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禁足在家,晨練時邊聽校友《錢文忠講佛教十三經》。講到《妙法蓮華經》時,勾起幾年前遊學日本富士-箱根-伊豆,曾經偶遇一座法華宗寺院公園。當時甚覺震撼,幾次欲提筆,每每又不知何處下筆,也就放了下來。錢君的講讀,將散布腦袋各角落的碎片串聯一處,翻出舊照片與喚起的記憶一一對應,似乎可以寫下來與朋友們分享。
讀書與遊走,兩者缺一不可。
▃▅▆ 平和公園 ▆▅▃
偶遇,因為之前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所在,也就沒有列入行程。從酒店向窗外張望,山坡樹林裡露出塔尖,鬱鬱蔥蔥之中白得耀眼,不容錯過。早起問導遊,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於是決定以白塔為目標,驅車前往探尋究竟。好在自由行原本就只是一個大綱,並無規定的景點與時限。
車到半坡入一園門,上書漢字「平和公園」,我們正宗漢人所謂「和平公園」。停車徒步上行,甬道兩側排列著精緻的石燈籠,寫著佛教祈願祝福的語句,顯然不是一所簡單的公園。
走到白塔前的空場,轉過身來,原來是一座奇妙的佛教道場。道場沒有通常幾進主殿和偏殿圍合的寺院,而是一個空曠的廣場。廣場南端一座雙重基座,每一層都有圍欄,類似故宮的大殿。基座上層一座通體白色的多重石塔,具體的樣式說不出來了,有些像北海的白塔,但又不一樣。石塔坐南朝北,正對遠方的富士山,山頂的白雪與白塔遙相呼應。
廣場北端是座鐘亭,石質基臺,木質亭子,日式攢尖頂,亭內尖頂下懸掛一口大鐘,一根巨大的撞鐘。一個空場,一座塔,一口鐘,信仰竟如此簡單、質樸,卻又如此有力。
廣場中間是神道,兩側排列獅子雕像,看上去很像我們天朝的神道,只不過陳設不是其它神獸和文武官員。獅子來自信奉佛教的亞洲國家和地區,包括印度、中國、韓國、泰國、香港、臺灣、衝繩,神態各異,卻都是馴化寵物的表情,印度的獅子甚至有一些滑稽的調皮,與英國獅子或米高梅片頭那頭張口嘶叫的獅子的兇猛截然不同。
眾多國家的獅子一同拱衛,佛塔必有殊勝。原來這佛塔塔尖內供奉著佛舍利,1964年時任印度總理尼赫魯饋贈,因佛塔面朝富士山而名「富士佛舍利塔」。富士佛舍利塔專為祈願世界人類和平,故大鐘上刻著「祈世界人類平和」,鍾亭旁邊也立碑銘志。佛塔一側樹林裡專門立有一塊石碑,勒石佛舍利塔讚歌,出自皈依本教捐贈佛塔的大企業家堀內良真。實際上,堀內家族自承維護佛舍利塔的使命,和平大鐘上鑄刻著其家族基金的名稱。讚歌石碑旁有類似陵園的紀念人像,上書富嶽院「日貞上人」,不知是不是良真出家後的法名。
再仔細端看和平大鐘,大木撞擊大鐘處,鐫刻著「南無妙法蓮華經」,說不清是何字體,但七個字連為一體。且寓意明確:每撞擊一下大鐘上」南無妙法蓮華經「,便為世界人類和平祈願一次。
奉養」南無妙法蓮華經「,正是日蓮法華宗獨一無二的法門。果然,在佛舍利塔旁一叢濃密的大樹下,豎立著日蓮法華宗始祖日蓮上人的雕像,身前碑上刻著他的名著題名《立正安國論》。高祖身旁還有一座雕像,應該也是日本法華宗的高僧大德,不過不甚明了。
明了的是:佛舍利塔,和平鍾,日蓮法華宗,富士山。
▃▅▆ 妙法寺 ▆▅▃
和其它世界性宗教一樣,佛教有許多宗派。大多數宗派以本門最信奉的某部佛經命名,比如法華宗取《妙法蓮華經》的兩個字「法華」為名;或者以該宗派發跡的地點為名,比如法華宗起於浙江天台山,又稱天台宗。
可日蓮宗則以其創始人法號為名,而且這法號又太像「日本蓮華」的縮寫,所以我一直以為就是日本式法華宗,就像日本密宗通常被我們稱作「東密」,以區別於漢傳密宗的「漢密」,或「藏密」或「滇密」。
日蓮宗的確源於天朝法華宗或天台宗。按照錢文忠的解說,法華宗興起於南北朝的南陳與隋朝興替之際,由漢僧智顗大師所創立。智顗(538-597)曾為陳朝太子授菩薩戒,也為後來駐守揚州的隋朝晉王,也就是隋煬帝楊廣授菩薩戒,晉王稱其為「智者大師」。智者大師在第三次受晉王邀請到揚州說法的路上染疾入滅,據說給晉王的遺書中留下「不見寺成,瞑目為恨」的遺言,囑託晉王幫他完成在天台山上所建天台寺。晉王即位後大業元年(605年),寺院落成,煬帝賜名「國清寺」,取智者大師「寺若成,國即清」的寄託。
智顗大師所創立的天台宗,是漢傳佛教的第一個重要宗派,對佛教的中國化影響深遠。作為天台宗根本經典的《妙法蓮華經》自然隨之廣為流傳,號稱「經王」,即經中之王。9世紀初年,日本兩大留學僧最澄與空海,都曾到天台寺取經,學成後回國分別創立日本兩大佛教宗派:天台宗和真言宗,當時日本正值平安時代(784-1192),故稱「平安二宗」。我去年曾隨好友毛丹青和錢文忠組織的佛學團登高野山參拜空海和尚創立的東密真言宗總本山,受益匪淺(遊學日本:高野山和密宗)。下次有機會再去比睿山參拜最澄和尚的日本天台宗總本山。
日蓮上人(1222-1282)生活之時在天朝是元代,在日本是第一個即鎌倉幕府,正是天朝所謂以下克上的動亂時期。日蓮似乎並沒有到過天朝,只是在日本各地寺院修習各教派義理。日蓮認為,時世之亂皆因主流教派的邪說。他依據《妙法蓮華經》批駁淨、禪、密、律諸宗派:「念佛進無間地獄,禪宗是天魔,真言宗導致亡國,律宗是國賊。」日蓮主張,唯有《妙法蓮華經》是正道,只有「立正」才能「安國」。於是他作《立正安國論》,上呈幕府,建議罷黜百家,獨尊法華。但屢屢失敗,多次被幕府通緝入獄,甚至面臨絞殺。
君權神授時代,宗教神權與世俗王權的關係即緊張又相互依託。耶穌名言「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英文有個詞Caesaropapism,是凱撒Caesar與教皇制Papism的組合,而凱撒放在前面表示世俗王權控制教權。比如,以拜佔庭(今伊斯坦堡)為都的東羅馬帝國一直是皇帝高於大牧主,拜佔庭之後的繼承者東正教國家如俄羅斯一直延續這個傳統。羅馬教皇曾經凌駕西歐,不是因為他強大,而是西羅馬帝國崩潰之後沒有世俗強權可以挑戰其地位。伊莉莎白的老爹亨利八世便不服教皇,發動宗教改革,最後伊莉莎白以英國女王身份兼任英國國教的總督,比Caesaropapism更直接地控制教會。
在佛教誕生地印度,祭司婆羅門原本就高於王權剎帝利種姓。釋迦牟尼更是棄王權修行成佛,以出世為旨的佛教傳承印度教傳統,教權獨立於且高於世俗權力。佛教東傳漢土,與天朝的'天子"概念自然衝突:佛高還是天子高?大乘佛教的「菩薩道"提供了妥協之方便法門。漢人傳統中受命於天的天子,此刻又是佛教的轉輪法王,是這個世上之菩薩,或菩薩化身於這個人間施行統治,所以智顗大師為陳朝太子和隋煬帝授菩薩戒,加持其統治合法性。
日蓮上人沒有智顗大師幸運,也沒有最澄或空海大師幸運,沒能贏得世俗權力的青睞。但他篤信《妙法蓮華經》的神奇,認為這部經的五個字題名已經涵蓋經中佛說的全部真理。因此,就像在佛或菩薩的名號前加上表示皈依的「南na無mo」,構成」南無阿彌陀佛「或」南無觀世音菩薩」的贊語,只要信徒念誦「南無妙法蓮華經」,就能盡得佛教一切妙法,開啟每一個人本來具備之「佛界"即佛性,見性成佛。1253年4月28日,日蓮在自己少年出家的清澄寺當著眾僧,連續高唱「南無妙法蓮華經」十遍,宣稱日蓮教開宗。從此有了這麼一個獨一無二的唱誦佛經之名的日蓮宗。
和平公園內,佛舍利塔廣場下方,是僧院伽藍所在。一座「金剛力士門」孤立路口,四周沒有常見的圍牆。殿內只有兩位怒目金剛力士,我拍了照片的力士旁邊懸掛著一雙碩大的草鞋,不似天朝腳踏風火輪。
院內是典型的日本庭院,池塘花木,石子小徑,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處處精心。路徑盡頭是一座日式殿堂,看上去更像神道教的祠堂,而不是京都奈良那些唐代木建築。大殿門楣上書「日本山妙法寺『,顯然是出自《妙法蓮華經》的妙法二字。殿門關著,殿後面毗連幾棟建築,或許是禪房或僧房。整個院內不見一個僧人,只有幾隻鴿子在安詳地在地上覓食。
大殿最讓人著迷之處是,站在坡上看,越過大殿屋脊可以望見富士山的雪頂。或者說,在這裡看,妙法寺彷佛是被「日本山」所懷抱,與在佛舍利塔下遠望富士山完全不同的感受。日本人移步換景的造園技術,至少不輸天朝江南園林。
最震撼的,山坡上聳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黑底金字,書寫日蓮宗標誌性「南無妙法蓮華經」,在戴著雪頂的富士山映照之下,仿佛聽到永恆的佛號。
▃▅▆ 觀世音 ▆▅▃
太太、導遊和我三人在佛舍利塔廣場遊走時,還發現另一處勝跡。廣場坐落在山坡高處,四周都是茂密樹林,一條石階步道在一側開了個口子,通向下方望不見低的密林。兩尊鑄銅的日本獅子蹲守下口,旁邊豎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三十三觀音參拜入口」。
三十三尊造型各異的觀音菩薩化身置在長長的林蔭道一側,上看是密林,下看也是密林。每一尊造像或站或坐在整塊石料雕刻的佛龕內,大大小小的石塊承著須彌座,佛龕前都有小小的香爐供臺,造像旁立石碑標註,還有說明牌詳細解說,周邊以修剪過的灌木與上面的樹林切割,構成一個小小的專屬道場。我說不清是什麼石材,不像我們常見的漢白玉那樣華貴,卻顯得非常質樸、原初,盆景似地與周邊貌似原始的密林圓融一體。
天朝本土的教,儒教與道教,沒有世界其它宗教那樣強烈的出世情懷。道教最多是在山裡築屋隱居式旁觀,儒教則直截了當地只關注這個世間的事務,所謂敬鬼神而遠之。佛教東傳,對中國文化最重要的影響,是其「緣起性空」的核心教義第一次將天朝人的意識推向與這個世間對立的另一個世界,即形上學的精神空間,從此可以從佛的視角觀照滾滾紅塵。
這也意味著出世的佛教與入世的本土宗教內含巨大的緊張與衝突。而《妙法蓮華經》之所以成為天朝第一個本土宗派天台宗的根本經典,究其根本,是為標榜「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士大夫統治精英提供了一種以出世之心入世行事的義理根據。
比如《法華經》標題。《金剛經》的著名偈子: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空空如也的「空」一定會讓那些只懂得人世間有為法的儒士無所適從。但」妙法"之法意味著肯定不空,但也絕非簡單的有,而是妙有之法。「蓮華」是佛教最有名的象徵。按錢文忠解讀,著名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的意思就是「蓮華中的珍寶」。我們耳熟能詳的蓮華「出汙泥而不染」,最能體現佛教化儒家士大夫的心態:身處濁世而潔身自好。韋伯曾這樣對比新教與儒教:新教徒理性地徵服世界,儒教徒理性地適應世界。我以為,韋伯沒有讀懂被《妙法蓮華經》薰染過的士大夫菩薩情結。
但《妙法蓮華經》對中土乃至東亞影響最大的當屬觀世音菩薩信仰,所謂「家家彌勒佛,戶戶觀世音」。我以前讀過觀音菩薩獨白的《心經》,那時無論如何想不通這部經典何以為如此眾多的大眾所信奉,因為實在是太深奧了。聽過錢文忠逐句領讀《法華經》之「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方才豁然明白,為何妙法寺中處處可見「南無妙法蓮華經」,又有三十三觀音參拜道。
「是觀世音成就如是功德,以種種形態遊諸國土,度脫眾生,是故汝等應當一心供養觀世音菩薩。」在這娑婆世界,無論你從事什麼職業,身處什麼地位,只要你持誦南無觀世音菩薩,菩薩皆會顯現與你對應的化身,為你度脫。無論你遇到何種困境或災難,只要你持誦南無觀世音菩薩,你就會被度脫一切苦厄。
佛入東土,一大障礙是天子觀念,另一個就是儒教的祖先崇拜,特別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因此有評論說我們天朝人都是「命懸一絲」,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血脈上的一環,萬萬不可讓血脈斷在自己這裡。「普門品」彷佛專為生活就是傳宗接代的天朝人所設:「若有女人,設欲求男,禮拜供養觀世音菩薩,便生福德智慧之男」。當然,菩薩並不輕視女孩:「設欲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正因為「觀世音菩薩有如是力「,故「宿植德本,眾人愛敬。」在天朝觀世音道場普陀山,佛頂山上便有一殿名」有求必應「,進香的多是生育年齡的善男女,上歲數的也是在為子女求才男貌女。北京有個紅螺寺,像妙法寺一樣沿山路供養觀音化身,項上紅綢帶最多的就是送子觀音,我看到一對夫婦牽著抱著兩個女兒,虔誠地跪拜得子(天朝舊蹤:紅螺寺)。
三十三觀音參拜道的另一頭,攀石道上坡,另有一小片空場。掩在樹叢中的是座方形建築,平頂上又建一攢尖塔。建築前聳立一尊高大的金色觀世音菩薩立像,前置鑄銅香爐供桌和神獸。原來是座露天觀世音拜殿。
此時方才明白,露天的觀音拜殿和林中三十三觀音參拜道是一個整體。通常我們走進一座觀音殿,祭壇上是觀音菩薩的坐像或立像,兩旁善財童子和龍女,最高級別的在祭壇兩側靠牆供奉菩薩的三十三化身,菩薩與其化身在同一座殿堂的屋簷內。而妙法寺的觀音立像與三十三化身是分開的,都在山水樹木之中。
妙法寺之和平公園,是我見到漢字最多的日本寺院,且日文是在注釋漢文,就像我們公園裡英文和日文註解漢文。金色觀世音菩薩立像背後的方塔,用了一整面牆書寫完整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全部是漢文。
而且是鳩摩羅什的譯文。日蓮上人是日本佛教的叛逆者,不認同之前從天朝傳入的任何流派,包括最澄大師引進的天台宗。他只認鳩摩羅什翻譯的《妙法蓮華經》,不僅膜拜這部經典,而且奉鳩摩羅什翻譯《法華經》的西安草堂寺為本宗的祖庭。
鳩摩羅什(344-413)不是天朝人,而是出生在西域龜茲國(今庫車)的混血兒,父親是天竺望族,母親是龜茲王的妹妹。鳩摩羅什是佛經翻譯四大家之首,名列玄奘、不空和義淨之前。鳩摩羅什是個奇才,梵文好是本分,其漢文之典雅流暢,為絕大多數漢人所不及。舉凡有他的譯本,必定是流傳最廣的版本。我以前對照讀過《心經》的七種版本,包括玄奘版,感覺最接受的還是鳩摩羅什版,讀起來猶如讀英王詹姆士的欽定本《聖經》。前文引用的幾段觀世音菩薩普門品,都是出自鳩摩羅什之手,古色古香,仿佛他的腦袋被換過古代漢人的一樣。
玄奘版與200年前的鳩摩羅什版區別不大,唯有菩薩名號的翻譯是最大區別。鳩摩羅什的譯名是「觀世音菩薩」,而玄奘的是「觀自在菩薩"。錢文忠講《妙法蓮華經》,採用了非常奇妙的方法,以鳩摩羅什的古漢語譯本為底本,以他師兄黃寶生先生的現代漢語譯本作為對照,彷佛參照現代漢語解讀《論語》。而黃先生也採用玄奘的」觀自在菩薩「名號。回想常去普陀山,最大的觀音道場普濟寺前的影壁上也寫著觀自在菩薩。
我讀過一本梵英對照的《心經》,這樣解釋菩薩名號。觀音菩薩名號的梵文是「arya avalokiteshvara bodhisattvo」。Arya是「雅利安」,原指從歐洲南下徵服南亞的雅利安統治者,後來泛指當得上「尊貴」的人。Bodhisattvo是「菩薩」,是修成正果的菩薩果位,介於佛和阿羅漢之間。因此,菩薩稱號的直譯是「尊貴觀自在菩薩」,尊貴和菩薩之間的avalokiteshavara是其名字。
Avalokiteshvara再分為兩段:avalokit和eshvara。學過英文的都知道「look」,與菩薩梵文名字中的「lok」同源,指「觀」。漢文譯名到此為止,但梵文中的lok還有個前綴「ava-」,意思是「朝下」,合起來是「朝下觀」。也許「朝下觀自在」念起來太拗口,我們聰明的前輩犧牲部分語義,用菩薩的形象加以補救。在我們漢傳佛教的世界裡,任何觀音菩薩造像都是眼眉低垂的「朝下觀」。
英文也不完善,look只能表達看的過程,還需要see表達看到之「看」。漢語類似,只有加上後綴「到」,才能表達「看到」。而在梵文中,lok加後綴「ita」的過去式就表達出「觀+看到」雙重意義。不僅如此,lok還碰巧與名詞loka(世界)同源。觀音菩薩不但「觀」,還「看到」一個與我們凡夫俗子所看所見不一樣的世界,且「以種種形態遊諸國土,度脫眾生」,所以才是一個自由自在的尊貴聖王。
如此說來,我們一直將錯就錯,只因鳩摩羅什是首譯,且翻譯太漢文,「觀世音菩薩」先入為主地紮根天朝信徒心中,也被恪守鳩摩羅什古本的日蓮上人在日本廣為傳播。但或許還可以有一種階級論社會學解讀。水深火熱之中的普羅大眾,更渴望持誦「南無觀世音菩薩」就能夠被菩薩聽到,從而被度脫苦厄。而悠哉遊哉的士大夫,則更渴望像觀自在大士那樣自由自在地神遊世界。
觀世音菩薩,觀自在菩薩,都是不二法門,都在「南無妙法蓮華經」中。
從佛舍利塔到和平鍾,從三十三觀音參拜道至觀音菩薩道場,從「南無妙法蓮華經」碑到金剛大力士門到妙法寺殿,從富士山到和平公園。寫到此恍然大悟,這一切實在是深悟大乘佛理的日蓮宗僧人的「妙法」之作。佛教寺院的全部元素,貌似隨意實則匠心地安排在自然的山水草木之間,一改傳統寺廟伽藍的藩籬,營造出寺院式公園,或曰公園式寺院。
漫步其中,一切都是可觸可摸實實在在的「有」,但又是與自然融為一體的佛家文化品物的「妙有」。那句「出汙泥而不染」頓時失去全部意義,只感覺自己才是那「汙泥」,唯恐染了周邊的清淨純潔,只期望儘快覓得本具佛界,才能更好地融入這蓮華世界。
那天,天空中恰好現日暈。拿一片樹葉,無論是紅色的還是綠色的,立即沉浸在五彩之中。然,光就在那裡,不增不減。
南無妙法蓮華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