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日記:222
年逾四旬,盡品人間百味,然所愛者,唯土豆耳。為四季佐餐佳餚,千載相傳,然不言己之能也。少時從母入廚,取土豆若干,盡切薄片,文火細煎,所用調料,油鹽而已。菜成而盡泛金黃,清香四溢,入口皆化。每入宴席而倍思之。其如友乎?少言而長伴,無魚蝦之身價,無肉糜之異香,長夜腹內如鼓之際,唯念之耳。
古文日記:221
丁亥初冬,與友夫婦約於滇,須至哈乘機而往。以往未至江南,獨行萬裡,心惴惴焉。臨行持電棍與兄云:攜此可否,以防不測。兄頷首:可。至機場阻於安檢。汝攜雨傘乎?否。攜電棒乎?否。開包校驗,及視電棍,眾皆失笑:汝欲劫機乎?遂罰沒。時隔九載,每思及此,不覺莞爾。
古文日記:220
女二歲時,嘗失足於方凳,而作長夜之啼。唯閉目哀嚎,至凌晨不寐。姑雲:且持女衣,至驚嚇處,喚其名而返。吾從之,歸則以衣覆其身,衣方觸體,啼聲立止,熟視之,已鼾睡耳。世間無解之事多矣,孰為秉燭之引?
古文日記:219
丙申初春,與興利、衛東、東昌三友動議:人皆怠憊,何不結伴習詩,定期檢驗,煩師點評,豈非樂事?眾皆言善。遂建詩群,眾賢紛至,須臾得三十五人。言無詩者,罰金一百。迄今得詩近千,亦識直友若干,且喜但評詩作,不畏諍言,實為幸事。士傑吾師,年近八旬,每於詩成悉心評點,大勇、佟飛,繁忙之餘,未忘提攜初學。諸生幸甚,何由學而不專,研藝不精乎?冬梅幸為媒介,從師挈友,丙申初冬為此記。
古文日記:218
士傑師云:嘗至景區,觀其名鄙俗不堪。三樹一體則立牌曰:一夫妻一孩兒。二樹高低並存則云:老夫少妻。時國內遊客紛至,漢榮師時掌文化印,深以為憂。遂率眾詩人至景區,擬為易名。觀五百年古樹,士傑師名之「大明遺老」,眾皆言妙。然終不為景區所用。
古文日記:217
以雜亂故,近日習東瀛收納之術,始悟「簡」字要訣。凡紛亂之居,必雜物盈室,雖有通天妙手,亦無處置放。是以居室收納,以「棄」字為首,棄冗雜之雞肋,居無長物,「簡」字方至,通透整潔。遂悟浮生,亦當有所棄乎?擲長宴,遠佞友,拋雜思,由繁化簡,方無生雜塵,長生亦為通透。
古文日記:216
吾二八之年,每駕單車前後載人,馳騁邑裡。車胎常為之破,父偶嗔怪,吾遂習補胎之術,一日而盡得其巧。家設雜肆,嘗懸五十斤調料於單車把間,力研平衡,趔趄而歸。不惑而習排版,每為師所斥,然不言棄,數月終窺端倪。每習新技,雖疲累不堪,然亦如拾階而上,唯覺天地漸寬,又如臨戰而得利器。非為一心向學,蓋千古難事,唯「求人」二字也。
古文日記:215
祖居魯地,卅載而數歸,唯覺山水奇秀,民風樸拙。嘗見有短衣農家子喝於電梯下:有人於此,速至。其態可掬,令人失笑。又緣氣筒故求借於農舍,主人遂出,代為充氣,言談甚洽。復延客入其室,奉以香茶,不覺心神俱暖。貨於市,商不議價,亦不欺外客,錙銖分明,秩序井然。齊魯之風彰矣。時隔數載,復思之,亦覺神思澄澈。
古文日記:214
少時從師習字,師每贊云:心無雜念故,字亦清爽。每覺時光倥傯,須臾而課下。及長,每持筆而萬念生,卷未成則功利至,墨未闌而觀成敗。是以字字糾結,輕浮透於紙背,恍若塵世俗面。何以清心?吾半生所求也。
古文日記:213
吾友秋雨,熱血女子也。喜豪飲,常與諸友做長夜之宴,興至則起舞,狀欣然。嘗學御,初得駕照即至虎林,往返千六百公裡,無懼色。善滑雪,每做單板之戲於山巔,曾折腰於中途,傷愈則滑翔如初。猶愛騎車,日作百餘公裡騎行,嬉笑如常。年逾四十而腰纖體輕,日有暖陽於胸,每期做鴻鵠之遊,餘深慕之。
古文日記:212
少時喜讀書,親朋每以珍本見贈。父好友王姓者,饋贈頗多。內含《紅色娘子軍》曲譜三冊,餘愛若珍寶。又偶得《文革詩抄》,內有妙句,至今熟誦:張大嫂,去趕集,不騎馬,不騎驢,大絨鞋塑料底,一氣走了七八裡……讀來令人噴飯,然為絕本。餘單置書架,存古書,其量迄今已逾百。其中數冊為先祖所遺,出於道光年間。餘每日徜徉書下,如置身林間,神清氣爽,然亦撫卷長嘆:未知它年此書為誰所得?唯期座下有才俊,愛書若子,時時精進。餘傾囊相授,方不負群書靈性。
古文日記:211
少慕梨園之音,每東施效顰,學而不精。後遇吾師,方悟節拍為本,遂延它技。奔跑為拍,習字為拍,太極為拍,遊泳為拍,誦讀為拍,潮汐為拍……世之萬物俱循節拍而為,靜時若處子,動時為脫兔,妙趣無窮。遂悟離合為節拍,苦樂為節拍,榮辱為節拍,死生為節拍。自臨世而樂起,一沉一浮俱為天定,何如閉目而享音律,泛扁舟於紅塵哉?
古文日記:210
近載,吾習文,徒步,每日不綴。友雲:汝年逾不惑,何以於己嚴苛至此?吾思之久矣,乃雲:嘗試耳!浮生即短,亦反求諸己,勿與人爭,唯反觀前塵。與舊時相較,學業最佳乎?體態最佳乎?每於出行之際,臨鏡自審:彼時四體康健,汝盡全力否?人而無心若燭而無光,切切此記。
古文日記:209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誠哉此言!吾訪友於其職所,友殷然出紙杯,以茶相待。笑雲:勿慮,此新杯也。吾大驚詫:亦有舊杯備用乎?友環視無人,乃雲:新吏初至,身家巨萬,出則車馬環繞,入則華堂森然,然彈丸之資亦不肯舍。客至奉杯,每囑收揀,以備後用。與屬僚至自助,必嚴使偷盜,果蔬飯食均可,有以膽怯故未盜者,吏則愀然不喜。謙謙君子亦有種乎?誠哉此言!若無少時庭訓,壯時自律,縱有陶朱之財,亦為碌碌市井小兒矣。
古文日記:208
前日,得同窗所贈魚竿有三。其尋復囑雲:前端需膠粘合,方可致用,意為粘前端線繩。吾得竿甚喜,疾以膠強力者粘出口,致竿無所出。光明弟垂淚雲:姊大智矣,自古未見。兄雲:吾血壓疾升,且歇,汝自作無竿之釣。
古文日記:207
士傑師每言奇事。其壯時,職所年終大聚,集於廳堂,眾以歌舞為樂。有司儀者,失其名姓,朗聲雲:二重唱,歌者羅名堂,張家狗。眾皆譁笑,幾不自持,廳堂沸若湯釜,蓋為「羅堂明,張家駒」之誤也。
古文日記:206
世事皆有法,順勢而為則昌,逆勢而為則敗矣。家父自祖母仙逝,於家居長,遂熊霸四方,諍言皆不入耳。吾思慮再三,冒死進諫:吾兄執拗,每背父之所教。前者御車,竟塞耳機,穿行險地。人命之易逝,豈用多言乎?君為尊長,當教而止之!父聞言大怒:豎子輕狂若此,豈可御車而分神?以人命為戲乎?汝言甚是,吾當訓誡!吾雲:父且息怒,以上皆妄言,家兄實無此誤。前日至嬸母處,聞汝駕御摩託而塞耳機,一路疾行,果有此事乎?父色頓窘,連聲諾諾,狀極謙遜,大不類往昔。
古文日記:205
餘素慕釣者,每羨其臨淵清趣。夏秋之日,江水初平,每有蓑衣人立於岸,屏息凝神,若蠟像焉。餘於今歲始持釣杆,略得個中之趣,然終無緣大魚。遂問計於同窗,釣杆當幾何?同窗歸哈,遂以釣杆三枚及雜物見贈。尋復囑雲:切記,爾為釣者而非魚也。當引其至岸而非汝入水底,勉旃。即知垂釣之法,三桿在手若君臨天下:香餌在此,魚安在?
古文日記:204
姊嘗為鄰媼測血壓,忖思良久,乃雲:吾雖不通此術,然低者三十,高者……百又八十。鄰媼聞言,臥床終日。二表姊嘗於夏日注暖瓶,雲:水滿矣。左右視之,則瓶塞未啟,其短視若此。
古文日記:203
與父兄言熊事。雲昔者柴河山深處,有熊若干,動輒出沒山林,有婦面頰為熊所噬,終日黑紗罩面,一邑為之恐慌。嘗有山民雲,有二男入山遇熊,相背而逃。熊方奔至甲前,乙輒遽返,以斧擊之,熊復轉身襲乙,甲復返擊之,久之熊憊甚,為二人擊殺。父嘗居林場,聞而嗤之曰:妄矣!熊奔之極迅,豈人之所及也。然則寧無良方?唯試風向耳。父沉吟久之,乃云:吾居林場日,乃聞老者言,凡遇熊必順風而亡,若逆風,則風批熊鬃,使其目能視物,反之則鬃發亂其面頰,熊失人所蹤也。然終無明證,恐誤人於險地矣。
古文日記:202
晨起,父將適新橋,以視工期。吾與兄為婢女,為僕役,亦步亦趨。父雲:橋體雖工,然當如此,如此,豈非更妙?吾與家兄驚怖萬狀,若父必嚴令返工,以吾二人之力豈非萬代愚公?復令眾生何以出行?幸甚,父環視而返,吾心始安,啖橘一枚,以慶餘生。
古文日記:201
古以豐腴為美,今獨不為。吾嘗自視體態,若掩面生於盛唐,冀可得貴妃。然紅顏多舛,落魄於當世,唏噓數載,終立志摹飛燕,以辭白眼。遂節玉食、辭盛宴、束纖腰,唯恨不得餐秋風、飲白露、沐山泉、食松子。遠膏粱之惡,日進彈丸之食,久之,但覺腹內如鼓耳畔轟鳴,飄飄欲仙耳,唯避風而居方得心安。然世有度量之器,為古今首要之惡事也。減衣避食,居於其上,屏息提氣,如履薄冰,然體重竟無稍減,何也?安得良藥千萬片,大庇天下豐腴之士俱歡顏,唯減無增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現此藥,吾身獨胖死亦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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