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陳奕甫和編劇劉國慶覺得,這群人的故事像極了《史記》裡的《遊俠列傳》,很多人物身上都有「俠」的特性,「言必信,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
作者:藍 二
編輯:王子之
版式:王康煒
「在很早期我們倆就有一個共識,要做成比較沉穩克制的懸疑片,有豐富的人物情感關係,而最終落點是特別正能量的。」——導演陳奕甫
「這裡所有的人,都是你我在日常生活中能見到的,最普通的人,但是當他們一轉身,突然而至的神性,會特別溫暖人心。」——編劇劉國慶
導演陳奕甫
導演陳奕甫早在十年前就進入了許月珍的視線,在多年的海外求學生活、其間數次小範圍合作後,2016年陳奕甫回到北京加入了許月珍的團隊,隨後碰上的機會便是《沉默的真相》。
製片人許月珍女士
這是一個帶有理想化色彩的故事,陳奕甫覺得。
三年前,他第一次讀到原小說《長夜難明》,馬上就發給了編劇劉國慶——兩人一直在尋覓一個具有他們想要的「內核」的作品——而當其他人在這裡看到一個不公不平布滿挫折的陰鬱故事時,他們看到的則是一群人屹立不搖的決心。
《沉默的真相》的那個核是什麼?
「每個人都像是一根火柴,江陽先義無反顧地點燃了自己,他的光亮和溫暖吸引了周圍的其他火柴聚過來,最終形成了這麼一束耀眼的光芒。這就是我們心裡對正義的追求,對公平的信念。」劉國慶認為。
在陳奕甫看來,兩個主角的名字,就透露了這個故事核心想要傳達的信念。
「江陽有這個陽字,他一生在不停地追求,追著陽光跑,一直是一個非常積極永不放棄的狀態。嚴良,他代表著善良跟良心,在查案的過程中,他理解了這群人真正的目的,最終通過他的努力,將所有的反派繩之於法,讓侯貴平這個案件能夠得到平反。」
二人覺得,這群人的故事像極了《史記》裡的《遊俠列傳》,很多人物身上都有「俠」的特性,「言必信,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
劉國慶私下跟陳奕甫說,「付出一切代價我都要寫這個劇」。
業內一致認為,《長夜難明》是一個改編開發難度非常大的項目,愛奇藝副總裁、自製劇開發中心總經理戴瑩也曾告訴我們,這是她握在手裡最久的IP之一。
一方面,即便許多成熟團隊,也輕易不想去碰這個故事;另一方面,作為由《無證之罪》開啟的「推理之王」三部曲的最後一部,同時也是「迷霧劇場」首輪的重要作品,平臺方對於合作團隊的選擇慎之又慎。
導演陳奕甫
陳奕甫儘管留學回國不久,但在美期間已經有著豐富製作經驗和成熟的創作功底——他與《河神》的攝影師馮思慕曾一起拍過廣告,積累了足夠的拍攝經驗;而在這之上,更重要的則是他、劉國慶和團隊用大量的準備,向平臺提出了他們對於這一故事的獨特視角,以及展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和「非常強烈的改編欲望」——在這一新內容賽道的起跑上,這些方面缺一不可,同等重要。
最終,陳奕甫和劉國慶如願可以將自己看到的光芒和信念,放大出去。
導演陳奕甫與身後的編劇劉國慶先生在片場
「寫小說,就像在大海裡遊泳,自由自在;而寫劇本,則像在濃稠的糖漿裡翻滾。」
劉國慶對於劇本的創作,有這樣的感受。
「怎麼想盡一切方法將小說中最本真、最閃光的地方保留住,同時,人物上進行二度創作,情節線上進行豐富,邏輯上進行嚴密的推理,這是我們當時面臨的一個巨大工作。」
當然,在這起始,他們要先定下劇集的結構,這也是他們第一次做短劇集。
「我們做了很多的研究,也拉了很多片,比如《絕命毒師》,《心靈獵人》,《真探》,《橋》,《秘密森林》等等,有歐美劇,也有韓劇。」
他們總結美劇的節奏大約是30秒到一分半是一場戲,韓劇可能是三分半一場戲,而傳統國產劇一般是五分鐘一場戲,這次既然是做這麼一個挺震撼的懸疑故事,能不能把這個節奏改一下,快一點?
他們也研究短劇集的劇本結構、敘事方式,發現原來做電影時不易實現的多線、多視角情節發展,放到短劇集裡特別合適。加上,侯貴平、江陽、嚴良三個人正是薪火相傳,於是三線敘事就呼之欲出了。
2000年侯貴平調查女學生性侵案,2003年江陽調查侯貴平自殺案,2010年嚴良調查地鐵爆炸案。三條線中,一方面,對於侯貴平和江陽,原小說的創作已經比較豐滿,另一方面,無論是從導演編劇選擇主視角的考慮,還是平臺加強「推理之王」系列連接性的考量,雙方都認為應該將嚴良及其敘事線進行加強,這便是陳奕甫和劉國慶二度創作中需要做的大量構建和塑造。
圍繞嚴良人物的時間線,有著許多創作上的找平衡。前兩條時間線中,事件的壓迫感非常強,於是在這條線中,特意添加了「九宮格」照片和24天破案的謎團和緊迫感。前兩條時間線中,侯貴平、江陽以及他們周圍人物的命運都比較跌宕,於是嚴良時間線中就選擇了克制,不再造複雜。
而張曉倩和劉明洋這兩個新人物的增加,則是這第三條時間線中最關鍵的豐滿點。
演員黃堯女士和陳奕甫在片場
「張曉倩既在九宮格中擔當一個關鍵的傳遞角色,同時她又是我們的一種探索,當年的一個受害者長大後,她會是什麼樣?身為一個曾經有過創傷的人,她對社會問題的關注報導、對普通人的關懷,可能既是一種自愈過程,也是一種逃避方式。」陳奕甫向我們這樣表示。
劉國慶則從另一個角度進行了補充:「我們覺得原小說中女性的角色可能整體偏弱,需要加強,並且我們特別希望看到一位女性能夠用自己的力量從黑暗中走到光明,能夠幸福。她不虧欠這個世界什麼,是那些在黑暗中齷齪行走的人虧欠了她,所以我們覺得這個人物一定要加,而且要把她做好,因為她代表了一種女性的成長和崛起。 」
如果說張曉倩是對這第三條時間線的敘事起到了豐滿和點睛作用,嚴良的好戰友劉明洋則是對嚴良這個人物塑造中的關鍵點,因為他的存在、執著和傷痛,讓嚴良這個人物不會「單面化」,也有了堅持的信仰。
「劉明洋所代表的默默無聞的英雄,最後也得到了屬於他的勳章。我們想傳達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最終收穫了認可。」
作為社會派推理作品,《沉默的真相》要求創作者有對現實主義非常真實的把握,為此,陳奕甫和劉國慶做了大量的採風,而正是在這樣的採風中,他們確信,普通人的這種「神性」,並不僅僅存在於小說故事中。
比如劇情中,警察任月婷和嚴良來到爆炸現場,任月婷告訴嚴良,自己的父親當初股動脈破裂,但是醫院只有一個手術臺,於是就讓給了另外一個大出血的女孩——而這就來源於一個真實的故事。
正因此,在創作中,他們也堅持讓江陽等人就是普通人。
「比如江陽剛開始對侯貴平這個案件的第一反應,是退縮的,是當時的女友鼓勵他去查,他也有猶豫,也有退出的念頭,但是當他發現越來越多的真相之後,他就不再選擇回頭路,一直走下去。又比如他的老師張超,本身處於一種象牙塔的環境當中,一位政法系的教授,當自己的學生面對困境,沒有能夠及時地站出來,他內心也有掙扎,也受到了折磨,直到最後加入進來,決定幫江陽完成這個心願。這都是普通人的轉身變化。」
在文本之外,整部劇集的影像也具有獨特的風格,和質感。
「基本調性以寫實為主,同時也增加一些設計感的東西,我們儘可能在寫實與戲劇設計之間找到一個最好的平衡。」
在三個時空,主創團隊特意設定了差異明顯的色調方向,並且頗具意味的是,劇情越「沉默」之處,色調卻越明亮。侯貴平的苗高鄉以暖色調為主,江陽的平康縣時空線是一個冷暖混合色調,而嚴良所在的現實線江潭市則是一個比較灰冷的色調。或許一定程度上,這也是對最勇敢「光芒」的紀念。
陳奕甫告訴我們,整部劇的拍攝方向,儘量以一種比較穩定、冷靜的狀態去處理。
「所有的拍攝基本上都是在固定機位,在軌道上或者在搖臂上,只有當角色處在一個極度不穩定的情緒中時,我們才會使用手持鏡頭。這樣的情況只有兩處,一場是開頭地鐵站的戲,另外一場就是江陽丟錢包的那場戲,在大量的穩定鏡頭中,我們這樣偶爾去使用,可以凸顯人物特殊的情緒狀態。」
在製作時,對於陳奕甫來說,最大的難題就是三條時間線的融合,與流暢敘事。
「三個時空,各自的場景量非常大,增加了我們的拍攝難度,經常需要轉場。」
而到了剪輯階段,他們則使用了電影手法相似性剪輯,通過相似的劇情、動作、聲音來對不同的時空進行連接轉換。
「儘管在劇本階段,我們在轉場上就有了一些基本的設想,但是到了剪輯階段,剪輯老師運用素材及各種技巧去嘗試不同的方法,每一場戲都做了很多的嘗試,讓這些原本在劇本上只是文字的設定能夠用更加完善的視覺方式呈現出來。最典型的,就是第四集最後,嚴良江陽侯貴平三人轉頭的那場戲,就是我們經過大量嘗試找到的一個最適合方式。」
而在音樂的部分,陳奕甫和音樂總監貝爾也花了很多心思。比如最後一集的墓地戲,他們給嚴良設計的主旋律音樂與江陽的匯合成為了一首歌,兩人這種承接的關係,在結局以這種方式更加體現出來。三條主線和三位主人公都有為其特製的主旋律音樂,這種音樂上的悉心設計也進一步保證了三個時空彼此區隔而相互間又能頗為流暢地切換。
Q&A
黑白文娛:這部作品人物充滿了悲劇性,如時代枯瘦的啄木鳥,趙陽非常硬核的反抗、妥協、再反抗,張超是一個正義的「反派」,都非常有特色,能分別談談這些人物的設定,和這部作品表達的核嗎?
陳奕甫:這個故事,核心想表達的是一個有溫度的、帶有理想化色彩的故事,當中最感動我的其實也就是這群人屹立不搖的決心,這種執念從侯貴平到江陽一直到嚴良。其實兩個主角的名字也是透露了這個故事核心想要傳達的一個信念,江陽名字中有這個陽光的陽字,他一生不停地追求,追著陽光跑啊,是一個非常積極永不放棄的狀態。嚴良,他代表善良跟良心,在這個查案的過程當中,他去理解了這群人真正的目的,然後最終通過嚴良的努力,將所有的反派繩之於法,讓侯貴平案能夠得到平反。
黑白文娛:迷霧系列這次,所有的選角都非常重磅,電影咖+偶像+戲骨的組合,能談談這次的演員的選角嗎?
陳奕甫:第一個就想到廖凡哥,覺得他是嚴良的不二人選。我們是有了完整的劇本之後交給他,在他看完劇本之後和他有兩次的見面,我們帶著比較完整的改編思路和改編方案去和他碰面,在這個過程裡面,大家交流了很多,對於故事的想法及對於人物的一些想法,然後他很快地決定了。
選擇白宇來出演江陽這個角色,是戴瑩姐那邊的推薦,她覺得他會是一個非常適合演江陽的人選。之前對於白宇,我個人沒有那麼熟悉,當時他人在南京拍戲,然後我就去和他見了一面,就發現他身上有很多江陽這個人物本身的特質。我們也很快達成了共識。
譚卓姐和呂曉霖,這兩位都是非常棒的演員,在現場給了我很多的幫助,在拍攝現場她們也會經常給我很多想法,然後大家一起去探討很多新的可能性。比如呂曉霖所飾演的任月婷這個角色,在劇中有一場比較重的情感戲,就是她和嚴良回到爆炸現場的時候,訴說關於自己父親的故事,然後通過一個動作表示了自己對父親的思念,這個細節在原先劇本當中沒有的,是她自己考慮再三去加的。
第一次對黃堯的認識就是看《過春天》這部電影,她在裡面的演出非常驚豔,讓人印象深刻。我們在面對張曉倩這個角色時,就想到了要邀請黃堯過來,她第一次來試戲的時候,就讓人印象深刻,她的舉手投足之間,我就看到了劇本當中的那個張曉倩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是一個非常認真的演員,她來劇本圍讀時,帶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裡面有非常多她對這個人物的塑造跟想像。
黑白文娛:前期的戲劇張力來自於張超的扮演者寧理,中期來自朱偉,最後來自江陽張曉倩的勾連。改編方案的形成,大致經歷了怎樣的探討?
劉國慶:2017年底,我拿到小說,然後出了大綱故事梗概。真正的創作過程中大約是十天一集。
第一稿出來之後,我跟奕甫導演又見面,長談了接近一個多月,就一場一場戲去過,過人物,過臺詞,過每場戲之間的戲劇衝突,過完之後,我又進行了幾輪的完善,最後一稿是第十稿。
這個過程中,最困難的時期就是寫作期,創作的過程你是需要把自己放到文本對應的世界中,後期我甚至會抑鬱,隔一段時間,創作團隊的朋友就會來關心和撫慰。小說是有力量的,但是要找尋到那股力量,你就必須把自己先放到那個黑暗中,然後去尋找光明。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