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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明白知識er
●《教父》的上映再一次掀起了幫派電影的潮流、影響十分深遠。圖片來源:影片《教父》
現實世界中的西西里黑手黨在義大利罪行累累,不用贅言。但要問起義大利如今橫行的黑幫組織,恐怕大部分人都回答不上。實際上,黑手黨的地位正被一個新興的黑幫組織所取代。這個組織,並不是義大利土生土長的,而是來自非洲的奈及利亞。這個組織叫「黑斧幫」(The Black Axe)。黑斧幫的崛起與黑手黨的衰落相伴而生。
而黑手黨的真正衰落,始於90年代。
1992年5月,巴勒莫(西西里島首府)郊外,伴隨著一聲沖天巨響,義大利知名反黑法官、前司法部刑法司長喬瓦尼·法爾科內(Giovanni Falcone),在回家的途中被遙控炸彈炸死。
兩個月後,伴隨著另一聲巨響,喬瓦尼的繼任者保羅·博爾塞利諾(Paul borselino),在巴勒莫市區被汽車炸彈炸死。說起來,保羅既是喬瓦尼生前的好友,也是義大利知名的反黑法官。二人接連死亡,在義大利國內引發極大的震動。面對幕後真兇西西里島黑手黨,義大利各界群情激憤,數以萬計的義大利人民罷工以示抗議。期間,他們打出了這樣的口號:你(西西里島黑手黨)並沒有殺死他們,他們的意志將由我們來踐行。●喬瓦尼(左)與保羅(右)均為義大利國內知名的反黑鬥士。圖片來源:Wikipedia
最終,在政府與軍隊的有效配合下,西西里島黑手黨遭到了強有力的打擊,該組織也由此走向了衰落。
進入21世紀後,義大利國內的反黑力度進一步加強。隨著幫派內大佬們相繼入獄,以及組織內勢力不斷分化與瓦解,西西里島黑手黨的勢力已大不如前。
黑幫權力的真空,為黑斧幫創造了絕佳的入駐機會。
按照現有能了解的信息,不遲於2013年,黑斧幫登上了西西里島的舞臺。
這個黑幫組織誕生於上世紀70年代末的奈及利亞。
說來也唏噓,黑斧幫的前身是黑斧兄弟會(奈及利亞貝寧大學學生組織),成立的初衷是為了引領西非黑人解放運動。只不過,愈發壯大的組織並未走向正途,被權力與欲望遮蔽雙眼的兄弟會初心漸失,竟蛻變為冷酷殘暴的黑斧幫。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是對黑斧幫發展歷程的最形象詮釋。圖片來源:Wikimedia
從上世紀80、90年代開始,隨著非洲人前往歐洲的移民潮再次興起,黑斧幫趁機將犯罪的觸手伸向了歐洲,尤其是向來黑幫組織的樂土:西西里島。●非洲人前往歐洲的移民潮,客觀上推動了黑斧幫勢力在歐洲的發展。來自奈及利亞的青壯年男性移民,往往會被黑斧幫強迫徵召。圖片來源:Aware Info
俗語有云:「強龍不壓地頭蛇」。
西西里島黑手黨雖屢遭打擊,但威勢尚存。初來乍到的黑斧幫自然而然地拜在其門下。
在此期間,二者多次爆發流血衝突,但在2017年的一場秘密交易後,黑斧幫從黑手黨手中「合法」獲取了西西里島上指定地區的經營權。
對此,義大利知名檢察官——萊昂納多·阿格西(Leonardo Agueci),在2016年接受《衛報》採訪時曾頗有預見性地說道:「目前,很難想像奈及利亞人將接管西西里人。『我們的事業』(Cosa Nostra,西西里島黑手黨的自稱)太強大了,這是奈及利亞人無法比擬的。」
正是在這種威勢下,黑斧幫與黑手黨迎來了長久的「和諧」。
這種和諧是由於兩個黑幫組織的產業互補造成的。
西西里島黑手黨重視名譽,所以鮮少涉足色情業。
不過,黑斧幫可沒有這樣的忌諱。它的出現,恰恰填補了該地區的犯罪「空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極大避免了二者就利益問題產生直接糾紛。
於是乎,黑斧幫以西西里島為根據地,在島內乃至全歐範圍,從事人口販運、毒品販賣,以及色情產業等犯罪勾當。
而在這些犯罪中,色情產業是黑斧幫犯罪經濟中的支柱型產業。
21世紀的新奴隸貿易
連結的一端,是人口販運;另一端,則是色情服務。從黑斧幫的家鄉奈及利亞販運而來的人口,為義大利和歐洲的色情產業源源不斷輸送女性,提供色情服務。根據國際移民組織的估算,僅在2016年一年,從奈及利亞出發、經地中海到達義大利的女性中(含未成年人),約80%源自人口販運。此外,根據人口專家的推測,從2016年到2018年,僅西西里島一隅,就有約兩萬名奈及利亞女性(含未成年人)被販運至此。奈及利亞→撒哈拉沙漠→利比亞→地中海→西西里島(義大利)。
利比亞國內局勢常年混亂,客觀上為黑斧幫的人口販運提供了便利。
奈及利亞女性在被販運過程中,遭遇悲慘。而且,當她們順利地踏上義大利的土地時,就像待宰的牛羊一般無法自主,會被強制運送到各「營業區」去賣淫。
●沿途惡劣的自然環境(撒哈拉沙漠),也讓這趟「旅程」危險重重。
可以說,黑斧幫重現了幾個世紀前奴隸貿易的場景。
在他們眼中,這些來自本國的同胞與其說是人,還不如說是一件會說話的貨物。
為什麼能被騙去歐洲?
當然,黑斧幫能將這些奈及利亞女性騙去義大利,必有原因。
這些女性,都有一些共同特徵:
(1)對歐洲充滿憧憬;
(2)受教育程度較低。
(3)十分迷信伏都教(Vodun vodṹ)。
先說第一點,嚮往歐洲。
這些年來,奈及利亞國內久經內亂,人禍不止,失業率居高不下。
石油資源的大規模開發雖然提高了奈及利亞的經濟實力,但貧富分化的加劇也引發了嚴重的社會危機。
聯合國發布的《2020年世界移民報告》中,奈及利亞的「人為災害指數」為10.0,「風險等級」為非常高。
●聯合國《2020年世界移民報告》,奈及利亞屬於低人類發展水平。圖片來源:WORLD MIGRATION REPORT 2020
面對國內的危機,不少奈及利亞人產生出國謀生的想法。
繁華的歐洲,於是成了很多人夢想中的去處。
奈及利亞國內反人口販運的代表人物莫妮卡·奇克威(Monica Chikwe,)在接受法新社的採訪時(2016年),說到:她的話,真實反映了奈及利亞國內的狀況:歐洲,是很多奈及利亞女性憧憬的地方。
畢竟,「奈及利亞居,大不易也。」
奈及利亞的危機,由此成為黑斧幫的致富良機。
新的人禍也隨之出現。
第二點,被販運的女性受教育程度不高。
《巴黎競賽報》2017年9月曾有一個調查,義大利南部,奈及利亞籍賣淫女性中,有很多都來自奈及利亞境內的偏遠貧困地區。
她們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又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歐洲,就是她們理想中的目的地。
然而,路途遙遠、充滿危險、路費昂貴。
可是,人口販子們卻從中嗅出了「商機」。他們廣泛撒網,專門「捕撈」那些意願最強烈的女性。奈及利亞本國學者有一個調查,僅在奈及利亞貝寧一城,就有約三分之一的女性被人口販子接觸過。
●奈及利亞女性。在這個國家,政府對人口販運的打擊效果並不理想。圖片來源:Louie Eroglu不過,在這項產業中,最成氣候的還是黑斧幫。一位前黑斧幫成員坦言:「歸根到底,這是一個金錢問題。歐洲渴望的東西包括毒品、未成年妓女和所有被禁止的東西……奈及利亞的幫派團夥只是在滿足這一需求。」
為此,黑斧幫目標清晰、分工細膩。
在確定好目標女性後,黑斧幫中的「女士」(Lady/Madam)便閃亮登場了,以自己為榜樣,用歐洲的美好前景,開始誘惑這些目標女性。
這些「女士」往往身著華麗、氣度不凡,但這並不能改變其老鴇的本質。
在她們的口中,未來無比美好。姑娘們會在歐洲獲得一份正經工作,諸如超市售貨員、理髮店學徒等。
當然,如果這些姑娘們動心想去,需要拿出兩到三萬歐元(折合人民幣15到23萬左右)充當路費。這還沒有包括其他的費用,比如姑娘們到達歐洲後的食宿費用。
顯然,這些姑娘並沒有這樣的財力。但這不成問題,「女士」可以大方地借給她們,只要她們到達歐洲後慢慢償還就可以了。
因此,只要姑娘們點頭,「美好」的歐洲生活就在向她們招手。
不過,在借錢以及幫助這些姑娘們之前,「女士」會要求,與姑娘們之間還要完成一項宗教儀式。
這就涉及到第三點,被黑斧幫扭曲利用、以控制奈及利亞姑娘的宗教信仰——伏都教。
伏都教本身是流行於西非地區的傳統宗教,並沒有邪教的特性,比如在貝寧,伏都教就是其國教。在奈及利亞,伏都教也有著廣泛的信眾基礎。
但在黑斧幫的手中,人們對伏都教的信仰被濫用,性質大變,儼然成了操控人心的邪教。
這些被黑斧幫看中的女性,文化程度不高,容易迷信。除了債務之外,如果讓她們深信宗教中的報復力量,就能從思想與心靈上控制這些可憐的姑娘們。
於是,她們會被要求進行一個叫「oath JuJu」的儀式。儀式由JuJu牧師主持,通常會在伏都教神社的一個木刻偶像前進行。在儀式上,她們身上的毛髮會被剪下來,包括頭髮、腋窩毛、私處,還有指甲、經血、內衣,紮成一小捆,還會現場殺一隻家禽,一般是雞,把雞血塗在她們的額頭上,然後牧師對這著這一小捆私人物品念各種咒語。這一小捆最後會留在神社裡,以確保舉行了儀式的姑娘們會遵守承諾。
在通過這一系列陰暗詭異的伏都教儀式後,姑娘們會與「女士」訂下債務契約。「Oath JuJu」有詛咒的力量。如果姑娘們日後毀約、不再償還債務,等待著她的將是伏都教的反噬:自己及家人都會死於非命。
雖然這一切看起來十分荒謬,但姑娘們對此卻深信不疑。
因為有了這套儀式控制,這些姑娘們不僅賣命掙錢,而且就算被義大利發現並遣送回國,也會再度偷渡前往義大利掙錢還債。
幾乎可以說,在奈及利亞黑幫所經營的,從人口販賣到義大利的色情交易這一跨國界鏈條中,「oath JuJu」簡直就是最完美的控制工具。
歐洲夢碎
通過人口販運通道,奈及利亞的姑娘們跋山涉水,來到異國的土地上。然而,等待她們的不是美好的歐洲,而是黑斧幫的操控。
在被沒收了證件、金錢與隨身物品後,她們便被強制安排到各種妓院工作。
以西西里島為例,在這裡,姑娘們一次工作的收入大約是7~8歐元(折合人民幣53到61元左右)。其中,大部分收入還會被黑斧幫以保護費的名義抽走。
不過,除了會經常毆打不聽話的姑娘,黑斧幫倒是很注重「契約精神」。只要姑娘們能還清債務,她們就能「重獲」自由。
但是,何時是個頭?
魚肉,又哪裡有跟刀俎講道理的資本?
對於這些在異國賣淫的奈及利亞女性來說,未來只有陰翳。無論是黑斧幫的身體控制,還是伏都教的精神束縛,都像是兩座大山沉沉地壓在姑娘們的心底。
在她們的記憶中,異國的生活只是日復一日的「工作」,以及不知何時會染上的性病。
●奈及利亞的性工作者。一些奈及利亞女性在上年紀後也會轉行老鴇,與黑斧幫同流合汙。圖片來源:Montage Africa
一名化名為布萊尼(Britney)的奈及利亞籍妓女曾這樣描述自己的日常(有關相關故事可參見蔣思聰撰寫的《貧窮是根本原因 奈及利亞女性陷入黑幫「性陷阱」》一文):「我睡在妓院地板的墊子上,只有外出賣淫時才能出去。」
布萊尼是幸運的。2012年,豁出去了的她,瞅準機會逃離了黑斧幫的控制。
布萊尼也是不幸的。逃出生天的她不久後被遣返回國,但奈及利亞本土的黑斧幫並沒有放過她。原因就是,布萊尼的高額債務尚未還清。
最終,在奈及利亞本土黑斧幫的多次威脅下,走投無路的布萊尼只得返回義大利。不過,這一次她得到了義大利相關組織的幫助,不僅受到了必要的保護,也順利地向義大利提交了移民申請(1998年,義大利出臺移民法律,遭受暴力或嚴重剝削的外國人可獲得為期6個月的臨時居留許可,在此期間如果找到正式工作或上學,可以申請移民)。
只是,像布萊尼這樣幸運的奈及利亞籍女性終究是少數。更多的女性,還是過著黑斧幫控制下的、暗無天日的生活。
色情業是黑斧幫的黑色支柱產業,黑斧幫十分重視。以西西里島為例,這裡的黑斧幫勢力開枝散葉、根深蒂固。沒有人知道,在哪個暗處會有人盯著自己。
也正因為如此,當地的民間組織害怕黑斧幫事後打擊報復,很難對那些受害女性進行有效救助。
運氣好的女性,能主動逃出魔窟、主動向自己尋求幫助。
但更多的人,只想儘快償清債務為自己贖身。這些人當中,也有人會在黑斧幫的教唆下嘗試偷盜。
此外,這些女性的身體也被黑斧幫用來藏毒。
畢竟,毒品販賣也是黑斧幫在歐洲的一項產業。
毒品來源有兩處,一是奈及利亞與加納邊境處的「黑三角」,它是世界四大毒品種植地;二是從南美洲,抑或東南亞走私而來的毒品。
這些都足夠黑斧幫在歐洲大賺一筆。
黑斧幫似乎是得到了遊擊戰的精髓,緝毒人員很難對黑斧幫的販毒網進行有效打擊。往往端掉了一個販毒網,沒多久,另一個販毒網便出現了。
也正因為如此,黑斧幫有時也會被外界形容為「流動性」的組織。
在義大利橫行無忌的黑斧幫大發橫財,應了《教父》裡的那句:
面對黑斧幫的行徑,義大利當局並不是坐視不理。當局對黑斧幫的追剿也一直在進行。
2016年,巴勒莫警方便一次性抓獲了23名黑斧幫成員,取得了不小的成功。然而,此舉並未傷到黑斧幫根基。
難以做出有效打擊的關鍵點就在於,相比西西里島黑手黨,黑斧幫的成員往往能化整為零、隱秘地混雜在市集的各個角落。
對此,一位義大利官員——迪米特裡·魯索(Dimitri Russo),在2018年接受《費加羅報》的採訪時曾感慨道:
「(他們)幾乎是隱身的,完全不知道他們的頭兒是誰,住在哪裡。他們出入低調,不穿豪服,不駕豪車。」
因此,對黑斧幫的打擊,當局很難做到像打擊黑手黨那樣有效。正如一位義大利神父阿爾貝託(Alberto)接受採訪時說的:
「這是一場戰爭,我們都要小心。」
這的確是一場「戰爭」。
非洲的貧窮、迷信以及為了生存的人們,依然滋生著種種難以想像的罪惡。這一抹自非洲蔓延到歐洲的黑色,又何時能褪去?
世界上的苦難,簡直令人生不起信心來。
美麗的西西里島只是個傳說。
或許,應該如列儂的歌聲所言:
Imagine,As a dreamer。
●列儂獻給世界的不朽歌曲《imagine》。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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