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部豆瓣評分達到9.3分的抗日題材電視劇,《我的團長我的團》在喜歡的人的心目中,地位遠非《亮劍》可比。但和《亮劍》一樣,電視劇版也沒有拍完,後面大概還有4集戲份。在看了絕不下於10遍,我老婆學會了唱「你要讓我來呀~」、我兒子學會了對我說「癟犢子玩意兒」後,突然想把結尾寫出來。
迷龍如果要死,一定就是作死的。
他是所有人裡最強的存在,把李烏拉從二樓像扔只雞似的扔下來,拳打不辣,腳踢要麻,甚至襲過龍文章的襠,精銳裡的何書光更是他重點欺凌對象,還敢為幫孟煩了出頭舉著手榴彈闖師部。同時他也是最慘的,別人保家衛國,隨部轉移然後敗退,他是家園被佔,被迫流浪。除了李烏拉,炮灰團裡每一個人,代表一個省份,但只有他心中那個能吃到正宗豬肉燉粉條的東北不堪到不戰而退,將一百多萬平方公裡的白山黑土拱手讓人。所以他憤恨,卻復土無門。最高統帥為在國際舞臺掙得足夠談判資本,組建中國遠徵軍赴緬作戰,而後,虞嘯卿在收容站一波極騷的軍火展示建成炮灰團,龍文章的從天而降又讓炮灰團有了魂。但迷龍仍是龍文章口中在怒江邊走迷了路的一條禿尾巴黑龍,因為他真正的統帥、東北軍總司令張學良此刻還被軟禁著。他用戴滿兩隻手腕的手錶公然行賄何書光換來入緬資格入隊時說:東北兵,張迷龍。但他的東北,他的東北軍,東北軍的統帥,又都在哪?所以那鍋亂燉的並且被他說成不是正宗的東北豬肉燉粉條,也能讓別人眼中閻王似的他流淚。他思念故土,迷戀家人,是戰爭讓他一無所有,又是戰爭給了他眼前的一切。撿來的老婆,別人的兒子,一幫癟犢子兄弟,他過慣瞭然而總是充滿變數的日子。他熱愛這一切,他會給和人鬥狠贏來的房子配上敲詐來的家具,然後自己在戰爭的間歇裝上排水簷,如果這就是生活,那該有多好。但下了南天門,日軍的轟炸機就飛過來直撲禪達,炮兵陣地上軍部直屬防空部隊的炮長臨陣脫逃,被迷龍失手開槍打死,本來嘛,一個逃兵,迷龍不出手國民黨軍隊傳統裡也是有督戰隊的,但偏偏被打死的是軍部陳大員的侄子。龍文章趕到,生生打斷了四根劈柴,才將迷龍的一條腿打斷。迷龍半生嗜賭,卻比不過軍部大員的明碼標價,他也絕想不到,這樣的自己,耳朵、腿、性命,竟還能讓人平地官升幾級。龍文章帶領他剛從南天門上撤下的炮灰團殘渣幾乎拼上了性命,卻依然沒法保住他一條命。於是軍部命令下來的當天晚上,迷龍戴著手銬拖著斷腿在帳篷裡和老婆做了一整夜的愛,炮灰團聯手師部特務營趕走憲兵隊在帳篷外一整夜值守,等著給迷龍執行槍決。在此之前,從緬甸敗退回來的路上,相似的場景有過一次,但這一次,迷龍開口唱起了《我的家在松花江上》,操心起真的老婆孩子,算起龍文章還欠他錢。這一次,龍文章搶過了特務營的白朗寧配槍,拒絕任何人代勞,跪在迷龍面前,最終摳動了扳機,讓迷龍倒在自己懷裡。南天門上的38天死戰,最終連38個小時也沒能換來。第一個攻上南天門的敢死隊隊長,炮灰團裡最熱愛活著的人,就這樣在下了南天門之後,在故事的另一個結局裡第一個死去。
入列時滿滿兩隻手腕的手錶,換回一副銬子。習慣了用輕重機槍掃射敵人,卻沒法躲開這顆手槍射來的子彈。出徵時是虞嘯卿口中能對著死亡舞蹈的打心裡拜服的戰士,到頭來落一個「恃功自傲,搶械行兇」的死罪。
龍文章四處找人借來錢,去看望迷龍老婆兒子。迷龍老婆知道他會來,提前備好了毒藥。龍文章喝出茶裡有毒,依然喝了下去。恐怕在他心中,南天門和被他親手擊斃的迷龍家一樣,都是他受自己良心驅使,明知必死也必須去的地方。但好在他總能讓自己不死,於是每次喝完毒藥後拼命催吐自救。直到有一天,迷龍老婆告訴他,走吧,別再來看你已經炸平了的地方,毒藥喝完了,我原諒你了。
龍文章剛巧也正打算原諒虞嘯卿,因為後者剛剛邀請他和他的傳令官孟煩了上山洗了一次溫泉澡,許以高官厚爵和隊伍。南天門一戰,虞嘯卿許諾4個小時後會在竹內的屍體上擺慶功酒,龍文章說那就4天,結果打了38天,而虞嘯卿迎接的,只是一道搭在怒江上的浮橋,和堅持讓龍文章第一個過江的褒獎。這個時候,南天門上下來的人理應跨過那座橋,去迎接鮮花和掌聲,但龍文章寧願選擇背負裝著美軍空投在陣地上的桌球的背包橫渡過去,也不去看一眼那座橋。但現在,虞嘯卿說,戰爭帳,戰爭還。還說,兩個月,還一團的人。四個月,還整團的裝備。八個月,強勝駐印軍,到時再和敵人決戰。只是他沒說清這敵人是誰。
然後終於有了對南天門之戰的授勳儀式,虞嘯卿也終於給出重組炮灰團的謎底:退出西徵,揮師北上,驅除赤匪——國共東北決戰先聲。龍文章不願意,不光不願意,還預言必敗,不光預言必敗動搖軍心,還當眾宣揚了出來——這就有違軍法了。虞嘯卿權力再大,只不過升作了副軍長,而軍統之於副軍長,近乎迷龍之於要麻。但虞嘯卿仍想保,只要龍文章承認那些是他說過的無數瘋話中的一段。而龍文章其實從未瘋過,他所有的找死,其實都是為了找到活著的意義,但這一次,對紅腦殼,叫花子,赤匪,共黨,不管換作什麼稱呼,他知道是真的打不過。他說生平最快活的居然是在南天門的38天,因為那裡一決生死的,是穿著不同衣服的真正的敵人。而現在,有人要對著他,把內戰說成無奈,把屠殺說成必然之舉。他沒有把更直白的話說出來,山河破碎,為何骨肉相殘?但他終於不願再讓自己炮灰團的弟兄當炮灰,槍斃迷龍之後,他就對著他所剩無幾的炮灰們說,都好好地活著,一個都別給我死!結果呢,他為了讓別人不死,自己不惜一死。自古文死諫,武死戰,在飛機大炮坦克毒氣下掙扎著回來,卻發現自己人的冷血和不近人情,才是最終致命的武器。虞嘯卿再次讀不懂他了,所以感到痛惜,同時像龍文章拼了命想要保住迷龍一樣,拼了命想要把他喚醒,讓他相信配備美械裝備的國軍百萬鐵軍會一路勢如破竹,蕩平東北、華北、中原腹地,完成攘外安內江山一統的大業。醒了,信了,裝備如山,戰將如雲,一呼百應,決戰千裡;否則,便必死無疑。仍然同龍文章對待迷龍一樣,不得已時,他會不惜親自動手。而和一直以來一樣,張立憲深信自己的師長,孟煩了懷疑自己的團長。但這絲毫不影響孟煩了為救龍文章把刀子頂在虞嘯卿脖子上,在孟煩了輕易便被反擊打倒在地後,張立憲終於也把槍對準了這個他曾經全部的信仰。虞嘯卿一定是在心裡對這突如其來的兵變欣賞到恨不能頒上一枚青天白日勳章,準備成全這以命抗命的忠勇,雖然他想不到竟會有他自己人。但龍文章不要,他轉身便向虞嘯卿繳槍投降。他說自己的路走完了,更不想連累其他人。讓虞嘯卿不要為難為他犯事的二人。虞嘯卿給了龍文章無數個許諾中的最後一個,說會重用。儘管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永遠給不了龍文章能給的,除了裝備和勳章以外的東西。
然後,像龍文章那晚帶人徹夜守在迷龍帳篷外一樣,虞嘯卿帶著兩個兵變失敗的笨蛋在外面等天亮。天亮,唐基帶著行刑隊過來,而行刑隊裡,竟然安排了那個護送迷龍老婆母子渡過怒江又一路找到禪達的永遠只會說我餓了的會打炮的死胖子克虜伯。但龍文章拿手的正是把人玩死,又怎麼會放過自己。於是,他用戴在脖子上灌滿了火柴頭上磷片的臭蛋,用曾送給虞嘯卿的那把遞過來時已經被卸掉彈夾的南部手槍,在重重防備、眾目睽睽之下吞槍自盡。他對虞嘯卿說的最後幾個字是:西進吧,別北上。
槍聲過後,又一聲槍響,克虜伯自殺了。他本來是要在行刑隊裡對任何敢於向自己的團長開槍的人開槍的,但他的團長沒等到那時候。他的團長走了,他沒了追隨的人,於是便追隨團長去了。
沒了自己的團長自己的團的孟煩了沒去幹虞嘯卿給的團長,而是選擇再次西進。但不幸——抑或說有幸——被輕機槍攔腰掃過,竟然沒死,醒來時就成了少校,還是虞嘯卿親授的。孟煩了因此沒機會參加龍文章的出殯了,阿譯打的幡,南天門丟了一條腿、寧願與收留的日本兵當叫花子也不願再回來的不辣蹦到隊伍前唱了首蓮花落,喪門星終於不會再為這個外號感到委屈,連狗肉也去了。也是在這一天,迷龍的老婆帶著兒子離家北上,開始尋找新的生活;不辣用他的一條腿,開始往湖南蹦回;喪門星決定回家,臨行前來和孟煩了道別;阿譯通過唐基,將自己調離了虞師。當然,他是去做了和孟煩了一樣的上校團長。
西線戰事結束,孟煩了最終北上。龍文章說得不錯,他們確實打不過。虞嘯卿打算一舉蕩平共軍的十萬鐵軍一觸即潰,孟煩了曾經力拒日軍於西岸,突上南天門堅守38天的炮灰團轉眼便逃得無影無蹤。孟團座於是順從地當了俘虜。然後遭遇到行進途中唯一一場惡仗,孟煩了自願前往勸降,果然和十三點阿譯戰場相遇。阿譯說自己其實是打得過的,但不打了,骨肉相殘沒得意思。並說,要是日本人來了,他守到死,朋友來了,一晚上足夠了。然後讓屬下準備了一面投降的白旗,他對孟煩了說,孟煩了能找到希望,他找不到。他不懂自己為什麼總是做錯,但他不想再錯了。然後,在留聲機傳出的《野花閒草蓬春生》音樂聲中舉槍自盡。
這樣,團長而下,炮灰團終歸全成了炮灰,死的人灰飛煙滅,活著的心如止水。
這才是故事真的結局。
小醉嫁了張立憲,未久懷孕,有了家室的張立憲投降加入解放軍。虞嘯卿活到一百歲,至死惦念著他做團長時被他幾陣機槍、衝鋒鎗聲驚醒了魂的炮灰團的那些人。他曾是他們的團長,他們,曾是他的團。他們中,有的沙場殞命,壯志無違,有的馬革裹屍,徵戰未回,也有的不忍同室操戈,以死明志,但無論如何,都做了他一將功成背後的枯骨。所以他在百歲之年,念念不忘的依然是那位他覺得「一生愧對的摯友,必須面對的摯友」。
狗肉跟了孟煩了,終老南天門下。孟煩了住了迷龍曾經的家。最愛做的事是賣菜,最愛吃的菜,不知道是不是豬肉燉粉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