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過一條馬路,才能到達我每個傍晚散步的河堤。從家裡出來,到過馬路的直線距離不足200米。最早認識莎莎就在這200米的路程上。冬日的傍晚餘輝收盡,低垂的冬雲一直在西方的天空搖搖欲墜。莎莎就出現在馬路的那邊,眼神惶惑無助,腳步遲疑不定。急匆匆的車流,紛亂的腳步,沒人注意路邊的莎莎。春節打個滾兒,冬天很快過去了。春天,河邊
的垂柳爆出青芽,一點點的像水墨畫那樣,由鵝黃染成了深綠,在河岸的上空婀娜多姿。再去河岸散步時,沒看見莎莎。人有時候會這樣:常見的不會在乎,但忽然一天不見竟有些不安,仿佛少了些什麼。原來,越不在意的或許就是越關心的。蟬放肆鼓動腹腔躲在柳枝的陰影裡,顫抖薄翅鳴叫時,天熱了。傍晚的天空開始出現火燒雲,很絢麗。出戶散步的人多起來,形形色色,岸邊的垂柳如成熟的婦人,分外妖嬈,與暴漲而喧囂的河水打得火熱。莎莎忽然出現時讓我措手不及,依舊從前的樣子,眼神惶惑,腳步遲疑,又有些無所謂的樣子,環顧四周,孤獨的走掉,仿佛與這個世界無牽無掛。夕陽拖出的影子很怪異。8月一天的傍晚,我過了馬路,看到莎莎在朝一個女人吼,很激烈,引了些路人觀望。那個女人尷尬之極,訕訕的笑著走掉了。我說,這可真有意思。聽街邊賣雪糕的老太太說,這個莎莎是被遺棄的,不知從哪裡來。一直就在這一帶流浪,每天撿拾垃圾箱的食品充飢。先是河岸邊的環衛工人給些吃食,就住下來,整日在這一帶轉悠。時間久了,環衛工休息室旁邊那個修理自行車的漢子寂寞,閒時就互相說話,莎莎就和他相熟,或是來這裡坐坐,或是迴環衛工那裡打盹。去年冬天莎莎眼睛患上眼疾,一個經常路過這裡的女人把莎莎帶到附近診所,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莎莎眼睛亮了,但手術的痛苦卻留在了記憶裡。從此,莎莎看見那個女人就吼。它以為痛苦是那個女人帶來的。莎莎生活的一直很好,很肥碩,路人餵它火腿腸,莎莎聞聞就走掉。它已經習慣了吃周邊飯店的飯菜。突如其來的疫情,鎖住了外出的腳步,也隔斷了與莎莎的見面。及至又一個8月到來,蟬鳴依舊,卻不見了莎莎。據賣雪糕的老太太說,那個給莎莎治眼疾的女人想收留它,莎莎拼命的吼她。過了6月就不見了,直到今天。模模糊糊想起一個寓言:一隻凍僵的鳥掉進剛拉出的牛屎裡,醒來的鳥大罵牛的骯髒,飢餓的蛇說能把鳥從牛糞中解救出來。鳥被從牛糞裡救出來,直接進了蛇的肚子。就是說,給你身上抹屎的人未必是壞人;把你從屎堆中救出來的也未必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