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回溫《欲望都市》，這部上世紀開播的經典美劇，過了十幾年被2000名好萊塢專業電影電視人評為「100部最偉大的美劇」第12位。
人們不禁要問，一部（中年）女性題材的電視劇，何德何能成為經典？
在中國浩如瀚海的電視劇裡，「經典」二字從來就和「女性」沒什麼關係。也許《甄嬛傳》是個特例——靠一個女性角色撐起整部劇的力量，這個女人必定有非凡的智慧和勇氣（而且得活在古代）。
勾心鬥角講足，隱喻的其實是職場，倒非真正的女性力量崛起。正如當年熱播的TVB劇《金枝欲孽》：
「女人要的東西，不是自己有什麼真正的身份地位，繞來繞去還是男權，誰得了寵幸、生了孩子。真的不倚靠色相（性別優勢）建立自己身份地位的，在中國電視劇裡，幾乎沒可能。」
而更多時候，我們看到的大陸電視劇是乏味的、嘈雜的、甚至荒誕的。
無非家庭倫理、婆媳關係、職場爭鬥、歷史穿越——女主角必須二十多歲亮麗光鮮，長相清純甜美，講話嗲聲嗲氣，唇上的口紅色可以講幾大篇唇膏營銷文。
她們演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主角——畢竟看電視的多是女性觀眾。若要攻下年輕人這座城池，就得拿出更狠的招，比如《太子妃》那樣賤兮兮的無釐頭，莫名到一定程度，就自然成了熱點。
沒有中年女性作主角的中國電視劇，這必然給看電視的中年女性一種焦慮。「你看，曾經再美的瓊瑤女主角，過了30就淪為電視劇裡的皇后皇太后。美人遲暮，青春不再，多可惜。」
現代劇裡更是不堪。看來看去，都是婆婆或者媽的角色，意氣風發和「中年女性」沒什麼關係。
有許多美人，明明容顏還在，過了一道分水嶺，就像自動被打入冷宮。再美的容顏也拒絕不了角色的婆媽與蒼老，硬是把自己磨出了庸俗的味道……
而在美劇裡，三十而立的女性，恰恰剛剛開始自己的人生。
《欲望都市》裡的四個人，作家、畫廊經紀、公關、律師，無一不是紐約曼哈頓的獨立中產階級。到了這個歲數，有錢、有事業、有獨立審美，個個走起路來腳底生風，職業裝、宴會裙、高跟鞋，該美的照樣美，風姿綽約、談笑自如，和「大齡單身剩女」的落寞沒什麼關係。
若你要問最年長（率先步入40）的Samantha，「為什麼不談戀愛不結婚？」，她一定用眼神殺死你：「沒錯，我是愛男人，可我更愛我自己」。
而女主角Carrie，雖然感情線上一直和鑽石王老五「Mr.Big」兜兜轉轉，但你也不會忘記她的生活有自個兒的風採——照樣約會、寫作、參加party。
偶爾單身的顧影自憐不過是極小部分的情感佐料，大多數時候，你看她拿筆作槍，巧舌如簧，都覺得華美的裙裳在她先鋒獨立的思想面前，不過是一點陪襯。
Miranda更不用說了，律師的地位一上升，立馬豪氣地買下單身公寓。一旁Charlotte為她殫精竭慮，「女人自己買了房子會嚇跑男人的！」
Miranda說，「憑什麼呀，我自己的錢自己花得痛快。」
看那一股又爽又狠的勁，她們從頭到尾都沒變過。——偶爾在一群已婚女性的party上自嘲，雖然是他人眼中的「剩女」異類，她們卻懂得幽默面對。
但你也會看到一個都市人脆弱孤獨的時候，比如一次Miranda在單身公寓裡吃東西噎著了，她哭著打電話給Carrie，「怎麼辦，如果有一天我死在公寓裡，都沒人知道」。Carrie安慰她：「你有我們」——對，不是男人，是友誼。
美劇的這點好，就是不會把一個30歲女人的命運歸宿放到婚姻上。在《絕望主婦》、《傲骨賢妻》、《廣告狂人》等一眾好劇裡，婚姻不過是個更複雜的開始，而不代表女人穿上婚紗就等於人生到了最完美的盡頭。
你會看到一個女人隨年華老去皺紋爬上臉，可更會看到她們與日俱增的智慧和勇氣戰勝各種難題——
《絕望的主婦》裡四個女人從30歲到40歲到50歲，一年年鬥智鬥勇；《傲骨賢妻》裡被丈夫背叛又失去事業多年的40歲女律師東山再起；還有更不可思議的美好場景，《廣告狂人》裡的離婚媽媽帶著三個孩子步入更好的婚姻……
這在中國電視劇裡是無法想像的情節，20歲「青春就等於一切勝利」的臉佔據了電視螢屏，沒有人在乎她們到了30歲會過怎樣的生活，她們是否有更好的人生。到了30歲，她們就被放到角落的爭吵裡，讓看電視的人一起顧影自憐，哀嘆命運。
這就是可悲的中國電視，和可悲的屬於它們的觀眾。
我們無力改變落後十幾二十年的內容和態度。只要問一問：為什麼《欲望都市》能排到百年百部經典美劇第12位？
如果單看Carrie的一萬件衣服有多美，那《緋聞女孩》早就憑年輕贏了一切。可一年年過去了，從1998到2016，十八年來《欲望都市》的粉絲們從未忘記重溫。
我們知道皺紋一年年爬上了主角們的臉，我們知道一排櫃的高跟鞋和華裳不現實，我們更沒有單純迷戀Mr.Big的深情一笑……
從頭到尾都沒有變的，是四個女人獨立自主的態度，在異性、戀愛、婚姻、壓力巨大的都市生活面前，永遠有自我——自己的空間、自己的審美、自己的事業、友誼和生活。
你知道你也會老，我們都會像她們那樣慢慢變老。但你知道，我們不會淪為生活的配角，並且還有勇氣說出想說的話，幹著繼續熱愛的事時……我們就知道，管它30歲還是40歲呢，「中年婦女」這個標籤，不過是個古板而又不合理的貶義詞。
對真正擁有自我的女性來說，中年沒什麼可怕的，每一天都是新的。
本文作者李婧，微信公眾號/豆瓣：mumudancing。LinkedIn領英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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