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川坐在車站門口的座椅上,眼睛盯著手上的手機。他是一位語文老師,正在修改一下學生交上來的作業來打發時間。他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他等的人肯定會準時出現。要等的人是他的朋友,高中同學,叫吳人光。說來也是奇怪,陳二川當時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同學,覺得他平時說話很少有自己的想法,這樣的人很無趣;但是七年過去了,身邊的朋友來來往往,卻只有他一直還有保持聯繫。陳二川抬起頭來,還是那副熟悉的醜臉跟一口白牙,「走吧。」「不知道,走就知道了。」這裡是陳二川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小鎮,他熟得很,但他沒有計劃,要帶這位昨天才跟他說想見一面的老友去哪。兩人走出車站,在筆直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像正常很久不見的朋友一樣聊到各自糟心的工作和生活。吳人光覺得這像極了高中時兩個人翹掉晚自習在校道上散步聊天,從村上春樹聊到狄更斯,從各自理想聊到班上好看的女生,從宿舍發黴的果皮聊到童年的螞蟻……只是當年抬頭就是滿天的星星,月光伴蟬鳴,現在眼前是流動的車輛,太陽底下的平常事。吳人光看到街邊的單車凌亂地擺放著,想過去把它們排好,但是他沒有,在這個世界,想做點好事的人反而畏首畏尾,害怕指責。其實他也並非出於做好事的心理,只是覺得單車不應該這樣停放,正如這世界不應該失去秩序。他哪裡管得了外部的世界,他想的是自己內心的秩序。對於這麼一個連書櫃的書、洗漱臺的用品都要根據自己定的分類標準一一排好的人來說,他害怕失序,害怕生活突然脫離他的掌控。但是陳二川不一樣,他足夠浪漫。他可以隨意地在這個小鎮逛一整天,毫無目的。要是發現新開的奶茶店味道意外的好喝,他就可以滿足。「累了。」其實也就剛走完一條街,但吳人光由於工作原因缺少鍛鍊,身體是越來越虛弱了。「那我們隨便找家咖啡店坐會兒吧。」陳二川拍了拍吳人光稍稍隆起的小肚腩,忍住笑,說:「你怎麼變得這麼虛了,虛仔。」隨後兩人便找了一家咖啡店的角落位置坐下,各自要了一杯美式咖啡。他們沒有再接著聊天,享受片刻難得的安靜。「你有過想自殺的時刻嗎?」約摸過了一刻鐘,吳人光突然地問了句讓陳二川感到很奇怪的話。「我只是覺得生活沒什麼意義。」吳人光頓了頓,又接著說:「我前段時間原本打算……但是最後還是沒有。」「生活並不能帶給你意義,生活本身就是意義。」吳人光眼睛看著陳二川的眼睛,既篤定又迷茫。陳二川低下頭,用匙子搖著面前的咖啡,說:「前段時間學校裡有個學生爬上六樓想跳樓自殺,他在上面站了很久,戰戰巍巍的,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當時是下午下課,我正在辦公室收拾東西正準備離開,一個學生急匆匆地跑進來說有人要跳樓,問我該怎麼辦。我瞬時的反應是我能怎麼辦呢,我一個新人老師,哪裡經歷過這種情況,我也很慌張啊。」陳二川喝了口咖啡,用嘴唇抿了抿,接著說:「等我鎮定下來以後,我立即打電話報了警,跟警察說明了情況。然後我跑到樓下,打算勸慰那位學生。趕到時,那裡已經站滿了學生,他們很多都擺出了一副翹首以待的表情,盼望著發生些什麼,有的甚至還在抱怨要跳就趕緊,磨磨蹭蹭的真掃興。我同情那位學生。我感到世界真是荒誕。不知道他是不是理解了這份荒誕感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呢?後來學校以破壞學校公共秩序為由記了那位學生一個大過,這件事情就算完了。」吳人光聽完,沉默了一會兒,正準備接著說下去呢,就被斜對面座位幾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孩子的吵鬧聲打斷了。吳人光無奈地抱怨:「現在的年輕人吶,真是……」陳二川搶過話頭:「現在的年輕人吶,總喜歡用現在的年輕人吶開頭說話。」吳人光會心一笑,看了一眼陳二川,兩人默契地笑了起來。對於剛才陳二川講的事情,二人都不再做出多餘的評價。吳人光隔了幾分鐘又問了句:「你還寫詩嗎?」很突兀,但是他們的聊天向來如此,想到啥說啥,哪裡有邏輯的。「當然有,這是我僅剩的熱情了。」陳二川語氣堅定。然後又低下聲音幽幽地補了一句「但是,產量跟以前當學生的時候比也少了很多。」「那倒沒有,小孩們還是很聽話的。剛開始參加工作,多多少少總會有一些糾結的瑣事。時間久了,就都這麼過去了。」
PS:這是上一個故事《一個無趣的人》的續集。至於主人公的名字為什麼取得那麼奇怪,在這裡解釋一下,我怕胡亂取名可能生活中會碰巧叫這個名字的朋友。然後我就從身邊朋友的名字裡取一部分來編一個新名字,以前高中的時候喜歡跟幾個朋友這樣玩。吳人光就是吳俊輝拆出來的。如果有朋友有意願把名字給我拆來當故事主人公的名字的話,跟我說一聲,公眾號後臺或者微信私聊都行。當然故事裡的主人公發生的事情不一定是現實中那個人所發生的事情,可能有些地方受到現實的啟發。故事是虛構的,不要代入現實。
附:之前的吳人光的故事(一) 該睡覺了
故事只是故事,No offense,祝大家新年快樂,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