定要看好我,不要讓我摔到磕到了。

結果,這一次上山的結果很悲劇。

大姐在砍柴的時候,我在旁邊玩,一不留神,一腳踏空,我就從半山腰上滾下了山,一直滾到了旁邊的溝裡,身上衣服被掛破了不說,頭上、手上、腳上都磕傷了,還有好幾塊淤青。不過,我躺在溝裡哭了一會兒就沒覺得沒什麼事了。

大姐回頭一看我不見了,心想這可不得了,馬上就丟了柴刀,從後山火急火燎地跑了下來,在山溝裡把我扶起來,扶著我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沒有任何懸念,父親再一次出手打了大姐,把她罵了個半死。

同樣,大姐也沒有叫屈,只是在挨打了之後跟我說,再也不帶我玩了。

我的皮肉傷很快就好了,過了幾天大姐消了氣,就又帶我玩了。

後來,大姐再上山砍柴時,我再提出要去,大姐說什麼也不帶我去了,再說父親也不準我上山砍柴了。

我砍柴的經歷少,不過站在山上的時候,看著那漫山遍野盛放的映山紅,真的是讓人心情愉悅。

長大以後,我再也沒有看到那麼大一片的映山紅了,當然也沒有那時候的童趣了。

赤腳醫生袁醫師

除了農民這個職業,父親還先後從事過赤腳醫生和教師兩個職業,因此我和哥哥姐姐在成長過程中基本沒去過醫院,因為小毛病父親都能解決。而且,我們從小認字也比同村的早一些。

在小山村裡,缺醫少藥是常態,懂點醫術的人更是屈指可數。父親在1976年受公社指派到衛生院進修,成為了一名赤腳醫生。

剛記事的時候,我經常都會看到父親用開水給針筒消毒,一個鋁皮飯盒裡裝著針筒和針頭、醫用剪刀等,旁邊還放著一些青黴素之類的藥品。

父親就在家裡接待村裡來尋醫問藥的老鄉,大家親切地稱呼他為袁醫師。

父親給病人把脈診斷、打針的時候,還是小不點的我就站在一邊觀察。大人們看到我,也會笑笑,說袁醫師的小孩乖之類的話,偶爾還會有人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幾顆糖給我吃。

家裡條件簡陋,父親給病人打屁股針的時候,就會把房門帘子拉起來。

山裡人過得沒有城裡人細緻,平時感覺不舒服了,一般也就是多休息下,胡亂吃些藥,實在有需要了才來找父親看看。

父親以赤腳醫生為職業是在1976年到1982年,1982年我出生後其實他已經不再以這為職業,但山裡人都知道袁醫師技術好,也就還來家裡找父親看病。

此外,當年還有一個客觀現實,那就是當年在方圓十裡地內,只有父親一個赤腳醫生,再遠了走到村上或鄉鎮去,翻山越嶺的,老鄉們也都感覺太不方便。想一想,80年代那會子山裡人都還是徒步而行,騎單車的都是鳳毛麟角。

由於衛生條件不好,80年代很多人,尤其是小孩子肚子裡都會長蛔蟲,父親曾給很多人治好了蛔蟲病。

當時父親給我吃了專治蛔蟲病的寶塔糖,甜甜的我吃了很多粒,後來果然就拉出了很多蛔蟲。這些長得像大號蚯蚓一樣的蛔蟲,在糞堆裡爬來爬去,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噁心,不過小孩子時代就覺得好玩,我興奮地跑去告訴父親這個成果。父親聽到了就笑笑,摸摸我的頭,說沒有蛔蟲就好了。

治蛔蟲病給我帶來了一個常年的心病,那就是寶塔糖吃多了,從此我見到甜食就會自然地有些抗拒。

靈魂出竅

多次的經歷表明,父親這赤腳醫生的水平還真的是槓槓滴。

小時候有一回,我突然發高燒,一直燒到了41度,幾乎昏死過去,感覺自己當時都靈魂出竅了。恍惚中,靈魂縈繞在空中,望著自己的軀殼軟軟地癱在地上,覺得還挺好玩。而在一旁,則是在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母親,催父親趕緊想辦法。

父親倒還好,不緊不慢地,把我的衣服都解開,把門窗也都打開,讓母親站遠一點不要擋住了風。然後,父親拿了條毛巾,讓母親倒了一盆冷水,然後把毛巾投入到冷水中,再擰乾了放在我額頭冷敷。敷一會兒後,又將毛巾投到水中再擰乾了繼續冷敷。

如此反覆幾次,我的體溫就慢慢地降下來了,我也睜開了眼睛。

朦朦朧朧中,我看到了站在一邊的父親和母親,慈愛的父親正在微笑,母親的眼角則還帶著淚花。

這次鬼門關的經歷,後來我經常回憶起來,把靈魂出竅一段講給朋友聽,大家都不信,只說是我當時高燒燒壞了腦子,胡思亂想吧。

治乾咳就用甘草片

父親多年的赤腳醫生行醫經歷,給他積累了不少的經驗,雖然沒有看過什麼大病,但是對日常的感冒、發燒、咳嗽之類的病症還是非常裡手的。

工作以後,我曾經有一年乾咳得厲害,在城裡買了很多治咳嗽的藥丸、衝劑吃了,都不見效。到年底回家了,晚上睡覺時我咳嗽到半夜,父親在隔壁房間聽到了就馬上爬起來,問我什麼情況。我把乾咳一直不好告訴了他,他說這個好解決。

第二天一早,父親就到鎮上的藥店買了一小瓶甘草片,兩塊錢一小瓶的,拿給我說吃了這個就好了。

我當時還有點不信,不過看父親那麼有信心,就按照他說了吃了兩天,然後乾咳就沒有了。父親告訴我,甘草片是治乾咳的神藥,比那些成天狂轟亂炸打廣告的藥物都更有療效。

水符咒治魚刺卡喉

父親還有一個獨門絕技,是專門針對吃魚被魚刺卡喉嚨的。

父親說這個絕技傳自母親的大伯,我們也稱為外公的衛爹。

這個絕技是一個水符咒,步驟如下:

1、首先要準備一個乾淨的小飯碗,裝上一小碗乾淨的水;

2、然後左手端著水;

3、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將無名指與小手指收起來,用大拇指壓住這兩個手指。

4、接著就開始念咒語,咒語一共有8句,分別是「起眼觀青天,師父在身邊,傳我道法,護法天尊,不問銅和鐵,萬物化成水,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5、每念一句咒語,就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水裡寫1個「化」字,然後再逆時針畫1個圈。

6、咒語念完後,再用手指寫1個「化」字,然後再逆時針畫1個圈。

以上就有了9個「化」字,和9個逆時針的圈。

7、接下來再用逆時針畫9個圈。

於是一起就有18個逆時針的圈。

8、然後,用食指和中指排著在碗沿上敲一下。

9、末了,將這碗水端給卡刺的人喝了,如果沒喝完就已經症狀消失,那剩下的水不能倒在地上,可以倒在牆壁或者水池裡。

初聽起來,大家都不相信這套水符咒這麼有效,剛開始就連我和哥哥也不相信,都認為父親是在瞎掰。

直至有一回,鄰居家的小女孩溪溪吃飯時,被魚刺卡住了哇哇大哭,一家人急得團團轉。父親聽說了,馬上說他可以畫套水符咒,幫助溪溪去除卡刺的問題。

▲小孩魚刺卡喉漫畫,圖片來自網絡

鄰居家一臉懷疑,說:「老袁,你不是哄我吧,溪溪喉嚨都被魚卡刺了,難受得厲害,你還來開玩笑。」

父親說:「我這真不是開玩笑,姑且試一下,反正一套水符咒只需要一分多鐘,弄完了她喝碗水就可以解決問題。如果問題沒有解決,你再罵我不遲。」

於是,在鄰居家半信半疑的情況下,父親左手端著一小碗清水,口中念念有詞,右手手指畫符,當符咒畫完,鄰居趕緊讓溪溪喝了這碗水。

果然,非常神奇,溪溪的喉嚨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喜笑顏開了。

鄰居看到小孩子好了,馬上說多謝父親幫忙,笑著抱拳跟父親說:「老袁你真厲害,這是在哪裡修行了呢?這個符咒能不能告訴我們呢?」

父親說:「傳給你也可以,下次等你有時間了我告訴你吧。」

後來,溪溪又有一次吃魚被卡了喉嚨,她媽媽帶著她單獨來找父親幫忙,父親再一次伸出援手,用水符咒幫溪溪解決了難題。

父親又在其他好幾個場合,給好幾位被魚刺卡喉的老鄉施過水符咒,現場見證的人都暗暗稱奇。

再後來,哥哥也學會了這套水符咒,並且也在實際中進行了運用,稱奇的人也越來越多。

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太上老君呢,如果沒有那又是哪位老神仙,或者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發了功,動了憐憫之心幫助卡刺的人解決了難題呢?

由於我此前沒有掌握這道水符咒,遇到好幾次吃魚被魚刺卡喉嚨,我每次都尷尬、緊張得要死,吐來吐去,折騰好久才得以緩解。

興許,我是沒有這個緣分。今天,我特地打電話給父親,請他把水符咒的原委都告訴我,然後我記在了上面,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先試一下,測驗一下是否靈驗。

可能還是哥哥與父親更加有緣吧,哥哥練就了一手比父親更好的毛筆字,跟著父親祭祖,對祭祀的禮儀非常熟悉,後來又傳承了父親的這一套水符咒。

而我,除了喜歡寫寫文章,對練書法、祭祀、水符咒之類的,終歸也是提不起多大的興趣來。

代課老師袁老師

父親曾在七八十年代做過兩次老師,分別是1972至1976年做過帶編的老師,後來被公社抽調去做了赤腳醫生後,父親又在1984至1985年做過兩年的代課老師,也就是民辦老師。

父親做民辦老師的時候,我才兩三歲。

因為我們村民小組離村上較遠,山路崎嶇,小孩子晴天走路去村上讀書要兩個多小時,遇上雨雪天氣那就更不得了,山路溼滑,險象環生。況且還要跨過一條小溪,即便那上面搭了一座獨木橋,但好幾次的暴雨都導致了山洪,獨木橋被大水衝走了好多回。

山裡人靠山吃山,本來就認為送孩子上學沒什麼用,再經常遇上這個天氣,覺得上小學一、二、三年級的小孩子走路上學太危險了,乾脆就都不願意送這部分小孩讀書了。

沒辦法,村委就在組裡開闢了一個小的教學點,請父親來做代課老師,給組裡的19個小孩上課,教小學一、二、三年級的課。

父親是60年代的高中畢業生,在80年代的山村裡,有高中學歷的人還很少。

在一間農舍臨時改裝成的簡陋的勉強可以稱之為教室的屋子裡,父親拿起了教鞭和粉筆。當時教的課程也少,主要是教語文和數學,然後就是讓孩子們玩。

這間教室,實在是非常簡陋,地面坑坑窪窪的。大家在裡面讀書的時候,抬頭望可以透過瓦片縫隙看見天空,遇上下雨天,屋外下大雨屋裡下小雨,泥濘一片。

鄉親們自發打成的課桌椅派上了用場,大家還臨時將一面牆糊成了黑色,勉強可以稱之為黑板。書本好像也不夠,大家就幾個人共一本,不過也學得很帶勁。

教學條件雖然簡陋,但兒童們的書聲琅琅,鄉音濃濃,畢竟父親不太會說普通話,還是用本土方言教的。

因為當年也算「教師子弟」,我也就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邊,列席參加學習。多年以後,父親母親經常打趣我,說我當時和那些哥哥姐姐打成了一片,還認了好幾個女朋友。

冬天的教室裡,一群流著鼻涕的小孩們擠在一起,烤著家長們準備好的炭火爐子。偶爾遇到炭火熄了,下課了就要找炭火還燒著的同學借炭火,裝到自己的爐子裡,然後像甩手轉圈一樣,甩那個炭火爐子,有時候要甩好幾分鐘那炭火才慢慢地燃起來。

三十多年後,當我再次回憶起這樣的學習場景,感覺還是很親切。

這間教室時而因為下雨下雪而變得泥濘,時而因為晴天時小孩們的追逐打鬧而塵土飛揚。

環境雖然簡陋,參與學習的孩子們卻都是快樂的,鄉親們也感覺很欣慰,畢竟那麼小的孩子不用那麼辛苦,走那麼遠去上學。

等我到了上學的年齡,因為某些原因,村裡將這個臨時教學點關閉了,將村裡到組裡的路修好了,石子路取代了泥土路,石板橋取代了木頭橋,我們也就都去村上上學了。

父親於是再次放下教鞭,從老師的崗位上光榮退下,我也失去了「教師子弟」的光環了。

父親是山

80年代的小山村,娛樂節目不多,到了晚上,幹完農活的莊稼人都早早地歇下,夜間基本上很少有娛樂活動,因為第二天又要早早地起來忙活。

那時候,電視普及率還很低,組裡有電視的人家不到一個手掌的數字,遇上有文化下鄉的放露天電影、或者唱花鼓戲、或者搞雜技表演時,山裡人就沸騰起來了,傍晚時候大家都早早地吃完飯,端著凳子、椅子一起來了,個子矮小的小孩子們,則往往都被扛在父親們的肩膀上,這樣才能保證能看到表演。

芙蓉王捲菸有一句經典的廣告語,說的是「兒時父親是山」。

▲父與子,圖片來自網絡

的確,父親那時候就是我的山。

那時,父親帶我出門時,很多時候都會把我扛在肩上,我仿佛就是坐在山脊梁上看世界。

在看演出的時候,雖然我們不一定能佔到好的位置坐下欣賞,但也不妨礙我在父親的肩上看到精彩內容。

光屁股玩水

那時候,我家旁邊有一條小河,是從柘港洞流過來的,當地人又稱為柘港,一直流入到嶽坊水庫。

▲家鄉小河柘港一段,攝於2016年2月9日

這條小小的河記錄了我們童年的很多趣事,我們從小也就在水裡玩耍,大部分人的水性都很好,就是因為成天都泡在水裡。

記得有一個夏日的午後,哥哥帶著我到小河裡玩耍,我們是在一處很淺的河水裡玩耍。

我們把短褲脫在了河灘邊的石頭上,然後就光著屁股,歡呼著跑向了河流,我們一會摸魚摸蝦,一會又潛到水裡,一會又兩個人打水仗,一會又走到那有低矮瀑布的地方,讓水流到頭上臉上,享受這飛流直下兩三米打在臉上的愉悅。

有句話叫「樂極生悲」,或許用在這裡不對,這個午後本來是極其歡樂的,哪知道接下來我們馬上就要哭得稀裡譁啦的了。

不知道在水裡玩了多久,玩得我們的手指肚都有些發泡、嘴唇有些發烏了,哥哥說我們回去吧,然後就上岸來,去拿短褲。

可是,那短褲居然不見了。

奇怪,在我們玩水的時候,明明沒有人過來啊。

沒了短褲,要回家估計會挨罵,哥哥就帶著我沿著小河上下尋找。聽到要挨罵,我當時就哭了,然後哭著哭著,哥哥也哭了。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我們兩人的心裡亂亂的,有點不敢回去,但是又不能不回去,總不至於老是光著屁股在外面亂晃呀。

於是,我們倆硬著頭皮,哭哭啼啼地就回了家,到家裡之後,就看到有個人坐在堂屋,一邊喝著涼水,一邊笑嘻嘻地看著我們。

這人是組裡的鄰居,放鴨子的大叔。

他看我們一直哭著,就問我們為什麼哭。

我和哥哥扭著身子,用手擋住前面,不說話。

父親看到我們倆,噗呲一下就笑了,說:「短褲呢?怎麼穿著短褲出去,回來就沒穿褲子了?」

父親不問還好,這一問,我和哥哥就哇哇大哭起來,一下子委屈到了極點。

大叔看我們哭得很兇,趕快從身後拿出兩條短褲來,問:「是不是你們的?」

還真的是我們的短褲,我們一下從大叔手裡搶過來,馬上穿上了,然後擦乾眼淚,吐吐舌頭。

父親說:「看你們下次玩的時候,還這麼不注意不,短褲不見了都不曉得。」

母親說:「打挑胯舒服吧,今天算是舒服到家了吧。」說得我們都紅著臉,不說話。

大叔說,他是跟我們開玩笑,經過河邊的時候就把短褲拿了,到我家來喝水了,沒想到我們倆哭得那麼認真。

捕魚高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住在河邊,小孩子從水裡收穫樂趣,大人則從水裡收穫很多魚。因此,我們從小就是吃魚長大的。

河裡的魚很多,河流快匯入水庫的地段,尤其多魚,村裡很多人就到那裡下網捕魚,父親也不例外。

那段水面相對比較寬,如果要把漁網布好,不讓水把漁網衝走,是需要一定功夫的。

父親的水性很好,一口氣一個單邊遊個兩三百米不成問題。父親基本上是傍晚下水去放網,第二天一早拿著筐子再去收網,好多次我都看到父親一早就背著滿滿一筐魚回家。

有一次,聽父親說網到了一條大魚,大概有一米多長,可惜當時就父親一個人,那魚力氣太大,父親收網的時候沒留意,讓那魚給掙脫跑掉了。

父親後來每次說起這次網魚的經歷,都有些惋惜,那次應該是他唯一一次網到一米多長的大魚。

網的魚多了,保存也就成了問題,那年代也沒有冰箱,父母親就把大部分魚都醃了曬乾了,做臘魚。

不過,臘魚吃多了,胃裡對臘魚漸漸地就有了排斥,以至於長大之後我對臘魚都不怎麼感冒。

摘楊梅

如今可以買到很多水果,80年代時我吃得更多的是野果子,雖然父親在屋旁種了幾棵桃樹、李樹和桔子樹,但是收成一直一般,結出的果子味道也不怎麼好。

有山的地方,自然就有很多野樹,也就有很多野果子。

父親常年在山裡轉,這座山上砍柴,那座山上找藥材,順帶就把山裡的各種果子樹都了解透了。

當年吃得比較多的野果子有毛慄、板慄、山梨、楊梅、獼猴桃、酸棗、棗子、柿子、金桔等。

楊梅大概是那個年代留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種水果了,為何呢?

有兩件事情我記憶猶新。

某天上午,父親背著一個大筐就出門了,中午時分,滿頭大汗的他走進了家門。

我和哥哥馬上迎上前去,父親把筐子一放下,就有深紅色的楊梅滾到了地上,我和哥哥馬上跑過去撿起來,在衣服上擦了擦,塞到嘴裡,哇,真甜。

父親說不要急,就拿了個碗,裝了些清水,倒了一點鹽進去,再把楊梅放到水裡浸一下,讓我們再嘗嘗。嗯,這個味道果然又要好一些。

還有一次,是一個正午,長坪小學裡鴉雀無聲,風兒吹拂著樹葉,伴隨著學前班與一到四年級學生的午休時間。

這時候,上小學三年級的哥哥到一年級教室叫醒了我,然後又喊了幾個同學一起,大家一起溜出了學校,溜到了學校旁邊的一座山裡,這時候正是楊梅熟透的季節。

一位同學領著我們到了一棵大楊梅樹前,然後大家就開始採摘起來,有的爬上了樹,有的高個子就站在樹下摘,那不會爬樹的又長得矮的就在樹下接果子。

由於午休的時間並不長,我們想著必須要加快速度,才能在下午上第一節課前回到教室,而且不會被老師看到,不然就要挨老師罵了。

大家有說有笑的,把上衣脫下來,裝好楊梅,因為提前也沒有人說要來摘楊梅,都沒有準備袋子。

等到大家裝好楊梅,在樹下也吃飽了之後,哥哥就帶著大家提了楊梅回學校。

天有不測風雲,突然一陣烏雲過來,將原本晴好的天氣給換掉了,一下子暴雨如注。

我們一下子就都成了落湯雞了,一個個頭上、身上、腳上都溼漉漉的,楊梅也都是溼漉漉的。

山路也被暴雨衝得滑溜滑溜的,要一步步走下去難免會摔跤,哥哥喊了一聲,我們就在他的帶領下,坐在山路上,然後腳蹬地,直接像坐滑滑梯一樣的,從山上滑到了山腳下。

這下可好,不僅一聲溼漉漉的,屁股上背上都是黃顏色的泥水,不用說,沒有午睡這個事實是瞞不過去了。

哥哥跟大家說好,他來承擔責任,說這是他組織的,大家都把責任推給他就好了。

回到教室,老師已經一臉嚴肅的在等待了,而這時下午第一節課已經上課了。

我們溼漉漉的一群人都被罰站在教室後面,大家一個個站在不同的教室裡,光著膀子,頭上身上都溼漉漉的,感覺很滑稽。不斷有同學回頭看我們,指指點點的,我們就向他們翻白眼、吐舌頭。

還好,大家辛辛苦苦摘的楊梅沒有被沒收。

下課了之後,大家趕緊把楊梅拿出來洗了吃,有的同學還笑嘻嘻地拿著新鮮的楊梅送給老師吃。有的老師一臉正氣,拒收賄賂的楊梅。而有的則被逗笑了,接過來就吃了。

下午的課很快上完了,放學前照例有個放學儀式,大家都背好書包,列隊站好,等待蘭校長點名講話。

蘭校長清了清嗓子,說今天的點名就不點了,關鍵是要通報批評幾位同學,中午不午休,跑到山上去摘野果子,還好都安全回來了,不過要罰為頭的做公開檢討。

然後,哥哥就從隊伍裡走出來,低著頭做檢討。

哥哥做的檢討比較簡短,大體內容我都忘記了,只記得最後一句是「說到做到,不防空炮」,他說完這句,大家就都笑了。

蘭校長咳嗽了一聲,大家就又都憋住不笑。等到宣布放學之後,大家就一個個都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記憶中,哥哥在小學做過多次檢討,每次都會在最後加上標準尾句「說到做到,不防空炮」,這也是我們童年的一大趣事。

桔園趣事

當年還有一件趣事,父親扛著我去了一趟寺灣的桔園。

當時父親想學習種桔子,看見爸爸要出門,我也嚷著要一起去,爸爸就笑著把我扛在了肩上。

從家裡走路到寺灣,路程有十多裡地,而且途中還要翻越一座童年時代覺得好高好高的一座山坡——桐木坳,父親可能覺得我光靠自己走不了那麼遠的路,乾脆就扛著我。

父親做慣了氣力活,曾經一個人挑著幾十斤的糧食,從君山許市走路回到袁家裡,好傢夥,那可是兩百多裡地的路程,因此他覺得扛著我走路,那還不跟玩似的。

寺灣村緊鄰著張谷英村,名氣雖然要小很多,但這裡王朝時代出了不少的文人進士,還保留著很多的老宅子,幾百年來不知蔭庇了多少人。翻開這一段布滿塵埃的歷史,可以清楚地看到這裡也是文脈興盛,才子輩出。

▲寺灣村的進士第,攝於2015年9月28日

寺灣村有幾塊巨石,都是麻古石頭,很大很大的杵在田間地頭。那時候我見了,是必定要爬到上面玩耍一陣子才下來的。

▲寺灣村的麻古石,攝於2015年9月28日

寺灣的桔園,在小孩子看來,是好大好大一片啊,感覺望也望不到邊。

正好是金秋時節,碩果纍纍的桔園裡一片燦爛的亮色,閃得我的哈喇子是滿地流啊。

桔園老闆看見了,就說這裡的桔子可以隨便吃,不要錢的。我就看看父親,父親點點頭,示意我自己過去摘桔子吃,他要和桔園老闆聊天。

於是乎,我就在這一片桔園裡,瘋跑,跑來跑去,數有多少棵桔子樹。

可是,這樹實在是太多了,數也數不過來。

不一會兒,我跑累了,就靠在一棵樹下,慢慢地摘桔子吃,吃著吃著肚子就瓜飽瓜飽的。然後再吃著吃著,我居然就慢慢地睡著了。

等到後來太陽都快下山了,我隱隱約約聽到了父親和桔園老闆的呼喊聲傳來,我揉揉眼睛,撣撣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朝著他們呼喊的方向跑過去。

看見我跑過來,父親的臉色也從焦慮換成了欣慰,他幫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牽著我的手向桔園老闆道謝了,然後把我提到肩膀上坐下,手裡又拿了一大袋桔子就回家了。

童年暈醋

當年還有一件囧事,父親帶我到鎮上買東西,買了醋啊醬友之類的調味品,那時我大概是第一次聞到醋味,也是第一次喝醋,居然覺得這醋好臭好臭,連帶著人也暈暈乎乎的了。

父親看到我暈醋,馬上倒杯清水讓我漱口,我吐了好幾回之後,才感覺稍稍好一些。

人世間總是有很多奇妙的事情,曾經讓你感覺厭棄到極點,或者讓你深惡痛絕的物事,後續往往會在人生某個時刻讓你愛不釋手,或者說求之不得呢。

譬如這醋,當年我聞了之後,感覺好臭好臭,厭惡得要命。

誰曾想後來讀大學時,同班同學中有一位山西清徐人,當地的一大特色就是醋多醋好,於是乎他每次回家了都帶回來一堆醋,感覺他們就是泡在醋罐子裡長大的。

受了他的感染,我也慢慢地喜歡上了喝醋。

劉正的爺爺

小學時期,和我關係最好的同學當屬劉正,劉正的爺爺特別會講故事,是個很厲害的鄉下說書人。

當時我聽劉正說,爺爺經常給他講隋唐演義,包括薛仁貴徵東、薛丁山徵西、薛剛反唐之類的故事。他晚上也只喜歡跟爺爺一起睡,為的是可以聽到更多不同的故事。

我由此也被劉正的爺爺給迷住了。

有一次,我瞞著父母和老師,偷偷地跟著劉正去了他家,在他家住了一個多星期,每天白天我和劉正一起上學,晚上一起到他家,跟著他一起擠在爺爺的床上,就聽了很多好玩的故事。

他爺爺就像一部故事點讀機,等著我們去點讀。

每次講完一個故事,爺爺都打哈欠了,說明天再講吧,我和劉正就說「嗲嗲,再講一個吧,再講一個了再困」。

然後爺爺就打著哈欠繼續給我們說,每次都是他講著講著,就發現我們兩個睡著了,發出輕輕的呼嚕聲。爺爺就搖搖頭,幫我們把被子蓋好,也埋頭睡下了。

他爺爺那會還專門講了明朝重臣解縉的故事,特別在講到解縉死在金鑾殿上,皇帝和臣子們都很震驚時,他爺爺更是說得眉飛色舞,說這解縉一心想死在金鑾殿上,享受皇帝賜予的風光大葬,真的是千古奇人。

多年之後,劉正的爺爺說的這一段仍然讓我記憶猶新。

這位爺爺實在是太會講故事了,講得我真不捨得回家,可是聽故事聽多了人也犯了痴症,我居然也沒有告訴父母和老師,就這樣在劉正家住了一個多星期。

直到後來,父親母親好幾天不見我回家,急得不得了,找了幾天才找到劉正家裡來。

我當時還納悶了,從我家到桐木洞的劉正家裡,好歹也有十多裡地,父親居然這麼快就尋了過來,我渾然不知我已經在劉正家呆了一個多星期了。

父親抱著我,讓我回家。我當時好一頓掙扎,說要跟著劉正一起住,要聽爺爺講故事,回家了沒有故事聽。

父親好說歹說勸,我都不聽。

劉正這時趕緊說,過兩天到我家和我一起住,把他之前聽到的故事講給我聽。

他爺爺也笑著說,這兩天再給劉正講幾個好聽的故事,讓劉正再傳給我。

聽他們這麼說,我才滿意地答應了父親回家的要求。

後來,劉正果然在我家裡住了兩天,每天晚上給我講故事聽,再後來他爺爺就尋了來,把他接走了。

三十多年過去了,劉正的爺爺早已作古,但老人家的故事還在我腦子裡,當年與劉正的那段友情也成為一輩子的懷念。

湖區打藜蒿

90年代初,正當「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煙哪」的歌詞紅遍大江南北時,父親帶著我們一家從山區搬到了湖區。

來到湖區生活,父親不幸染上了一種湖區的流行病——血吸蟲病。

初春時分,內湖的水位非常低,露出了很多空地來,而這時卻是黎蒿肆意生長的季節。

▲東洞庭湖一角,攝於2019年2月1日

藜蒿成片成片地生長著,綠油油的,拼命地綻放生命的精彩,而這一大片的綠色也成功吸引了湖區人民的注意。

於是乎,很多人成群結隊來到內湖打黎蒿,打上來的藜蒿經過分揀、清洗上了餐桌,與臘肉勾搭在一起之後,就貢獻了一道名菜——黎蒿炒臘肉。

這道菜的味道是極好的,多年來我是百吃不厭。

去湖裡打黎蒿的時間並不會持續太久,因為黎蒿本身的旺盛期很短,去晚了黎蒿老了,也賣不起價格了。

為了順利打黎蒿,父親會在前一晚會早早地睡下,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就出門了,伴著蒙蒙的霧氣、晶瑩的露珠、泥土與青草的芳香,父親穿上雨靴,帶好蛇皮袋,裝上中午吃的乾糧和水,就出門了。

從家裡走到內湖長著藜蒿的地段,差不多要兩小時。

那段時間,父親每天都要往返一次,披星戴月的,每次空著手去,傍晚挑著藜蒿回來,路上就會遇到收藜蒿的人,然後青翠的黎蒿就被換成了一張張人民幣,這樣的交換消解了打藜蒿人一天的疲乏,讓回家的心情都是愉悅的。

染上血吸蟲病

在內湖,就會碰到釘螺,而釘螺是傳播血吸蟲病的唯一中間宿主。

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父親打藜蒿次數多了,後來就被查出來患上了血吸蟲病。

那時候,父親常常感覺頭痛、疲倦,還伴有低燒,腿腳一點力氣也沒有。

剛開始,做過赤腳醫生的父親以為是感冒了,就買了感冒藥吃了,可不見效果,才到衛生院去檢查。

衛生院的一看症狀,就懷疑是染上了血吸蟲病,因為這在湖區是常見病。

父親不信,就又跑到縣裡醫院,然後就確診了。

血吸蟲病不易根治,每年都要去醫院或血防站,打點滴,在藥水裡加上護肝的藥,然後再吃丸子。

幾乎每年初春,也就是血吸蟲開始醒來的時候,父親就會感覺有上述的症狀,有時輕微有時嚴重一些。

這個病傷肝,父親為此將酒戒了一段時間。

當父親感覺身體漸漸地穩定了,就慢慢地把這病給看淡了。

吊二兩

說起喝酒,農村人都講究吊二兩。在經過短暫的休整後,父親的身體得到了恢復,於是又再次端起了酒杯。

▲父親喝酒,攝於2015年9月27日

城裡人喜歡喝瓶裝白酒,而純樸的農家人如父親,則更喜歡鄉土氣息濃厚的谷酒。

谷酒一般都是用塑料桶裝著的,每次一打就是一大桶,提回家了慢慢喝。

如果有了好藥材,也會往谷酒裡加一些,泡上一段時間,這酒就成了藥酒。

如果聽說哪裡的谷酒味道好,父親就會告訴哥哥,讓哥哥去打幾十斤回家。

哥哥也很孝順,常常幫父親物色好谷酒帶回來。

老家谷酒的價格也算公道,10塊15塊20塊的都有,蘿蔔白菜各有所愛,看你喜歡喝哪種就買哪種。

此前,我每次回家,都會給父親帶一些帶包裝的酒回家,不過父親一般都不怎么喝,只有等家裡來了客人或者我們回家時,才拿出來喝,平時他自己在家就還是喝谷酒。

酒精依賴

好幾年時間裡,父親一天要喝幾頓酒,早上起床了喝一小口,早餐喝一口,上午出門喝一口,中午吃飯也喝一點,晚上吃飯再喝一點,有時候晚上睡覺前還要抿一小口。

父親把一個裝橘子汁的小罐頭瓶子洗乾淨了,拿來裝谷酒。

每天父親把小瓶子裝滿谷酒,一瓶子大概是二兩五。

父親說,剛開始每天大概喝一小瓶,後來就慢慢地增長到一天喝到兩小瓶了。

那幾年父親對酒非常依賴,仿佛如果一頓不喝,就會渾身沒勁,整個人一點精神氣都沒有。

短時間戒酒

去年清明節前回家,吃飯的時候我突然發現父親沒有喝酒,就問是什麼原因,父親說戒了。

我很奇怪,堅持喝酒多年,每頓都要喝的人,怎麼會說戒就戒了呢,再說都已經70多歲的老人家了,又沒有人勸,還用得著戒酒嗎?

後來,我才知道是哥哥帶父親體檢時,醫生告誡父親要戒酒,因為檢查中醫生發現他的肝負荷有點重,建議儘早戒酒。

聽了這話,父親很擔心。

在哥哥的安排下,父親住了幾天院,吃了一些藥,觀察了一段時間才回家。

那段時間父親可能受了檢查的驚嚇,連著幾個月都沒有碰酒杯。

去年年底我回老家,與哥哥一起為父親過生日,餐桌上父親再次端起了酒杯。

我問父親,不擔心了嗎,不是說戒了嗎?

父親說喝酒習慣了,還是覺得有酒喝人更快樂一些,於是就繼續喝吧,注意控制一下量就好了。

父親送棉衣

小學初中我都是乖乖仔,學習成績也基本上都是班上第一名,因此那時候在學校裡很受重視,在家裡基本上也不用做什麼活。

在小學五年級,以及初中三年,長時間裡,班主任都是以成績論英雄,讓我做了班長。不過,明顯我對班長這個權責沒有弄明白,只對學習成績感興趣。

初中畢業了,等著放榜時,好久都沒有消息傳來,鄰居都說四婆這次只怕是沒戲了,縣一中應該沒有錄上。

我不吭聲,但是心裡想不可能呀,我感覺這次考試發揮很好啊。

比平常晚了一點的好消息最終還是傳了過來,我被重點中學縣一中錄取了。

聽到喜訊後,父親張羅著,邀請親朋好友一起吃了頓慶功飯。

我記得,當時大姨媽端起杯子,說:「四婆這次應該是鯉魚跳農門了,不用再在田裡混了。」

父母親以及家人們都很開心,因為在大家看來,進了縣一中,日後肯定能考上重點大學,畢業了能找個好工作。

上高中之後,我來到了縣城,寄宿在學校裡,每個星期只有周日下午才有假,平時也就懶得回家,只是偶爾到縣城的大姐家改善一下夥食,一個月才回家一次。

記得讀高二的時候,父親有一次突然來到學校看我,來給我送厚一點的棉衣。

當時正好是課間休息時間,我正在走廊和同學聊天曬太陽,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四伢子」,聲音很熟悉。

我一回頭,看見父親提了個購物袋,在跟我招手。

我不情願地挪動腳,走了過去,問他來幹什麼。

父親說天氣要轉冷了,怕我衣服帶的不多,給我送一件新棉衣,記得自己換上。

父親穿著一身棉衣,褲子有些脫線了,鞋子也破了一個洞,渾身有些塵土,估計是走路來的時候粘上的。

我看著父親的邋遢樣,怕同學看見了笑話,趕緊說好了好了,知道了,接過棉衣就說要上課了,讓他快走。

父親就叮囑我要好好念書,不要想家裡,然後轉身就走了。

每當我回想起這一段時,很為自己當年的不懂事而慚愧。

父親的愧疚

去年過年前,父親的小姑父,也就是我的小姑爹去世。父親接到噩耗後,眼圈都紅了,眼裡噙著淚水,怕我們看到不好意思,他趕緊拿紙巾擦掉了。

後來,母親告訴我,父親只有一位姑媽,這位姑媽比父親年齡只大了十一二歲。父親年輕時很多不方便跟爺爺奶奶說的話,都會選擇跟這位小姑媽、小姑父交流。

父親十多歲時,曾經在小姑爹家生活過幾年,他說小姑爹夫婦對他非常照顧。而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裡,父親幾乎每年都要去小姑爹家看望,送些家裡的米啊、土雞蛋啊、菜啊之類的,順便看看老人家的身體狀況,陪著聊聊天,幫他們打發退休後的寂寥。

▲父親摘菜,攝於2016年11月1日

而在前年一年,母親說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了,居然鬼使神差地就忘了去小姑爹家看望。

老人家去世後,父親感覺很愧疚很傷感,感覺對不起小姑爹當年的照顧和教養。

在小姑爹的追悼會上,我看到父親拉著他小姑媽的手,有些激動,手也有些抖,嘴唇動了幾下欲言又止。

這是一位70多歲的老人握著一位80多歲老人的手,是一位晚輩在對長輩無聲地表達自己的愧疚。

細姑爹拿小手帕擦了下眼淚,緊緊地握了一下父親的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她心裡都明白。

清明節

中國的傳統民俗裡邊,元宵、清明、端午、中秋、除夕都是重要的時間節點,而在清明時節祭祖,更是加深了我們對已故親人的思念。

平素每逢清明節,我很少回家祭祖,但眼見潮州人每年清明就興師動眾地返鄉,每年都將深汕高速堵得冒煙,我內心裡很羨慕他們的傳統觀念濃厚,也還是很想回家去參與祭祀的。

結婚後,我愈發意識到這個節日的重要性,因為這個日子象徵著家族和血脈的傳承。

作為家族的一員,是需要認真對待清明節的。

同時,這幾年,我也愈發地意識到,人到中年,就會不斷地經歷親人和朋友的離去,我也開始感慨生命的無常,更加追念逝去的親朋了。

於是,我也開始跟著父親去爺爺、太爺爺的墳前去祭拜。

上山祭祖

爺爺和太爺爺的墳墓都在山村裡,他們都與青山合為一體了。

爺爺的墳墓離太爺爺的墳墓有五裡地遠,繞著山路走起來,也要一個多小時。

父親說,他百年之後要和太爺爺等人埋在一起,他的根在山裡,那裡有他最快樂的時光,有他的青春,有他恣意的少年,有最疼他的太爺爺。

同時,那片山,曾經是太爺爺在40年代拼搏賺下來的基業,後來被劃歸了集體所有。

父親一輩子都認為那山是有靈魂的,在那裡他的心最平靜。

那年清明節,正好是雨後,空氣還溼溼的,山路旁的草上、樹上都還掛著雨珠,看著仿佛一個個含著淚花的小人兒,與祭祖的人們一起思念故人。

沿著一條狹窄而泥濘的山路,父親帶著母親以及哥哥和我,來到了爺爺的墳前。父親繞著爺爺的墳頭,將四圍瘋長的野草都砍了,然後把清明吊掛在墓碑旁。

▲父親掛清明吊,攝於2019年4月3日

父親整了整衣服,對著爺爺和奶奶的墓碑拜了幾拜,大聲說:「魁大爹,方娭毑,恩拉嘎裡要多保佑你的孫子們,保佑他們身體健康,平安幸福,事業有成啊。」(爺爺名諱:魁梧,奶奶姓方)

站在爺爺的墳前,轉身看山下的路,一條不算寬闊的路,繞著這條家鄉的柘港河往下遊走。

這條河承載了我和哥哥、姐姐小時候的歡樂,也承載了父親早年忙碌的酸甜苦辣。

小時候,我們在河裡捉魚、抓泥鰍、遊泳,在河邊練習跳水、放牛、挖地瓜烤地瓜等等,每一件趣事,回憶起來都能讓大腦興奮一陣子。

沿著河邊的路一直走下去,很快可以走到我家的老房子。再往下走不到一裡路,就到了我堂叔家裡。再一直往下走,就到了太爺爺的墳所在的那座山。

▲從山上俯瞰柘港,攝於2016年2月9日

從山腳下到太爺爺的墳前,山路崎嶇而複雜。

父親帶著我們越過了一條小溪,沿著一條更狹窄、更溼滑的山路,我們一起上上下下走了兩段之字型的迴路,才來到了一片竹林。

太爺爺的墓碑被竹林所遮蔽,不仔細看,還真的認不出來。

父親帶著哥哥把墓碑旁的竹子都砍倒,把野草都清理掉,掛上清明吊。

我和哥哥都沒有見過太爺爺,只是從父親偶爾提起的往事中知道,太爺爺曾經非常地努力,置下了很多田地,當時好多片山都是太爺爺的。

可惜時乖運蹇,一切都隨風而去了。

往年,每次到太爺爺墳前祭拜,父親都不讓我跟著往前去,說山路太不好走。那時候我也不太在意,就每次都在山腳下候著。

▲父親前往祭拜太爺爺,攝於2016年2月9日

而哥哥則每次跟著父親一起上山祭拜,因此哥哥對太爺爺的墳墓位置很熟悉。

經過這次的祭拜,我也終於記住了太爺爺墳墓的方位,畢竟這條溼滑溼滑的山間小路上,留下了我們打滑的腳印與流下的汗水。我也希望我們這樣滿懷誠意的到來,能讓太爺爺的靈魂更加平安。

理解父親

回想此前,讀書時候的我很乖巧,是父母和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工作之後,每次和父親交流,我卻慢慢地變得不太順從,頂撞的次數越來越多。

小時候的那座大山,隨著父親的日漸老邁與我的成長,慢慢地崩塌了,父親的肩膀也如同要垮塌的山脊梁一般。

一時間,父親在我心中的形象不再高大了,這也讓我陷入到了一種深深的失落中。

直到這兩年結婚了,然後現在有了小孩,慢慢地我對父親這個角色有了新的理解,也對我的父親有了更多的認同。

父親一直牽掛著在外地的我們,經常打電話來噓寒問暖。

倒是我們,忙著忙著就忘記給他打電話了,有時候只好等他打過來之後我掐掉了,再回撥給他。

在電話裡,父親一般都會說沒什麼事,然後問問近來情況怎麼樣,上班忙不忙,累不累,過年過節回家不,欠不欠起、想不想恰家裡的臘肉、雞蛋、雞肉、鵝肉、大米等,要不要喊老鄉幫忙帶一些過來。

養兒方知父母恩,這句話誠不我欺。

只是,父母對我恩情如此之重,我卻理解得這麼晚,同時報答得又如此之少。

細細思量起來,難免我心裡又生出很多慚愧來。

父母都已經老邁,父母的「望子成龍」,如今看來是愈發地遙遠了。

應該說,父親也早早地放下了我輩「成龍」的「盼望」了,只希望我們和下一代都平安、健康、快樂就好了。

袁子墨已經兩個多月了,每天都是吃吃、睡睡、拉拉,哭哭、樂樂、笑笑的,我和夫人以及嶽母成天也都是圍著她轉。

對於這因著我們而來到人間的小精靈,我倒是很認可易中天老師的觀點,我不再像父輩那樣望子(女)成龍(鳳),更多的,我的希望是望子(女)成人,希望她能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地成長就好,長大了她能做自己想做的選擇,從事自己想做的工作,這就足夠了。

匆匆過客

我想,我們都只是下一代生命裡的匆匆過客,回想一下,我們自己的成長時間裡,父母與我們緊密相伴的年月又有多少呢?

小學和初中階段,我基本每天都會與父母相處。

上高中之後,我在學校寄宿,每周半天休息時間,與父母就變成了每月相見。

上大學,我來到了北京,與家鄉相隔幾千裡,與父母相見就變成了一年兩回或者一年一回。

工作之後,我來到了南國深圳,每年也會回家幾次,父母偶爾也來深圳,相見的時間也少了。

同時,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有了自己的主見,在與父親交流時,覺得父親越來越迂,於是在溝通中就越來越帶刺了,對父親也變得越來越不認可了。

直到,直到前兩年結婚,直到自己有了下一代,我才猛然發覺,父親竟是那最關心下一代的親人,他對下一代抱以最大的熱忱,卻往往無法得到相同熱度的回饋。

父母依然健在,這樣的醒悟還為時未晚。

珍惜吧。

送菜的父親

前段時間,受疫情影響,市區到老家的客運車輛暫停運營。

由於擔心哥哥不方便出門買菜,70多歲的父親冒著寒風,蹬著他那輛老掉牙的單車,一直蹬了十幾公裡,從老家蹬到了哥哥在市區的家樓下,給哥哥送來幾袋子園子裡的新鮮蔬菜。

然而,當時有管控規定,小區不允許外人進入,父親只得在哥哥家小區門口留下菜蔬,轉身又匆匆地蹬著單車回家。

聽嫂子說起這段時,我的鼻子就是酸酸的。

我想,當哥哥從父親手裡接過那沉甸甸的蔬菜,看著父親轉身的那一刻,想必他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吧。

還記得,多年來,父親也是如此,踩著單車,從家裡奔波十幾公裡到縣城,送家裡菜園裡的蔬菜給大姐,有時送了菜竟連杯茶都不喝就走了……

父親那輛老掉牙的單車,速度比起走路來快不了多少,也虧得他老是騎著跑來跑去的。

那條嶽榮公路上奔波的老父親的身影,在我腦海裡是個大寫的存在。

我希望有一天喜愛畫畫的夫人能把這一個瞬間畫下來,畫下父親的風塵僕僕,畫下父親對兒女的愛意拳拳,畫下父親對生活的滿腔赤誠……

感謝父親

父親,一個多麼平凡的人物,就如同大海裡的一小粒粟米一樣,一點都不起眼。

曾經,當「我爸是李剛」、「我爸是李雙江」的事情在網絡上發酵時,偶爾我還會自卑於自己父親的卑微。

但是,當父親匆匆老去……

當我在這匆匆的歲月裡,猛然回想起那些塵封的往事,我不由得又認為,父親是多麼的偉大,是多麼的可敬,多麼的可親。

孟子曾說:「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我在這裡姑且這樣改一下:「是故,兒子不必不如父,父不必賢於兒子」,父親已經完成了他的功課,接下來我也要做屬於我的功課。

古稀之年的父親,皺紋早已如爬山虎一般,擠滿了他的臉頰。

在家裡,嘮叨也不再是母親的專利,父親也變得婆婆媽媽起來。

雖然我極不情願承認父親的老去,但我也知道,人生就是如此,此消彼長,當袁子墨一點一點長大,父母也將更加地老邁,我也將一步步邁向不惑、知天命、耳順之年……

感謝父親,讓我們晚輩生而為人,感受到如此多的愛。

感謝父親,也讓我能在這平凡的文字裡,撥開歲月的迷霧,充分地理解和認識父親這個角色。

備註:部分圖片來自網絡,如涉及侵權,煩請告知以便及時刪除,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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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今年剛滿18歲的她,在近期一檔綜藝節目當中卻大爆猛料:自己直到15歲都跟父親一起洗澡。­  在節目當中,擔任主持的久本雅美詢問她:「你最近是否還會跟父親一起洗澡呢?」對此,她的答案是:「是啊。我一直跟父親洗到15歲。其實就算現在繼續洗也無所謂的,不過倒是我父親比較介意的樣子。」從回答來看,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和父親洗澡這件事。
  • 「小惡魔」主演彼得丁拉基:我直到29歲才允許自己失敗,然後我成功了
    他覺得自己的演技足夠好,有天分,足夠去出演一個可以展現演技,有自己的情感,有更多細膩的東西可以發揮的角色,還不應該僅僅做一個特型演員。為此他甚至長時間在紐約布魯克林區住一個又髒又破還沒有暖氣的小公寓,每天數著銅板買晚餐,經常也不起晚餐,然後在一個,一個又一個朋友的沙發上流浪,直到自己所有朋友都開始對他不耐煩。
  • 直到玩了《荒野之息》,我才真正理解了「探索與冒險」的含義
    我想即便你不熟悉塞爾達,只要玩過一些其它的遊戲系列,總會有這種感覺。然而奇蹟般的是,最新《荒野之息》打破了這種慣例,因此哪怕是像本文作者這樣的老玩家,也再次刷新了自己的認知。讓我們跟隨他的感受,來好好體會一下這種變化。
  • 搶C位,父親病危直到離世也叫不出「爸爸」,原來你是這樣的倪萍
    C位的理解。,父親病危直到離世,倪萍也沒有喊出一聲「爸爸」倪萍在《姥姥語錄》中寫道:姥姥因為我沒有「父愛」而格外地心疼我。,倪萍都沒有發出「爸爸」的聲音,直到父親去世。從我記事起,就在父母無休止的爭吵中長大,我媽口中的父親特別渣,加上我爸長年不在家,我對他有很多怨恨和誤解。長大後,雖然能理性的看待自己的爸爸並沒有媽媽所講的那麼壞,但卻一直跟父親很疏離。在我18歲時,父親腦血栓至半身不遂,我雖然在表面上盡著一個女兒的義務,但心裡對父親並不關愛。
  • 董卿流淚坦言:直到今天,我仍舊極度自卑,但我選擇跟自己和解
    董卿流淚坦言:直到今天,我仍舊極度自卑,但我選擇跟自己和解提起董卿,相信大家並不陌生。她是央視的一姐,《中國詩詞大會》、《朗讀者》主持人。她憑藉深厚的文學底蘊、大氣端莊的主持風格,贏得一眾粉絲、嘉賓的熱贊,擔得起「卿國卿城」之名!但是你們知道嗎,在鏡頭前端莊從容的董卿,竟然也會自卑。
  • 直到孤獨盡頭,我們終將和自己和解
    直到孤獨的盡頭這本書,描繪了我們內心可觸而不可及的孤獨,在溫暖的如同夕陽西下的陽光裡,帶著淡淡的憂傷。孤獨有溫度的,存在在心中的某個地方,執著,而不可以祛除。故事的主人公,有幸福的童年,一場突如其來可怕的災難,使他的生活遠離了預期的軌道,原本幸福的家庭,只剩下年少的哥哥姐姐和自己,稚嫩的孩子們在面對生活中人的劇變時,一個一個都像刺蝟一樣,孤獨的武裝著自己。
  • 英國最牛渣男特工:同時有4位妻子7個子女,直到他死後才真相大白
    她看到艾莉森就說,「你好,我來取亞歷山大的遺物,你一定是他的房東吧」?艾莉森全身神經都高度緊張起來,什麼取遺物?跟你有什麼關係?這個女人到底是誰?艾莉森說,我是他的妻子。但對面女人似乎很吃驚,她也說:我才是亞歷山大的妻子。什麼?你是他老婆,那我是誰的老婆?
  • 李宗盛寫了首歌罵自己老闆,直到歌火了之後,老闆才意識到
    江湖上一直有傳言:年少不懂李宗盛,聽懂已是過來人!作為華語樂壇的音樂教父,李宗盛已經創作出了近百首歌,隨便一首都是經典之作,如今的他雖然已經62歲了,但仍然是幾代人心中的偶像。李宗盛的歌曲中並沒有什麼華麗的辭藻,但他總是能用最樸實的語言打動人心,因此才有了「年少不懂李宗盛,聽懂已是過來人」的傳言。熟悉李宗盛的小夥伴都知道,他的歌曲創作題材並不寬泛,基本上都是他所熟悉的生活,因此他寫起來才會如此得心應手。但也許大家不知道,李宗盛也寫過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曲,因為這首歌是用來罵自己老闆的。
  • 我要抱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皺紋有了歲月的痕跡
    創作背景1998年,林憶蓮結婚並剖腹產女之後,沉寂了一段時間,她的事業幾乎停滯不前。
  • 《直到最後》:老獵人的尋家之旅
    在Steam商店頁面的介紹的描述中,本作是一款極具電影感的手繪風平臺遊戲,當然我並不否認它手繪風格和平臺動作要素所花費的功夫,只是如果就目前的體驗來看都算是有電影感的話,那恐怕其本身的深度就顯得有些淺薄了。根據劇情理解這位父親似乎是要外出打獵,在妻子和孩子的送行中整裝待發。後在懸崖附近發現了一頭野鹿,就在準備捕獵的時候突發的雪崩讓他和雪塊一起墜入了深淵之中。
  • 母親直到去世,都沒有告訴我,大姐不是她親生的
    讓我帶著這個消息進棺材。你們都是親親的姊妹,一輩子都要像親人互相幫助,互相照顧,熱情走動。」這是母親去世以後,二姐告訴我的。她與病床上的母親關於去世大姐,最後的談話內容。我哭了,真沒想到大姐不是我們的親大姐。聽二姐說,父母結婚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孩子。聽親人的勸,到成都抱養了一個孩子。
  • 影評|《所以我和黑粉結婚了》:努力生活,直到遇見那個人
    如果你因為一個人手機被摔、工作被炒、名譽掃地、無家可歸,落魄至斯的情況下,那個人就是盛世美顏你也會恨之入骨吧,在不了解那個人真實人品的情況下,有如此糟糕的第一印象,勢不兩立是在理喻範圍內的,所以我理解方淼淼。
  • 直到 | Till
    直到河水逆流而上,直到年輕世界不再夢想,直到彼時我仍然愛慕你,你是我存活的理由,我所擁有都願奉獻 …… Till the moon deserts the skyTill the all直到明月遺棄夜空直到大海枯竭到那時,我依然愛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