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少年成長的雙眼,看一場名為瑪蓮娜的西西里島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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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睿辛 圖|來源網絡
那年他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執意的想要擺脫男孩的身份,一輛單車,一條長褲,理髮店裡男孩不能坐的椅子,都是他想得到的東西。直到那個女人的出現。成為他永遠渴望卻從未摘擭的最嬌豔的花。並著甜蜜和傷痛一起隨時間在生命中鐫刻。
盛夏的西西里島,陽光拋灑在喧鬧的海邊小鎮,地中海的海風吹拂著海邊騎車的少年,鬧鬧嚷嚷。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黑亮的長捲髮如波浪,嫵媚的雙眼微垂,優美的唇形,若隱若現豐滿的身段,包裹在緊身的白色裙子裡,修長的雙腿線條,踩著一雙白色的高跟鞋,隨著海風一起,撩撥著少年初識情慾的心!
她叫瑪蓮娜。跟隨丈夫來到這個美麗的小鎮,像一簇火苗,點燃了西西里島上寧靜的小鎮,成為西西里最美麗的一道風景。
那年,二戰的硝煙還沒有波及,但遠方的戰場帶走了她的丈夫。於是她獨自在這個小鎮上安靜的生活,她並不知道自己身後,有那樣 一道視線,執著,熱烈,充滿著欲望但卻讓人覺得純淨。或許是圍繞在她身上的視線太多,她習慣了置之不理。當她走過的時候,喧鬧的廣場會突然安靜,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她,男人們的貪婪,渴望,欲蓋彌彰。女人們的嫉妒,憎恨,不明所以的鄙視一一穿過她美好的身體,而她卻不動聲色,猶如一尊移動的雕塑,踱步走過。之後,廣場才又恢復喧鬧。
自那以後, 追隨她的身影,成為少年維利圖每日的功課之一。他在陽光下的海邊悄悄給瑪蓮娜寫信:「瑪蓮娜小姐,我的心像火一般灼熱。曾經寫過很多封信了,但是卻沒有勇氣寄給你,只因我不想你受到傷害,所以請原諒我寄這一封信給你吧!這個城鎮對你有很多閒言閒語,造謠的人說你有個秘密情人,我知道這不會是真的。你不會有情夫的——除了丈夫之外,心目中的唯一男人就是我。要擱筆了,明天在學校見你吧。珍重!珍重!」 呵呵,可愛的語氣,卻仍是揉了紙張扔到巖石下方,那裡已經丟了許多揉皺的紙團,一陣海浪,那些信紙便帶著少年的秘密去了大海深處。那道身影還每每出現在他的夢裡。他幻想出各種場景和心目中的女神歡愛,在得知她丈夫戰死的噩耗之後,幻想著安慰她,給予擁抱和承諾。
假如,當日的維利圖不只是一個少年,也許,他就能直白的去追逐,而不是偷偷地站在樹枝上窺視,偷偷地拿走她的內衣,偷偷地惡作劇那些中傷她的人,偷偷地在每個夢裡擁抱她性感的身軀。可惜,只是「假如」。
所以,少年明亮的大眼只能偷偷地透過那個窗戶的小縫,看她悠閒地隨歌起舞,並執著的憑藉記憶的調子在音像店尋找那支曲子。在她失去丈夫以後,流言甚囂塵上。男人們垂涎她的身體,女人們妒忌她的美貌,甚至連喪服沉悶的黑色也穿得極有味道。少年在教堂請求神保佑他的女神:「我每天給你點一支洋燭,星期日我會來做彌撒,但你要在鎮裡保護瑪蓮娜。對,她是寡婦,至少要保護幾年,然後由我接手。」 可惜神似乎沒有聽到,他看到律師那肥碩的身軀無恥的侵佔了瑪蓮娜。他憤怒的用受傷的手臂敲碎了神像的手 。卻依然沒有阻止的了命運向瑪蓮娜擲予的殘酷。
戰火終於蔓延到了這個寧靜的小鎮,瑪蓮娜失去了父親,她成了小鎮上最孤獨的人。卻依舊換不到同情,只有男人們不減的渴望和女人們漸增的憎恨。那晚他看見瑪蓮娜剪斷了她烏黑的長髮,那個醜陋的男人抱著她說能不能每個禮拜二都來,瑪蓮娜說,可以,只要帶著食物。看不見那個男人醜陋的臉,只有燈光下瑪蓮娜的無奈和隱忍。少年明亮的眼睛落下了眼淚。有心痛有無奈。失去丈夫,沒有生活來源,女人們不把東西賣給她,男人們從不僱傭她,因為怕老婆。女人太美,儘管她從不張揚,但卻為這份美麗,付出了殘酷的代價。
德軍進駐以後,她變成了妓女。短髮,濃妝。她走過的時候,廣場,街道,仍會變得安靜,所有人的目光仍然注視著她。長發也好,短髮也罷,都沒能遮掩她的姿色。所以少年在那不會寄出去的信裡寫到:「瑪女士:一位比我更能幹的人寫過這句話:真愛是不要求回報的。現在我體會了。你足不出戶多時,但分離越久我的愛越深。聽說你快下嫁簡老比律師——我知道這裡的人欺負你,街市的婆娘不賣食物給你,男人又不肯僱用你(只因為怕老婆)——你怎能跟一個又老又肥的人同居?!他醜得沒有女人肯嫁他,聽說他從不衝涼、比豬還臭,你的柔肌淨膚怎能忍受老鬼的臭汗磨擦!?他做什麼事都要問問阿媽……」 可惜他只能暗自沮喪,如同瑪蓮娜只能暗自垂淚。
在法西斯戰敗以後,德軍退出了西西里。整個島上的人民都在歡慶戰爭結束。惡毒的女人們終於爆發,她們把瑪蓮娜拽出房間,肆意的毆打,在這個給過她無數注視的廣場上,摧毀了她最後的尊嚴。直到她衣不蔽體,口吐鮮血,還似乎不解氣,拿起剪刀,一點一點剪斷她的頭髮,看她尖叫,看她顫抖著身體,蹣跚的走出人群,才聽到那些女人滿意的笑。男人們都在圍觀,他們愛慕著瑪蓮娜的身體和年輕美貌,他們無不幻想著可以跟她歡度春宵,卻在這個時候,無不站在一邊袖手旁觀。少年用手掩住了雙眼,他無力做任何改變,也看不下去。倘若此時有天使路過,一定能聽得見少年內心的哀傷和祈願。
西西里的陽光一定是遺忘了,才會把黑暗都留給了那個美麗的女人。
那天,陽光不燦爛。西西里島的火車站人聲鼎沸,一襲黑衣的瑪蓮娜獨自離開了這個傷透她的地方。在她身後,少年騎著單車,如同往常一般繼續追逐她的身影。火車緩緩啟動,所有的窗口都有人在招手,在說話,在告別,在歡呼,唯獨她的面前,那扇玻璃無聲的隔絕。她沒有要留戀的,沒有要告別的,她只是被迫著離開。說不清她的眼神裡有什麼,憎恨?受傷?還是解脫?但我們知道,在少年維利圖的眼裡,有著深深地不舍。
故事的結局,令人意外的,黎諾回來了!那個應該死在戰場的瑪蓮娜的丈夫!
黎諾失去了左手,回到家鄉卻找不到妻子,家裡變成難民營,鎮上的人諷刺的笑。
還是深夜, 還是那棵樹,少年這一次沒有再要窺視的對象,他丟給黎諾一封信:「親愛的黎諾先生:恕我沒有勇氣與你面談。這幾個月我有了點勇氣,但膽識依然不大。我是唯一知道尊夫人真相的人,——這附近的人只會造謠中傷她。相信我,你的妻子瑪蓮娜一直對你忠貞,你是她唯一深愛的人,這是實情。發生了很多事也是實情,但一直以來大家都以為你死了。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她是乘搭去往馬他納的火車。祝你好運! 我本應像所有匿名信那樣只籤上『朋友』兩個字,而我的名字是:維利圖。」
翌日,黎諾踏上了火車。
一年的時間很短,這個小鎮依然沒什麼變化,少年長大了一些,身邊有個小女友。街上人來人往,人們享受著戰後的和平。突然,廣場上開始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一個地方,少年的眼神也定住了。她回來了。
鏡頭轉到人們目光所及的地方,瑪蓮娜挽著她的丈夫緩步而來,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回來。瑪蓮娜老了一些,胖了一些,頭髮長長了一些,卻還是引人注目。
當她在集市走過,人們竊竊私語:「她幹嘛回來?!」 「她真有種!還敢再面對我們!不知她會怎樣連累我們了。」 「她的眼圈有皺紋了。」 「她也胖了。」 有人說「只有重返舊地,才能重拾尊嚴。」
而聽到這一切的瑪蓮娜表情平淡,轉身開口說到:「你好」。集市突然恢復喧鬧,大家互相問好,包括哪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仿佛那些曾經已經煙消雲散。
故事的最後,瑪蓮娜提著東西往回走,在那條少年初遇她的沿海公路,她買的橘子散落一地,仍舊是那個騎著單車的少年,急忙上前幫她拾起。在她繼續往回走時,少年在她身後對她說:「祝你好運,瑪女士」。她轉過來,輕點了一下頭。作為影片的主角,這是他們之間唯一一次的交集。
少年騎車往反方向走去,仍不時的回頭,西西里的陽光仍舊燦爛,音樂緩緩響起,聽到少年內心的獨白:「好像要逃避似的,逃避的是我對她的一段純真之情。歲月匆匆,而今我愛上過很多女人。當她們緊緊擁抱我時,問我會不會記掛著她們。我相信我當時的心裡是會的。但唯一我從來沒忘記的,是一個從來沒問過我的人——她就是瑪蓮娜。」
有人說,故事裡的男孩就是導演本身。從一個男孩的成長角度,描述了那年西西里島上,美麗的瑪蓮娜經歷的悲歡。少年從未告白,女人也從未了解。那些滿載他的愛慕的信,都被大海掩埋。唯獨交出的一封信,沒有任何愛慕,卻拯救了心愛之人的命運。她是少年最懵懂的初戀和一生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